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心头一紧，她很久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再听到还是会感到痛心。
“是。”
叶桦何尝不知道李子为什么突然说要来川市，她不是择优来到这里，她是逃离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宁市。
“后面有什么打算，川农大动医要脱产，恐怕王院长那边就不能继续上班了。”
“嗯，我面试的时候就跟院长说过，如果考研上岸，我就辞职。”
“那如果没成功，你是继续考研还是回去上班？”
李子望着眼前山景，说她不知道。
“你其实可以去医院上班，川市好的宠物医院很多，你的条件完全可以直接上班的。”
李子摇摇头：“我不想去医院。”
她不能去医院上班，只要她在任何宠物医院开始正式工作，陈书逸、俞延飞、王宇任何一个人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她费了那么大劲才离开，她需要时间，更需要给陈书逸时间，让他忘记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的。”叶桦放下吃饱饱望着李子，她比在宁市的时候更瘦了，整个人就像飘摇无助的新枝丫，却不愿意攀附任何一棵大树。
以前陈书逸不行，现在的他，更是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李子的笑容很勉强，她听懂了叶桦的言下之意。
“叶桦，我很感激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能够帮助我。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是重新开始的生活了，我恐怕还不能再去接受新的人和事，真的抱歉。”
叶桦从一开始，就知道李子很难和自己有新的机会，但是他仍旧想尝试，不计后果的。
“好，但是我只希望，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要为难自己。我们活着应该有很多期待，不只是拯救小动物，对于很多人来说，你也很重要。比如我，在我心里，你很重要。”
李子得到了莫大的宽慰，她觉得自己能呼吸到的氧气好像多了些，她很感恩，当她前行在黑暗中时，总有人能伸手拉她一把。
她也想救自己。
＊
复试第二天，李子起得很早，川农大初试复试占比1:1，今天这轮面试决定了她未来几年的去留。
候考教室里人不多，李子序号靠后，她握着保温杯看眼前研友们聊天。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教室里已经只剩最后几个学生，这才叫到她的名字。
李子跟着进去递上资料和简历，坐在长条桌对面等候考试开始。
“做个自我介绍吧，英文的。”
李子忽然恍神了两秒钟，耳边响起陈书逸坐在沙发上对她说“李子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英文的。”
……
她握了握双手，把这篇练习过无数遍的自我介绍说出口。
同时浮现的还有那些备考的夜晚……
“你要记得你的短板是相关学历薄弱，虽然你有本科双学历，但是与全日制兽医本科毕业学生比，还是有差距，但是你的强项是用最短的时间弥补了空缺，而且在曼德最好的相关研究团队里有过成果，也就是实践技能远超其他人，你要在有限的时间和抽取到的专业题目里尽可能优秀流畅地表述这些观念......”
“哎呀我知道啦，还有专业问题到底会怎么问啊，我不管啊你给我划重点。”
李子趴在那里看陈书逸修长的手指翻动纸张，虎口那道疤痕已经渐渐变淡，陈书逸说那是他爱上李子的印记。
“好了，背去吧。”
李子接过书，上面密密麻麻的荧光笔痕迹：“陈书逸，你要死啊，你划那么多我怎么背啊。”
“宝贝，你是考研，不是考幼儿园，不背怎么考呢？”
李子把头埋进书里，看不进去一个字，歪在沙发上打滚。
“好好好，我跟你一起背好不好......”
……
李子走出考场的时候，捂着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短短二十分钟，当她再次回答出那些重点，在脑海里搜寻正确答案然后叙述出来的时候。
她和陈书逸的过去像梦境般闪现，好几次她都被突如其来的酸涩感哽住喉咙，老师以为是她紧张，还微笑让她不着急慢慢说。
她不是答不上来，她是被回忆困死在每一个字里......
迎面走过同学看她眼眶湿润，安慰她没事，大家考得都不理想，放宽心。
她无可辩解，又觉得有点好笑，挥挥手说她没事。
快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赶上公共课下课，教室里涌出大批同学，她瞬间被拦住了去路。四面都是教室，她倏地转了向。
左顾右盼间，她好像看见一个背景和梦境中那么相似，头发短了些，一身运动装也往外面走去，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瞬间就走不动道儿了，多委屈，就只是在路上看到一个相似的人，就心痛到崩溃。
第二天王子宁推掉了大部分预约，在店里来回打转，前台桌上放着李子的手机，他已经检查了三遍音量是不是开着，还盯着李子往里面充了一百块话费。
“李子，你确定刚才话费冲进去了吧？”
“您说呢，不是你看着我冲的吗。”
“是不是我们店信号不好啊，要不咱们去门口等？”
“去珠穆朗玛峰等算了，您弄得我都跟着紧张。”
电话亮起的时候，他比李子还先冲过去，按了免提。
“你好，你已经被我校拟录取。”
李子说好，然后还没站稳，就被几个医助和叶桦轮番抱起来。
命运还不是完全眼瞎，麻绳也不总是拣细处断。
李子此刻特别想告诉一个人，她终于考上了，在无数个耍赖、用功、彼此监督的夜晚，她都在期待这一天，她抱着他说我又向前走了一小步，不，是我们向前走了一小步。
但是她没有机会了，兴奋和失落一半一半，把她心底磨得平平的……
王宇接到刘宴宁消息时候，正送一批来影像中心考察的同事上车回酒店。
他走到酒吧门口看到陈书逸趴在吧台上，嘴里骂了句然后推门进去。
“这是喝了多少啊？”他晃了晃陈书逸面前酒瓶，一瓶威士忌还剩个底儿。
他甚至有点后悔把那份川农大初试录取名单发给陈书逸，他托了全国各地招生口子，终于在无数有动物医学专业的学校名单里，找到李子的名字。
他不知道陈书逸这段时间怎么样，只是听费小丹说陈书逸每周都有一天要带行李包来上班，有时候早班时候来得很匆忙，还拎着那个行李包……
他不敢问陈书逸有没有找到她，川市也不小，他来回折腾，到底有没有见到她。
“老陈怎么样了，刘总说看他喝多了，怕你扛不动。”俞延飞拍拍陈书逸，没动静，叹了口气坐在一边。
“俞延飞，你这个学妹到底什么情况啊，不行给个痛快呢。”
“你别这么说啊，我可不高兴，她走得这么彻底，不就是为了给个痛快。”
“那好歹说一声啊，有这么谈恋爱的吗。”
俞延飞没搭话，他也不例外，和在座各位一样，全部都是黑名单一员。
“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她绝对不比趴着的这位好受。”
俞延飞喊服务员拿酒单，他心里早就憋得慌，他也怨李子，用他的时候他一点没怂啊。爱情保镖，爱情间谍他全干了，最后撤退了，怎么把他当敌军？
他最恨李子不跟他说，多大点事啊，这么多大老爷们，还能让天塌了不成？
想到从小到大她遇到事死扛那样儿，气得怒点一瓶，转头说挂陈书逸账上。
“我跟你说，我觉得他见到李子了。”王宇闷着头，一口烟狠狠从嘴里吐出来。
“你们找到她了？什么时候的事？在哪？”
“川市，她考了川农大。”
“卧槽，不早说？我去，我马上定机票。”
俞延飞掏出手机，刚按下日期。
“不许去。”
……
他和王宇闻身抬眼，陈书逸撑着大理石桌面支起身子。
俞延飞心里挺难受，几个月没见陈书逸，眼前这男人的憔悴不可描述，之前那股子英气爽朗，一点没剩。
“你们，谁也不许去。”他支棱着膀子，闭着眼睛扶起额头。
“好兄弟，你见到她了是吗？她还好吗？”
陈书逸睁开眼睛，眼底那抹晦暗像涨潮的海岸线，深邃而汹涌，他嘴角藏着苦笑：“她挺好的吧。”
怎么不好呢，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在她想要的世界熠熠生辉，让陈书逸迈不出一步。
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
他怕自己张嘴就没一句好话，他怕听到更加伤人的告别。他始终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无情，他真想把李子按在影像室全身上下通通扫一遍，看看这么狠心的女人是什么构造。
特别是要看看她的心，到底有没有长全乎，或者到底有没有长心啊。
“陈书逸，那你就别去了，断就断干净，要不你就他妈一次性去问清楚。”
王宇说得认真，他看不得这么个男人继续废着。
“哎哎哎，王宇你别在这瞎掺和，自己还忙不明白呢，你管我妹夫干嘛。”
“什么狗屁妹夫，你看他还有点正常人样吗，非得把自己折磨死？”
话音刚落，陈书逸开口。
“我不去了。我和她，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