张漫音就在这边呆了几天,又因为工作上的事赶飞机离开。
手机开飞行模式之前她还在给张漫自发消息强调她有什么事一定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妹妹了。张漫自最近和以前相比睡眠不足状态实在不怎么好,也懒得打太多字,于是只回句:“好,我状态好多了。”
……然后继续忙活现实那些琐碎的事情,她现在这个状态最讨厌排第一的很自然顺位成了“小组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有些焦虑,张漫自在梦里不是被追杀就是在很高很陡的地方跑图。
——这对恐高人士实在不友好,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痛苦,张漫自每天醒来都是一身的汗。
但她实在想不通,她明明没什么焦虑的。
甚至有几次梦里的细节被她错认为是现实发生的事情,醒来分辨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怕。
这种梦做了一段时间,周末前一天晚上,张漫自梦里符净的视角突然恢复。
这一晃就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张漫自甚至不知道西南的旱灾有没有结束,皇帝是否换了一轮,年号又是什么。
——她们毕竟是朝廷派下来的,不可能永远只待在一个地方。
但她能明显看出符净比以前憔悴了,好像还瘦了不少——尽管对方穿着很厚的衣服。
梦里已经到冬天了,她告诉自己。
梦里很热闹,和她之前看到的截然不同,张漫自稍微放下心来。
“怜娘,要和我们出去逛逛吗?天天待在房里,小心别憋坏了。”
符净快收拾好准备出门,经过她门前的时候喊了一句,然后敲门进去。
张漫自跟随她的视角认出这个被称为怜娘的人是之前旱灾里死去的那一家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孩:看这女孩的模样变化挺大,她估摸着距离上次做梦苍国似乎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魏灵进门来催,话说一半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怜娘:“阿——啊,净平公主,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看灯会呢?您看,再过几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符净咳嗽了几声,“在帮怜娘挑衣服,要不你来?我自己还没收拾好。”
魏灵忙说好好好,又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打算直接带女孩出去卖,她和符净说好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便出门去了。
街上的人很多,穿的一个比一个喜庆,看着就让人觉得热闹。
店家干脆坐在门口等客,还能看看街上的灯会,她远远望见两位小姐模样的直直走来,立马起身请二位进去:
“是要买灯会服饰吗?”
魏灵点头,开始听那人主动和她介绍。
“这是咱们店新出的款式,几家小姐穿回去后都传小厮过来说好呢。颜色喜庆但不鲜艳,沉稳,很适合这位小姐。”
她摊手对着魏灵。
魏灵不觉得自己沉稳,只是脑子里一直想符净穿这身衣服的样子,转而又恍然想起自己是来陪怜娘买衣服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问怜娘道:“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怜娘只是回答“挺适合公主的”。
魏灵:“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反应过来的魏灵:“……”
“咳咳,那我们先要这一件,先把这件装好吧,”她向老板娘交代好之后继续问怜娘,“那边似乎也挺好看的,我们去那边看看。”
最后怜娘自己选了一件,魏灵不知不觉拿了三件。
“……”样式各不相同,都是店里的新货,她是真的觉得都挺合适符净,一个也抛弃不了。
在场最高兴的毋庸置疑是老板娘:开店这么久,遇上顶富家人家的小姐这件事终于被她碰到,还一次性买了四件。
一直到送二位出去老板娘还是笑着,最后喊出一声:“下次还来啊——”
一边的符净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梳妆打扮,即使是灯会,她收拾收拾也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魏灵两人还没回来,她等的有些着急,想出门去看看。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她总是被碰到,于是越来越着急找到她们。
“魏灵。”
她刚出口,声音就被淹没在人群中,明明是很自然地得不到回音,符净依旧感觉失落。
——张漫自似乎同步感受到了她的失落,帮她一起留意着魏灵,又因为都是徒劳觉得自己有些犯傻。
河边的枯树被花灯照成红的黄的,水面上闪着烛火的莲花飘飘摇摇被人们推向河心。波光粼粼着,透过精心准备好的眼妆将岸上刚许完愿望睁眼的小姐心底最深处都点亮。
符净一时间忘了赶路。
直到她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识转身要回手的时候被对方控制住。
烟花在高处一齐绽开,黑暗被破开了许多。
带着面具的人笑着,符净在交手的一瞬间就知道对方是谁,仰头去看她。
——然后趁对方不注意,一把将她的面具拿下。
被摘下面具的魏灵还是笑着打趣:“净平公主,许久不见怎么这么暴躁?”
符净完全确认之后正要将面具给她盖回去,手腕却被魏灵握住。她笑了一声,说对方是小流氓。
“好好好我是小流氓,”魏灵将面具戴在符净脸上,转过去给她系好后脑的绳子,“那这次姐姐来当?”
符净又笑骂她不正经。
“……”
第二天怜娘小心翼翼敲着符净的门,说话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小。
“公主……我想换个名字。”
符净不知道其中原由,还是立马就答应下来,“好,是想让我起还是自己已经想好了?”
“启尘……开启的启,尘土的尘。”
听到符净说好,也没多问,张漫自下意识觉得和女孩那个哥哥有关。
她在梦境的最后看到了启尘一家。
这似乎是……启尘的回忆?
怜娘的哥哥叫辰,旱灾之前生活中的一切还很正常,幸福到当时的怜娘只能后知后觉感受到刺眼——那场旱灾实在太过可怕。
她当时还不懂旱灾,只知道每天肚子都好饿,但一家人把她保护得很好,她没怎么出过门,于是见到的不多。
旱灾不久哥哥就生病了,怜娘不懂,只知道这个病是被饿出来的。她很想哭,可每次还没开始就被哥哥逗笑。
哥哥说他会一直陪着妹妹。
于是怜娘就高兴了,好像有了这句承诺,意外便会与他们绕道而行。
事实是她想得太天真,后来偶尔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怜娘还会发笑,笑自己怎么能被保护成那样,真是有些蠢了。
直到爷爷拖着受伤的身子爬回家,苦难中本不被允许的童话被彻底敲碎。
不久后爷爷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几天,她从那时才意识到死亡似乎慢慢地来了,当时还是小女孩的怜娘实在承受不住,大哭着,又第一次被哥哥凶而变为小声抽泣。
哥哥不让哭,怜娘就忍住不哭。
.
MV的事还没完全定下来,这周末傅雪因和张漫自约定好在之前的湖边咖啡店见了一面。
才商量完天色渐渐有些暗,张漫自似乎是心情不大好,主动邀请:
“我想去喝酒。”
“你之前喝过吗?对身体不好,天凉了。”
但张漫自的眼神实在让人拒绝不下来,明天星期日,大不了就让她休息一天,傅雪因想着就同意了——但还是只让她喝了几口。
这里靠近湖边,刚刚喝酒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傅雪因感觉到对方情绪的异常,带张漫自出来透透气。
“这里的灯会呼吸诶……”
张漫自说着踩在灯照到的那一小处地方,她还是有些醉了,本来走路很快,现在都有些踉跄,左右晃着,也注意不到傅雪因在她身后紧跟着。
但她听到了对方很轻的一声“嗯”。
张漫自踩着呼吸的灯的频率,心跳似乎也跟着沉了下来,像踩在心上,很软又很踏实。
她的心好像也跟着柔软下来,本来没什么倾诉欲的,现在满脑子的话都争着出口。
“小火车,滴、滴、滴……这个玩具,我很喜欢。”
但爸爸为什么要把它摔碎?
张漫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个话题还没想完脑子里就蹦出其他的,于是话题跳脱,没什么条理。
“我有两个妈妈、两个爸爸……”
“喝醉了就不要去想了。”傅雪因走在她旁边,在对方要倒的时候及时扶住了她,看到对方眼睛里含着泪,只是倔强着不让它流下。
“不……我没有说胡话,”张漫自脑子一团糟,又找不到合适的有说服力的理由,只是呐呐自语重复着,“我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
说完又觉得疑惑,面向傅雪因皱着眉歪头思考。
“怎么办啊,怎么办……”张漫自只是重复,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等到傅雪因问她她才继续说,“我……我觉得我被困住了,别人在屋外,钥匙在屋子里,我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其清晰,好像根本没醉。
傅雪因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声音很轻很轻:“我会一直陪着你。”
张漫自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傅雪因抱住她很轻地说:“我会帮你找到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