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反常得很,乞巧节将至时银杏就落了漫山。
故人不再穿金钗罗裙,只是简单笼了一层薄薄的素衫,用泛黄的银杏枝簪起乌黑的头发。
她坐在那棵巨大的古银杏树下,轻薄的宽袖被风吹起,拂过景行的脸颊。
那位故人转头,轻声道:
“今年有十八岁了吧,我这里的银杏黄落了十五年才盼来了你。”
故人从袖中拿出一支银杏簪递给景行,又轻笑一声。
那只银杏簪是上千年的古银杏刻成的,景行紧紧握在手里,却只感受到故人无尽的愁伤。
她大概知道故人因何而愁伤,只是银杏叶随风而起,她像是在漫天黄叶里睡上了千年万年。
许多记忆开始模糊不清,就连故人的面容也消逝在梦里。
“景校长,人在会议室了,就是有点麻烦。”
“是的,我建议咱们不要收她。”
“那还是不行的,高照,咱好歹暂时收留收留她呀。”
“福星你不知道吗?这样日后更麻烦。”
…………
再次睁眼醒来,眼前站着的福星和高照两姐妹正吵个不停。
景行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
“去看看。”
会议室里坐着的女人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龄,却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此时的她正唯唯诺诺诉说着自己的经历,生怕眼前端坐的人不要她。
“景,景校长,我没办法,医生说我有白血病,我男朋友不要我了,我只能求助您了。”
景行盯着小心谨慎开口的女人,平淡问道:
“你打算如何处置?”
女人知道景行问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但她犹豫了。景行盯着她的肚子默不作声,女人连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我只是想来找一份事做,弄一碗饭吃,慢慢治病,这应该不影响我在这里工作吧?”
女人的话刚说完,旁的高照就已经看不下去了。高照将刚续满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后景行瞥了她一眼,她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莽撞,连忙摆手示意,说道:
“对不起景校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怀着孩子治病一定很难,更何况作为单亲妈妈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的话,肯定会很辛苦。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你说对吧,福星。”
这时的福星不跟她呛了,也点头表示赞同高照的观点。
女人有些慌张了,冻着肚子来到景行跟前道:
“景校长,我肚子里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不想放弃她,您就帮帮我吧。”
景行任没出声,身后挂着的学舌鹦鹉先喊起来:
“撒谎撒谎,是男娃娃,是男娃娃。”
福星和高照都抱着手,齐声道:
“确实是个男娃娃。”
女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缠烂打说着要给景行跪下,好在被福星和高照拉住。
景行叹了口气,道:
“你走吧,福星高照,去找周财神拿一笔钱给她。”
女人有些不服气,一边喊着要去相关部门投诉她,一边拽着门不走。福星高照费了好大一股劲儿,才将人安全送到出租车里。
福星拍了拍手冲高照说:“我说了很麻烦的。”
高照早已进了门,大喊了一声:
“自求多福吧。”
景行将学舌的鹦鹉提回自己的办公室,又给鹦鹉添了水和食物,鹦鹉盯着景行不断重复着:
“男娃娃,男娃娃,不收,不收。”
景行被鹦鹉逗笑,坐下来对鹦鹉说:
“我本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拒绝她,是她自己没认清到底如何做,这样的人我救不了。”
这样的事情日日夜夜在她眼前发生,她已然成了别人嘴里铁石心肠的人。
“嗨呀,你倒是轻松自在。我这几天为了赶孩子们入秋的衣服,忙得几个晚上没睡好。景校长,你应该怎么补偿我?”
说话的人是东荞,进了景行的办公室就如同回了自己家那样随意。
随意坐在了景行的办公椅上,端起景行的杯子就往嘴里送。
手疾眼快的景行连忙夺回自己的杯子,东荞理了理自己新烫的发型,开口道:
“不喝就不喝,我是来跟你交接一下所有的货物,景校长不去验验货吗?”
景行将杯子放在办公桌远处,让东荞够不到。随后不急不慢说着:
“你做事,我放心。只是今年入冬早,麻烦你赶紧去赶冬季的衣服。”
东荞慵懒躺在办公椅上,对着灯光欣赏着自己的美甲,嘴里嘟囔着:
“你倒是舍得功德,这全校女娃娃的衣服加起来得三十多万的功德,你说你每年挣得到功德嘛?”
景行站在窗边,望着后山漫山的银杏叶,若有若无回答着东荞的话。
“功德吗?那年的她位居功德榜首榜却命陨诛仙台………”
东荞最怕她讲这些,她没经历过也不清楚当时的情景。
只是这么多年来的高山书院坐着只出不进的买卖,九重天的那帮家伙睥睨她又忌惮她,就连稳坐仙位上的家伙都不曾为高山书院签章。
但那老头子还不敢直接带着人来抄家,毕竟那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景行是有股子疯劲在头上的,那年的事还是让他们不敢惹她。
“行啦,既然如此我就回去找我的小男朋友们啦。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家伙是不知道被一群弟弟围着叫姐姐的幸福啦。”
东荞踩着高跟鞋哼着歌走出了办公室,景行自然知道东荞的,那样一个将男孩玩弄与股掌之中的人,太过于聪明,道行浅的人一定要远离她。
而对于景行来说,她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合作伙伴。
几日秋风过后,后山的银杏落了满地,树干变得光秃秃,就如同几千年前那个秋天一样凄凉。
再见到先前那个女人时,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副被操纵的躯壳傀儡。
当她夜晚出现在高山书院门口时许多学生被吓得不轻,许清风老师立马疏散了学生,通知了其他人员。
景行到场时许明月那带符咒的红绳正死死困着失控的女人。女人双目被挖,两个硕大的骷髅流出汩汩鲜血,鲜血染红了她整个身体。
一个貌似长成小孩形状的肉瘤正坐在女人肩上,两手拽着女人的头发,那样的姿势如同在控制一匹马,而身下的女人像极了韩国所拍电视剧里的丧尸。
“别光看着,大家都来帮帮忙呀。”
许明月出声之后,众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福星高照一同打了个寒颤,这才过去帮许明月一起抓红绳,两人一边拽着一边还要空出嘴巴来问:
“校长,怎么会这样?”
景行还没发话,女人肩上的那个肉球竟然发出了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我妈妈来求你们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帮她?就是因为你们我才不能正常出生,都怨你们。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妈妈报仇雪恨。”
说着那肉球使劲一扯女人的头发,女人就如同听到了指令,接下来疯了一般挣脱红绳的束缚。
“完了,我刚买的绳子,还没来得及开光,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许明月一边死死拽着红绳收紧,一边带上了痛苦悲伤面具。福星和高照都快哭了,来帮忙之前她也没说呀。
随着肉球“哈”得一声,女人挣开红绳的束缚,朝着拉红绳的三人扑过去。
许明月连忙抽出桃木剑迎着她刺过去,却被精确的躲开。
随后的几招都被她躲开却重重摔倒在地,溅得到处都是鲜血。许明月趁着空闲匆忙在背包里翻找着能对付她的宝贝,却翻出了锅,碗,方便面,饮料………”
“这个不是,这个不是………”
许明月翻出的东西都被身后的福星高照稳稳接住,眼看着那个肉球操控着女人爬起来了。福星高照同感叹:
“许明月,你是去秋游了嘛?为什么包里会翻出锅碗瓢盆……”
许明月:……你不知道咱这个叫百宝袋吗?
福星高照:你牛………
废了好一番功夫,终于翻到一张符咒。
许明月将符咒往天上一抛,肉球控制着女人冲过来,许明月助跑起跳夺下符咒准确摁在了肉球头上。
那肉球发出痛苦而激烈的叫喊声,随后从女人肩上掉落下来。离开肉球的操控之后,女人也应声倒地。
肉球虚弱诉说着对在场所有人都不满:
“你们,你们见死不救,你们才该死该死……!”
那样凶狠的眼神不像是一个未满岁孩子所有的,许清风瞬间想起了那日福星高照拿回来的资料。
那日女子走后,景行便排了福星高照去调查了那女子的情况。
资料上写着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属于xyy超雄基因,若是把孩子生出来,就是生了一个祸端。
更不巧的是女人换上了白血病,她来高山书院求助。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掉孩子,去治病。
但女人肚子里的这个肉球恶魔,却用非常强的意识让女人将它留下来。
景行看着满摊血迹,内心却没有多大的情感波动。她踢了肉球一脚,肉球疼得满地打滚。
景行徐徐开口道:
“为妈妈报仇,难道不是为了给你自己报仇吗?你忍心将她变成这副摸样,还要在我面前说是为了给她报仇?”
肉球任不愿相信,它花了那么多心思活下来却最终成了这副摸样。
肉球滚出去几米远,许明月不想墨迹,拿着桃木剑想直接解决这么脏东西。
貌似从黑暗中行出一辆车,看清楚之后才知道那是一辆轮椅。
轮椅径直压过肉球,解决掉它最后一口气。
众人借着光才看清楚,那轮椅上坐着一个扎麻花辫的女孩子。
她的眸子空洞无神,就如同她驾驶轮椅压死那颗肉瘤一般麻木。
再近一些众人才看到女孩衣裙上的血渍,像是刚从一场特别大的灾难中爬出来的。
女孩嘴里喃喃自语,景行跨步走进些才听清楚她嘴里说的话。
那样瘆人的语调,说着:
“喂狗了,喂狗了,狗嫌臭,狗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