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让心腹给岑旧和陆研清了一座小院入住。
安顿下来后,岑旧确实感觉有些疲乏了。
身上的伤没调养好,反而颠簸了一路,换做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了。
可岑旧偏偏能忍,顶着全身血洞还能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半残。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岑旧就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睡中。
饶是如此,他还是紧紧抓着本命剑,睡得并不安稳。
翌日一大早,江月白再度来了院中,他还是昨夜所见那般穿着,脸上似乎多了几丝憔悴,似乎一夜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岑旧当时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和陆研聊天,听见院门推开的动静,抬眼一看,江月白虽然还是一副臭脸神情,左手却提了一个红木餐盒。
他走到石桌前,看都没看岑旧一眼,便将几层高的餐盒放到了石桌上,随后才硬邦邦地说道:“饭菜简陋,还请贵客不要嫌弃。”
岑旧笑了笑:“江当家有这份心就已经很感激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岑旧石凳上昏昏欲睡的孔雀突然蹦哒起来,扑腾着翅膀在地上惊恐地吱哇乱叫。
岑旧默默藏起刚刚揪毛的手。
江月白:“……”
江月白斟酌了下措辞:“岑公子这只孔雀还真是……活泼。”
岑旧故作苦恼道:“有点太吵了,影响我们商量正事。”
“这只孔雀开了灵智,我让它在飞鹤寨自个玩会儿,江二当家不介意吧?”
江月白:“……”
江月白虽然觉得不妥,主要是他不太信任面前这个白衣修士,可是不一会儿,那孔雀蹦跶得周遭都是尘土,聒噪的声音几乎要盖过了江月白的声调,吵得江月白忍不住掐了掐眉心。
江月白:“……算了,让它出去吧。”
不然江月白怀疑他会忍不住把这只聒噪的鸟炖掉。
岑旧便捉住梁青生,拍了拍它的屁股:“出去玩吧。”
大概是怕岑旧再毫不留情地拔毛,梁青生当即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江月白:“……”
这孔雀怎么这么像狗。
“饭菜可以一会再吃。我已辟谷,不重口腹之欲。”岑旧道,“小兄弟呢?”
一旁的陆研乖乖摇头:“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于是那几层高的饭盒就暂时被搁置在庭院的桌子上。
岑旧细细打量着江月白:“梁青生和我说过,这个寨子中有邪祟作乱,我们在客栈时也遇到了同样的手法攻击,因此我想向江二当家了解一些事情。”
“知无不言。”江月白道。
岑旧故作好奇道:“近日寨中可有外人上山?”
江月白道:“飞鹤寨已戒严数月,在此之后,唯一上山的就只有阁下。”
他看了一眼岑旧,差点没把“不安好心”四个字打在脸上。
岑旧不恼,又问道:“戒严前呢?”
江月白仔细想了想,道:“少当家心肠软,喜欢救助人。寨子里经常有外人走动。”
“有没有那种被你们少当家救了之后,”岑旧道,“以无家可归为由,留在寨里的?”
“有。”江月白道,“我与少当家来此地不过半年,印象最深刻的人是一名叫洛良的剑客。我曾疑心他的身份,可放在寨子中观察了半年,也未发现有何异动。”
江月白聪慧过人,能让他记在心里的,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这样啊。”岑旧心里有了计量,随口问道,“少当家现在情况还好吗?”
“少当家……”江月白忽而顿了一下,面色古怪道,“你关心我们少当家做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帮两位温一下饭菜。”
江月白不愿多说,他离开后,岑旧摸着下巴老神在在了许久。
江月白他认识,是人间楚朝江相的儿子,小时候入宫给太子当过伴读,前些年新帝即位,作为新帝心腹和朋友的江月白必然也已进入朝中担任要职。如今却隐姓埋名出现在了飞鹤寨中,难不成是打算剿匪?
不过暂时没有见过的大当家与她的那位儿子身份似乎更值得深究,加上江月白有意遮掩的态度,不用想,应当大概率就是伪装身份藏身在这里的顾家后人。
只是江月白是个硬骨头,不太好啃,从他这里打探不出任何有用消息。
还是先把和顾家后人相认的事情放一放,先去排查一下后山的危险隐患吧。
岑旧正在出神谋划着计划,一声极清脆的肚子鸣叫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岑旧:“……”
他诧异地抬眼望去,瞧见旁边的黑衣少年面目羞红,捂着肚子,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岑旧失笑:“不是嘴硬不饿吗?”
他打开江月白送来的红木饭盒,把几盘还冒着热气腾腾的菜摆放在石桌上,食盒最后一层是白米饭,少年用江月白顺便带来的碗筷挖了一勺,随后小心地放在岑旧面前。
陆研在白衣青年看向自己时抿了抿唇,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还有……”
“陆研,”少年说着,垂下眼道,“以后可以用这个名字叫我。”
岑旧弯了弯眉眼:“好的。”
陆研给他递了饭,岑旧就顺势吃了几口。虽然他已经辟谷,但是偶尔还是会有口腹馋虫作祟,不管江月白态度怎么恶劣,但是送来的饭菜倒是一等一的好吃。
等到岑旧吃完,满意地揉了揉肚子,便瞧见黑衣少年早已放下碗筷,拘谨地坐着,余光却一直不断打量自己。
岑旧有些好笑,好久没遇见过这般好玩的小孩了。
于是他问道:“要跟着我一起去后山看看吗?”
陆研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选择。后山就是梁青生口中尸体堆积地,他斟酌了一下:“我跟着公子。”
两个人用完饭后,在清晨偷偷出了院子,避开寨子里巡逻的几人的视线,按照梁青生离开前交代的路线绕到了后山。
后山种着飞鹤寨的一大片农田,农田后便后坐落着峻险的群山,岑旧带着陆研走到农田边,俯身朝下看去,只见深渊茫茫,悬崖峭壁上偶或生着几棵松柏。
“不要害怕。”
青年的声音在陆研耳畔响起,陆研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脚下忽而一空,竟是被岑旧提着衣领提留了起来。而后,眼前视线陡然极速下降,岑旧拽着他向崖底直直跃下,俯冲带来的失重感让陆研感觉脖颈有些发麻的生热,不由得闭了闭眼。
忽而,眼前快速坠落的景物明显一缓,逐渐回归成清晰的正常模样,陆研睁开眼,发现岑旧带着他来到了一块向外凸起的翘岩上。
翘岩往前,便是一处黝黑的不见光的山洞,刚被岑旧放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陆研蹙了蹙眉,下意识伸手挥了两下。
两个人朝山洞中走去,岑旧指尖把玩着之前梁青生给的燧石,两块燧石轻轻一蹭,在他指尖中冒出火光。随后那点火光晃晃悠悠,逐渐汇聚成一道鲜亮的火苗,火苗悬空挂在岑旧的手指上空,陆研还是第一次看见修士用法术,不由得多瞟了两眼。
他们刚进入山洞,火光就驱散了密不见光带来的昏暗与阴冷,陆研面色一变,总算知道刚刚那股作呕的气味是怎么来的人。
在他们面前,堆了一座尸体的山丘,这些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偶尔几个裸露在外的面庞上都戴着他们见过的那张笑脸面具。
“走,进去。”岑旧指了指成堆高的尸体。
随着他指尖微晃,那些尸体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凭空站立起来,给他们自动清开了一条道路。
山洞周遭峭壁上还积压着一些昨夜雨天的潮意,地上青苔顿生,湿滑黏腻的触感让人十分不适。
不过除去洞口的尸体堆比较唬人外,真正进入山洞后,反而干净无比,只有一些青苔和蛛网,一些水滴在岩峰相聚,在洞中发出空灵的回音。
越往里走,四周丛生的植物也越来越多,除了青苔,出现了一些蓝色的菇群,这些蘑菇澄澈透明,在阴暗的山洞在幽幽地泛着神秘的光晕,一些喜光的小虫汇聚在蘑菇周遭轻巧地飞着。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石门。
岑旧停下步伐,神情意外:“嗯?”
不过还没等他接近石门查看,山洞忽然震了一下,掉下来些碎石与灰尘,而洞口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岑旧:“……”
岑旧微微蹙眉,用符咒遮住了石门的痕迹,这才走出去查看。
从黑暗的山洞走出,猛然出现的白日光晕让岑旧不适地眯了下眸子,随后他将视线移到刚掉下来的“重物”身上。
一个青衫少年正捂着脚不住倒吸冷气。
像是察觉到了有人自洞中走出的动静,少年紧张兮兮地抬起头来,露出来了文弱白净的五官。
岑旧脚步一顿,有些意外。
这少年简直是和顾正清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青衫少年虽然胆怯地瑟缩了一下,但望着岑旧,还是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