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神降日有些特殊,副作用直接导致净千昏迷了几天几夜。
她一醒来就见到月白坐在她床前,正感动得要窜下床做一套广播体操庆祝庆祝就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
“嘶——”
她腿麻了……更糟的是下意识发出的声音还把月白吵醒了。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一秒钟之内净千在心里怒骂自己三千字,虽然表面上已经虚弱成狗。
神狗,嗯……她成神犬了!
活得如净千,一秒钟把自己神格扔了,快活如犬。
“你醒了?”月白和平时清醒着的时候毫无区别,净千想到对方说过的神仙不需要休息莫名有些失落。
为什么说神仙不用休息?神仙就不会累吗?
“嗯。”她回答,明摆着的道理:不醒怎么睁眼睛,怪吓人的。
“话说,前几天神降‘我’都说了什么啊,怎么这次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净千说着,心里觉得一定是她昏迷的这几天没有好好和月白维持关系,才让月白又变得这么冷淡的。
太冷了,对方甚至只点了头说嗯,表情都没有,净千觉得自己的眼泪能当场被冻住。
冷,太冷了。
她发出无用的内心控诉。
“你梦见什么了吗?”月白难得主动搭话。
净千的以冷之道还冷之身计划还没完全成形就夭折,她四肢比脑子快听到对方主动问她就笑眯眯凑上去立马回答:“没有啊,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就好。”月白放心了,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冷淡的样子,眼睛上结的霜简直能用来当冰锥,净千心里想着,有些后悔刚刚说自己感觉还好了。
——她应该说自己非常难受才是啊啊啊。
可惜每次在月白面前都嘴甩大脑800米,她恨铁不成钢,暗暗对自己竖了个中指——这还是她从人类社会学来的听说杀伤力挺强的手势。
“可以陪我走走吗,我……”
月白还没讲完就听到对方“可以可以可以”,她轻笑了一声,可惜眼睛上的冰霜还没化掉,净千看着她,觉得能比过月白美貌的也许只有笑着的月白。
……不对,是一定!!
这么好看的怎么会有第二个!!
——月白对温度感知敏锐,总觉得此刻空气都热了几度。
.
等地铁的时候太无聊,张漫音毕竟是有名设计师,处理工作上的事暂时没空和她聊天,张漫自暂时对手机失去兴趣,她随便张望着。
她看向地铁铁道上的两三根轨道:我说不定会在地铁前灯照过来前一秒跳下去。
那该是她人生到现在难得自由的时候,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还有道玻璃门。
她可以掉下去,然后变成鱼直接游到天上。
但来得及吗?她是会先被电死还是先被撞死。
都好痛……张漫自遏制住这样肆意蔓延的消极想法,告诉自己活着就好。
两人从出站口出来,路上的道路两侧似乎是在准备要种树,于是树坑暂时被鹅卵石填满,张漫自眼睛一晃,突然看到了鹅卵石下的尸体。
——她总觉得那个地方应该有个不完整的,散乱堆砌的骨头架子,或者是一个蜷缩成婴儿模样的人形灵魂。
而她一眼就能看穿。
哒——哒哒——
鞋底发出不同节奏不同样子的声音,张漫自注意到这里每个人都走得好快。
她看到每一个人踩过鹅卵石都会让地下的骨头和灵魂多分离一寸。
我真的好累好累啊,她想,但我在累什么呢?总是会有比我更累的人。
她知道没用,想不明白还是想啊想。
想到她头疼又犯了,恍惚之间眼前黑了一瞬差点被一个石头绊倒,就要撞到树上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
“小心看路。”张漫音打着电话,右手抓住她胳膊。
“好……好……嗯,之后的事见面说吧,嗯嗯再见。”
张漫自脑子好慢,她看着姐姐很快把手机挂断收起,然后一脸严肃看向自己。
“……”
她还没见过这么正经的张漫音,除了她工作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暂时一言不发,她有些紧张。
“你状态不对。”张漫音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判断。
“哪有?哈哈哈你想多了吧,我挺好的啊。你看,活蹦乱跳的……”
“张漫自,你是我妹妹,”张漫音语气不容置喙,打断她,“这世界上比我还了解你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你暂时不想说也可以,我不逼你,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来找我这个姐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我再不济也永远是你姐姐。”
她停顿几秒继续说:
“……行吗?”
张漫自其实是有点想哭的,但现在哭也太不是时候:这不就默许自己状态不对劲了吗——她不会不对劲的,她不能不对劲的。
张漫自很清楚自己必须走大多数人都走的路,这一路上她没有停下的地方,更没有理由。
“哎呀,别突然搞这么煽情啦国外待太久了吧哈哈。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这几天没睡好而已,调整作息正常之后肯定就没事啦。走走走,我想去做diy手工,好久没去了。”
张漫音在妹妹看不到的角度无声叹了口气,然后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店铺。
那天连手工都不顺利,张漫自太失望,没把做完的蝴蝶灯带回去,只是晚上偷偷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
我的手好抖,连画画都变得困难。
……好讨厌这样。
.
经过几天的自我状态总结,张漫自发现自己越来越厌学了……
那简直是生理上厌学。
她从请假到旷课,再到现在凌晨五六点睡着,中午十二点恢复意识。她担心会影响到之后的就业于是擅作主张去了非三甲医院挂了精神科……这大概是她做过的最“出格”的决定,没有找任何人商量,担心他们意见不同最后抛出来一句“你自己做决定”“最后选择还是看你”。
——这对于选择困难者简直是地狱,张漫自想想就觉得头痛,于是毅然决然自己想。
她按照医生开的药吃了几天,暂时解决了现在的入睡困难的问题。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小雨要下不下的,张漫自干脆不打伞挂了顶帽子。她还是第一次自己去医院,脑子里都是网上看来的案件,一个比一个血腥,简直看路人都觉得藏着个惊天大阴谋。她犹豫一会儿选择挂了个专家门诊,医生是个五六十岁的男性,他还没听她说两句话就递出来一个检查单子。张漫自哼哧哼哧上下楼一顿检查,最后医生按照单子上的“可能结果”读了一遍然后对她说:“你抗压能力太弱”。
“……”
这话让她听着很不舒服,医生一直在问她学校和专业,最后讲了一堆可以找他心理咨询的话。
那人没问她要不要开药,上来给她开了六百多的,然而只够吃二十多天。
她的几个小时不仅被杀掉了,连好不容易自己存下来的一千都拿来垫付——生活费实在不够,她又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钱。
张漫自回来好几天后想到这件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当时状态很不好,任何人加上各种证书证明都会让她相信。虽然觉得那人说的话难听,但对方毕竟是医生,总不会害她,于是张漫自按标准吃药一个多月:多梦的症状依旧没变,但她起码能一觉睡到第二天了。
就是平常好困。
这种“正常”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复查前一天。
——她的药没了。
张漫自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她一直到凌晨五六点才睡着,早上爬起来继续早八。明明胃里很空但本能地感觉恶心,太难受了……尤其她做了一晚上的清醒梦,梦的内容太多一时间还没接受过来,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一动就好冷,冷到她下意识发抖,牙齿上下不受控制地打架。她不久就发现自己喘不过气的状态似乎比吃药之前还严重了一些。
张漫自之后尝试过主动戒药,但没用,每次副作用都让她出一身虚汗又冷又热,走在路上都要晕倒。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入睡,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天生权利。
好无力。
一路上很多说说笑笑的正常人,声音堪称刺耳,她发现自己好像被正常生活抛弃了。
但她现在称得上是痛苦的吗?
——张漫自想到昨晚做的梦。
想到了大火和很深很冷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