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流扬的灵府内是一大片茂盛草地的幻象。

他闭眼坐在其中唤出残魂，用充沛的灵力修补起来。

说来也怪，按理说生魂残损会有一部分记忆混乱，应流扬好像运气很好，只有那晚与肉身蛇战斗的记忆不甚明晰，其他事情，剑诀符箓阵法种种，仔细想来倒都记得。

最后一缕残缺补全时，应流扬的生魂之上忽然冒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应流扬定了定心神，再去寻时，却什么也无。

应该是看错了，但不可大意。

应流扬燃了掌心火，捏一手清净诀，将灵府上上下下净化了一遍，出关时七天已过，这期间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睁眼一刹倒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通透明晰，十分清醒，不似之前那般混沌。

阿肆在门口恭候多时，捧着换洗衣物，见应流扬神清气爽出来，忙迎上去：“少宗主，宗主让您洗漱后就去大殿找他。”

“这么急？”应流扬有些讶异，他以前每每服下神实子都会闭关几日，应天行从来没有这么急召他过去，“出了什么事？”

阿肆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啊……”

确实没什么大事。

应流扬洗漱完后顺手拿了个苹果，边用灵力烘干头发边啃着苹果往大殿去，走到半路遇见言袭，他把袖中另一个苹果抛过去，笑眯眯道：“吃个苹果？”

还泛着青的巴掌大的果子迎面砸来，言袭抬手稳当接住了那只苹果，视线落在应流扬垂到腰间半干的黑发上，灵力吹得他黑发纷飞，少了几分平时作为少宗主的端方，多了几分少年不羁。

应流扬亦是少见的俊逸长相，此时春光明媚，阳光落在他的眼眸里泛出如同琼浆玉液般琥珀的瞳色，看着人的时候那双眼上扬起来，自带一股风流之意。

“不妥。”言袭皱眉，看着他半散的发丝。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会这样去见爷爷。”应流扬一口啃住苹果，将头发半拢着，手上凭空多了一个白玉发冠，配合着灵力将那头长发束起，再抬眼一看，又是那个行举大方的少宗主了。

他拿下苹果，脆生生啃了一口，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这样行了吧？”

言袭没说话。

应流扬也没指望他回答，咬着苹果径直从言袭身边走过去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刚洗漱过的皂角香气，混着一点苹果的甜香气味，随着擦肩而过的风，好像能想到苹果的甜酸滋味。

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气味了……

***

漠上出了一起怪事。

沙漠中的灵兽赤胆象龟忽然发了狂，说是有魇入体。

人害怕，便会生魇，魇是一种小的精怪，能放大妖邪与人心中的欲望。

不知道是哪次除魔没有做好净化，让魇入了体，日积月累，导致象龟发狂。

西北莫家广发请帖，邀各路少年修炼者前来净化。

若是洗心换骨身有意也可，只是得不到莫家的奖励——血璃龟胆。

这话倒像是废话了，众人都知晓洗心换骨身二十岁前不能入世。

莫家的血璃龟胆和无埃剑宗的神实子一样，都是有助于修炼的极品药材。

传言一颗血璃龟胆能增长十年不止的灵力，对普通修炼者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宝物。

莫家豢养赤胆象龟已有百年，起先莫家是生活在中原的，后来掌握了驯化象龟的技巧，整个家族都迁去了象龟的发源地，同时也做一些中原的生意，在修士之中是有声望的世家。

赤胆象龟是珍品灵兽，且寿命极长，通人性，与人为伴，莫家并不主张杀龟取胆，都是取下自然死亡的象龟的胆，漠上的灵兽象龟和普通象龟不同，他们的胆通红如火种，故名赤胆象龟。

莫家天赋异禀的通透身也不少，他们善用鞭。

现任的家主莫上尘年轻时一手九节连环鞭名震天下。

去之前应天行就告知了应流扬，此事三分为除魔，七分为出名。莫家长子莫昭天生一等通透身，九节连环鞭尽得莫上尘真传。

莫家闹得这么大，广发请帖，无非是想替莫昭在世家子弟之中占得一席之地。

昆仑现世之后，众人的目光都放在镜花公子与无痕公子身上。

各大世家都在想尽办法让众人注意到言袭与谢人间光芒背后的优秀弟子。

此番对莫昭来说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对应流扬来说亦是，应天行思虑再三，便让刚休养好出关的应流扬独自前去。

应天行让他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御剑下山时，应流扬听见底下有人在喊他。

“仙师！仙师！”

应流扬低头去看，发现是个穿着深蓝粗布上衣的村民，正高举起手臂，大声呼唤他。

为了免除一些纷扰，无埃剑宗建在山顶，上山的路十分陡峭险峻，少有凡体能上来。山脚下有个收信的驿站，若有什么困扰寄信来即可，有专门的弟子整理分类，按照事态的轻重缓急去安排除魔的弟子。

不过也有一些人会偷偷上山，大多是为了表达谢意，带着谢礼偷偷上宗门的。

早些年有个农夫，爬了三天才上了宗门，见着穿流云道袍的弟子便开始叩拜，嘴里叨叨着：“仙人……仙人……”

把刚入门的弟子吓得够呛。

他见山上的弟子真如谪仙一般，白衣飘飘，不由落下泪来，直道世间果然有仙人，而后心满意足离去。

搞得大家都一脸迷茫。

结果那农夫下山时一脚踩了个空，隔了半个月才发现尸体坠在山崖最底下。

倒是真见仙人去了。

此后宗门特地派了专人巡山，就是为了防止凡体偷偷上来，徒增危险。

应流扬怕生事端，连忙下去，收了霜魄，皱起了眉：“此处不得上山，还是请回吧。”

那村民见应流扬一袭雪白流云道袍，身姿挺拔，眉宇间气度不凡，连忙跪下，道：“我知道，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看起来似乎是遇见什么大难事了。

“何事？”应流扬问：“可有去山下写信？”

“有、有，一连七日了，也没见有仙师上门，这才没办法冒险上山。”那村民满面愁容：“行行好帮帮我吧仙师。”

“何事？”

“前几天不是下大雨吗？没注意家里漏水，去年请的镇宅符都被打湿了，上面的朱砂都晕染成一片了，我们担心没用了……”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默了默，他道:“每个月末宗门都会在山脚下发放符箓，你到时候来领即可。”

“不行不行，我们害怕。”那村民一脸后怕，“我家娃子自大雨之后一直啼哭，仙师，怕不是镇宅符一坏，妖邪都钻家里来了！”

有这个可能性，但概率不大。

妖邪也并非是凭空而生，有百年精怪化形而生，有怨气集聚而生，种种缘由，若是真有什么能危及到性命的，也不是这区区镇宅符能挡住的。

应流扬见巡山的弟子一时半会也不像要来的样子，怕他继续上山出什么意外，应流扬索性带他御剑乘风而起，回了村民的家。

那村民在剑上站着不敢往下看，脚下是连绵的山雾，像是一层轻薄的白纱，披在层层叠叠的峰峦之上。那村民吓得闭上了眼，小心翼翼抓住应流扬的衣袖一角，也不敢挨得太近怕脏了那一袭白衣，嘴上连连喃喃：“天老爷……天老爷哦……真的飞起来了……”

下了增益法阵后二人都笼罩在淡绿色的灵力罩里，一路疾驰，但在法阵之中连发丝都未动过分毫，直到收了剑到那村民家门口，人还有点恍惚

换张符箓不是什么大事，重新画好之后应流扬嘱咐村民别再上山了，那村民千恩万谢，末了掏出钱袋，说要给他钱。

无埃剑宗并非是免费做善事的宗门，否则也难以立足，只是会根据委托人的自身条件来定价。

应流扬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御剑离去，远远还能看见村民朝他道别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间的妖邪太猖狂，弄得各家各户人心惶惶，又恰好诞生了他们这样的通透身，既可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亦可以因为除魔增加修为。

修身利人，亦是无埃剑宗建立的根本。

应天行对他严苛也是这个缘故，他需要行无埃剑宗先辈的路，做他们未完的事。

只是不知道这个志向是不是其他修炼者心之所向了。

毕竟世人修炼，无外乎为了变强，延长寿元，还有……成仙。

待言袭与谢人间年满二十，便是他们下山之时。

洗心换骨身入世，到时候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