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的老家是离青城不过一百来公里的鹤城,鹤城与青城之间是有直达的高铁,但自从宁遥离开鹤城后,他再也没回去过一次。
久违地踏上故乡的土地,宁遥竟然有些情怯,他到底还是没想到该如何面对这里,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
鹤城不算发达,也不算闭塞,这几年高铁站翻新了几次,宁遥走错了好几次才找到出站的路口。
汪廷希单肩挎着宁遥的双肩包,看着宁遥懵懂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就这么自信?”
“之前都在这边的。”
“我们还是抬头跟着路牌走吧。”
“这里怎么修的跟个迷宫一样,以前这儿就一条道儿,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宁遥嘟嘟囔囔地吐槽着新高铁站,许是因为没有多少以前的影子,他自在了不少。
汪廷希揽过宁遥的肩膀,笑着打趣道:“可别闭着眼睛走,你要是走进女厕所里,我怎么捞你啊?”
“咱俩可别被当成两个变态了。”
宁遥瞥了汪廷希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这里还有人能比你更变态吗?
汪廷希哼笑,摸了摸宁遥的额角。
宁遥之所以会这么放松地跟汪廷希笑闹,就是明白他爸妈不会来车站接他,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越是不想看到什么,越是要上杆子看着些什么。
出站口,宁遥一眼就看到了等候着的母亲。
他下意识地推开汪廷希,汪廷希在看到宁遥脸上的表情时就明白了过来,没有特意的宣誓,也没有幺蛾子,他站在离宁遥不远处看着宁遥略显局促地与对面那位略显局促的女人寒暄着。
“妈。”
宁遥的母亲叫做幸竹,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她就站在那儿,光影都偏爱她,如今的她与宁遥记忆中的母亲多了些愁容与衰老,以前的母亲连发丝都精致的,现在只是用鲨鱼夹在脑后随意夹着。
“妈。”
宁遥见母亲没有回应自己的打算,又叫了一声。
宁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眼眶湿润,她握住宁遥的手重重地拍了拍,“回来了,回来就好。”她手攀上宁遥的发丝,脸上这才绽放了笑容,“染头了,好看,就是瘦了,在外面不怎么自己做饭吧,你……”
她余光瞥见宁遥身后的汪廷希,也不是才看见,想要忽视却抵挡不住汪廷希看过来的眼神,那是警惕守护的眼神。
“遥遥,那位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我的……”
不等宁遥说完,宁母拉着宁遥的手就要往外走,“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先去休息。”
宁遥按住宁母的手,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能感受到母亲手掌传来的颤动,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可是时至今日,宁遥仍不明白,这到底哪里错了呢?
“妈,他是我的……”
“宁遥,先去看看你奶奶吧。”
男朋友……
宁遥没再说话,宁母拉着宁遥继续往前走,身后的宁遥钉在原地,宁母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宁遥,宁遥正一脸失望地看着她,宁母张了张嘴,“遥遥。”
“妈,无论你打多少次茬儿,答案还是那个,他叫汪廷希,是我的男朋友。”
“就算是到了奶奶坟前,我的答案也不会变。”
宁母一口气提不上来,宁遥上前想要去扶,却被她挥开,她扶在栏杆上,平复着心情,“你!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吗?!”
久未说话的汪廷希走到宁遥身边,宁母看他只能仰着头,汪廷希脸上的表情并不算亲和,“阿姨,你们叫他回来不是为了他的弟弟吗?既然寒暄只是见面的流程,就不用搞得这么情真意切了吧。”
“阿姨,给个病房号,我们会去看弟弟的。”
汪廷希拉着宁遥离开高铁站,他俩之前盘算好了,回去也不住在家里,汪廷希在高铁上做了好久的攻略,他想去的地方很多,都是关于宁遥的。
宁遥的幼儿园,宁遥的小学,初中,高中,还有宁遥走过的每一条路,他都想走一遍。
“别走那么快。”宁遥不放心地回头望去,他看着母亲独自一个人落寞地从高铁站里出来,上了红色的蹦蹦车驶向家的方向。
“对不起。”
汪廷希的道歉让宁遥回过神来,他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种结果的,他们永远不可能接受我的性取向。”
他自嘲一笑,后背靠在被晒得滚烫的墙壁上,头低垂着,略显发黄的发色更显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抓了抓头发,“以前我做什么他们都不反对,只要我成绩不下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也以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后来才知道包容也是有底线的。”
宁遥揉了揉脸颊,“我去洗个脸,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汪廷希握住宁遥的手腕,宁遥对上汪廷希担心的眼眸,他笑着拍了拍汪廷希的肩膀,“放心,有你的那套疗程,不会再哭鼻子了,倒是你,好好等着。”
“反将一军,嗯?”
汪廷希勾起嘴角,“行了,等你。”
宁遥将手机交给汪廷希,转身又进了大厅里找洗手间去了,汪廷希目送宁遥的身影,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手指不小心碰到宁遥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汪廷希看见宁遥的屏保,浑身戾气消失不见。
他捧着手机蹲在路边笑得像是个孩子。
宁遥的手机屏保照片是那张被偷拍的初吻照。
宁遥或许很排斥,或许不明白,他有太多的自相矛盾,有太多的自我唾弃,但他的坦诚从未改变,爱是最直接,最纯粹的表现,他会质疑自己,但不会质疑爱。
宁遥正小解着,旁边的空位来了个奇怪的男人,这男的也不去别的空位,就在他身边,宁遥想着速战速决,他刚拉好裤子拉链,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了他的嘴巴,宁遥身体快速反应,直接给男人来了一个过肩摔,鼻尖萦绕着奇怪的药水味道。
宁遥来到水龙头处给自己拼命灌水,只是他还是小瞧了这药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逐渐模糊了起来,他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摔倒,“有人吗?!”
“救命……汪廷希……”
宁遥没了声音倒在地上,男人揉着自己摔痛的肩膀正准备带宁遥离开,卫生间门口传来动静,男人当机立断扛起宁遥来到厕所隔间。
“我靠,这卫生间没坏门口还放个牌子?还好进来看一眼,要不然老子真是要被憋死了。”
男人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低头看了眼已经昏迷的宁遥,他扒拉宁遥的脸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什么危险人物,还要我亲自出马?”
“算了,不纠结,早复命早拿钱。”
男人正准备扛起宁遥,厕所隔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拉开,男人傻了眼,他可是锁了厕所门的,抬头往上望去,汪廷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男人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在笑。
“你要向谁复命?”
汪廷希歪头看了眼斜靠在一边的宁遥,弧度扩大,男人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就被汪廷希拽到了最里面的隔间里,“你知道他是谁吗?”
男人被汪廷希气势所迫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汪……汪廷希。”
“很好,你怎么不对我下手呢?你对我下手我顶多告诉你下次花样多点,但你对他下手,我只能说,你要横着出这扇门了。”
男人死咬住墩布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脑子里全是汪廷希刚刚说的那番话。
“你猜祸不及家人这句话在我这儿好不好用?想让我满意,就别出声,要是让他听见一星半点,那后果不会是你想看见的。”
汪廷希走到镜子前,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水上的血迹,一缕缕的红色混着清水被洗刷干净,等确定自己手上没有血迹了,他才去隔间里抱起宁遥。
宁遥的眉头紧紧皱着,汪廷希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与无措。
临走前,汪廷希脚步一顿。
“无论是谁,冲我来,再敢把手伸向他,后果自负。”
汪家家大业大,在鹤城也有连锁酒店,汪廷希动用特权找来了一个权威医生——的徒弟。
“什么意思?”
“汪总,张医生在手术实在是过不来,这位医生叫乌炽,是张医生的关门弟子,医术绝对有保障。”
汪廷希没说什么,侧开了身子,让乌炽上前检查宁遥的身体状况,随着乌炽触碰的地方越来越多,汪廷希的脸色越发阴沉。
一旁的酒店经理察言观色,“乌医生啊,咱们检查还是要注意分寸的。”
“出去。”
经理以为汪廷希说的是医生,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说的是自己,得,拍马屁拍马腿上了。
“他怎么样?”
“各项体征正常,应该是□□,过段时间就会醒。”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乌炽仔细检查了宁遥头部以及四肢,“没发现什么外伤,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如果你不放心,到时候可以来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乌光是你哥哥?”
乌炽收拾器械的手一顿,他的目光没有刚刚那么友好,“汪总什么意思?”
“我在网上读到过你哥哥发表的关于解离的论文,角度很新颖,我们集团正好有意往这方面发展,只是你哥哥后面好像不再继续研究了,你能引见一下吗?”
“解离?”乌炽往床上的宁遥身上看去,汪廷希下意识地挡住了乌炽的视线,乌炽顿时了然,他语气中多了几分真情实意,“汪总,不是我不给你引见,是你见不了。”
“为什么?”
“我哥哥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