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袭一个人御剑在前面，不一会儿便看不见背影了。
几个师弟还在兴奋地聊着刚刚风息诀的场面。
应流扬慢悠悠御着剑，找准他们聊天的空隙，插了一句话：“怎么不是师尊来？”
方回轩道：“我赶回宗门的时候正巧撞见了言师兄和萧师尊，我刚说完这件事，言师兄便已经御剑走了……”
“想不到言师兄看着冷，还是惦记着我们这群师弟的。”温苍术兴冲冲道。
真的吗？应流扬只觉得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是不是生魂残损还导致记忆混乱出现幻觉，其实他们还在肉身蛇的肉塔里头没出来？
言袭会来救他？
胡思乱想着，几个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刚那个真是传说中的风息诀吗？天啊……你们看见了吗，所有生灵都来了，简直像朝圣一般……”连白还在对刚刚的画面念念不忘。
“可不是嘛？世人都说洗心换骨身是最接近神的体质了，你说…言师兄会不会其实就是神？”陈棋山叹道。
说起神，他们忽然又想起另一个洗心换骨身。
“你们见过谢师兄的无境无相吗？”温苍术忽然问道。
其他几人都摇了摇头，把目光放在一直默默不语的应流扬身上。
应流扬：……
无境无相，他是见过的。
和言袭的风息诀一样，都是绝学，二人喜欢在无境无相内切磋，禁风息诀，禁引魂术。
无境无相是剑招，把人带入空相剑的结界之内，那里无边无际，地面透明澄净，足点而生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如同在碧蓝无垠的湖面行走一般，在里面切磋一日一夜，出来也不过一刻而已，对修炼者来说无异于日行千里，比任何灵丹妙药都好用。
应流扬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缓缓道：“嗯……没见过。”
他决定不破坏这些少年美好的幻想。
无境无相和通透身注定无缘。
应流扬试过了，通透身在里面根本没办法待太久，消耗的体力和在外界是一样的，而且对于通透身来说太危险了，不知不觉消耗掉大量体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和死亡相隔一线。
代价，他也试过了。
几个师弟面露失望。
……
回去之后应天行得知碧梧村的事后只悠悠叹了口气:“流扬，你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
“是……”应流扬闷声道。
“生魂残损不是小事，你且去养心堂闭关，晚些时候我会让方醒给你送来神实子，你且吃下再封五识，知道了吗？”
“今年似乎未到时候。”应流扬有些惊讶。
神实子乃无埃剑宗圣物，十年开花结果一次，以往都是给宗门杰出弟子作为至高无上的奖励，自从十年前捡回应流扬之后，应天行便对外称神实树已然枯萎，不再结果，其实都是给应流扬吃下了，百年来攒下的十颗果子，应流扬年年吃一颗，今年还未到时候。
所以在同辈之中，他的灵力才会如此充沛。
“没有神实子，你拿什么修复生魂？”
“……是。”应流扬从应天行的话里听出一丝失望，他垂下头道:“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
“罢了，是我让你学的引魂术。”应天行叹了口气，“你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应流扬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心中有些挫败。
终究是比不上洗心换骨身，谢人间只有五六年前初用引魂术时还需要起势念诀，现在他的引魂术早就出神入化，弹指间魂灵既出，若是实力全开，言袭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应流扬刚到养心堂打坐，方醒便过来了。
他不像剑尊萧知言那样冷峻，五六十岁的人眉目间一点岁月风霜的痕迹也没有，看起来最多三十几岁，天生一张笑脸，唇角上扬，很是和善的模样。
只有他门下的弟子知道这个总是看起来笑眯眯的师尊在传授阵法符箓上有多严苛。
“听说言袭在碧梧村用了风息诀？”方醒走进来，大喇喇坐到应流扬身边，八卦起来。
“是的。”应流扬睁开眼，冲方醒作了一揖，点了点头。
“风息诀百年没有在世间出现了，真亏，我也该去看看的。”一边说着，方醒从袖口掏出一个金黄色巴掌大小的果子，往袖子上擦了擦，递给应流扬，“这可是最后一个了，下次要吃就是十年后了。”
“谢谢师尊。”应流扬接过去，啃了一口，被苦得直皱眉。
神实子的果实又苦又涩，服下时还不能直接吞咽，必须要在嘴里嚼得透烂才能吸收其中灵力，真不知道第一个发现神实子妙用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见应流扬吃下了，方醒还不愿走，很是好奇碧梧村的事，“究竟是什么妖邪，竟然逼得言袭用出风息诀了？”
应流扬苦得嘴里发木，他咽了咽口水，如实道：“是肉身蛇。”
“什么？肉身蛇？”方醒脸上闪过一丝惊诧：“这样的妖邪，也值得用风息诀？”
应流扬苦笑：“可能是想早些回去吧。”
“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去年天华城主请他用风息诀净化整个天华城，可是给了一个老宗主都震惊的数目，言袭眼睛都没抬一下，就说不去。”方醒啧啧称奇。
越说应流扬越觉得心虚。
言袭到底是为什么会用风息诀？看起来好像是为了让自己早点回去修复生魂……
如果换成谢人间，谁也不会觉得奇怪，换成言袭……
他俩关系没那么好，甚至在应流扬印象里，他们的关系是有点差的。
难道自己这些年顺手送的花贴的冷脸起了作用？
容不得多想，刚咽下的神实子的灵力已经在体内运转起来，此刻是封五识入灵府修复生魂的最佳时期。
方醒站起身，道：“你且安心，我会在外面为你画一道阵，省得那些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扰了你。”
应流扬感激道：“谢谢师尊。”
这些年都是方醒亲自传授他符箓阵法，二人关系如师如友，他亦是欣赏努力勤奋的应流扬，真正像应天行一样，把他当做未来宗主培养。
待方醒走后，应流扬闭上眼，神识随着体内灵力涌动，慢慢汇聚进灵府之内。
***
回去的时候大家在饭桌上开始八卦起他和应流扬在村外送魂的事。
无埃剑宗的弟子吃饭都在一处，近些年在外除魔赚得不少，伙食很是丰盛。
一同去了碧梧村的师兄弟们坐在同一张长桌上，本来是边吃饭边闲谈几句，倒是连白先问起来：“出去这么多回，还没送过魂，你给我们讲讲呗？”
他推了推旁边的陈棋山。
陈棋山听了，莫名其妙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言袭平时的饭食有专人送去他的敛渊峰，不知今日哪里来的兴致，一个人坐在另一桌，面无表情。
那边陈棋山断断续续把村外的事说给几个师兄弟听，刚说完就听见方回轩叫了起来：
“什么？！你们成亲了？！”
“不是不是，别胡说。”陈棋山赶紧阻止方回轩的胡说八道，解释道：“是……误打误撞。”
“那你们拜了高堂？”温苍术找到重点。
“……不算吧。”陈棋山面色有些犹豫，“没有没有。”
连白又问：“那你是新娘子还是少宗主是新娘子啊？”
温苍术抢答：“村长被抓过去做了新郎，那少宗主肯定是新郎啊。”
陈棋山低下头去，不否认。
“噗……你是新娘子？！”方回轩差点喷饭，倒了壶茶刚咽下去，就忍不住怪叫起来：“啊啊啊你这么大块头我想象不出来！”
谁也没见到陈棋山穿嫁衣的样子，但他体型比常人都要魁梧一些，样貌也是十分阳刚，想来应该很……
温苍术默默：“我也想象不出来，好恐怖！”
“啊啊以后我叫你少宗主夫人吧！”方回轩开起玩笑。
“去死啊！”
“少宗主夫人！少宗主夫人！”连白起哄道。
温苍术也笑：“等少宗主出关你让他给你负责。”
“去死去死，闭嘴啊！”陈棋山生怕被其他吃饭的弟子听见，把事情闹大，赶紧站起来想去捂连白的嘴。
这边捂上了那边方回轩又怪声怪气：“少~宗~主~夫~人~”
“住口啊！”
几人逗闹起来，甚至围着长桌打打闹闹，旁边吃饭的弟子都忍不住侧目去看。
更有凑热闹的其他峰弟子问起来：“什么少宗主夫人，也和我们说说呗？”
更多人往那边看了。
连白是个憋不住事的，他张口道：“就是他和少宗主……唔……”
少宗主三个字刚说出来，连白的嘴就发不出声音了。
言袭往吵吵闹闹的那桌扫了一眼，肃然道：“吃饭勿言。”
这一句下的是口诀，话音刚落，一桌人当时就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来，陈棋山还维持在一个抓人的动作，方回轩捂着脑袋防止被打，连白还大张着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只有一瞬，警告而已。
这一长桌的人像是被停滞了一刻的时间，顿了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怕扰了到言袭的清静，几人便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坐回桌前，端坐身体，捧起饭碗，恭恭敬敬：“是，言师兄。”
而后低头吃饭，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