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偏灰的云层越积越厚，估计过一会儿会下一场酸雨。

云层之下，远远能看到擎天柱在急速飞行，他后边紧咬着一架银色战机，战机偶尔变形为威震天，他挥舞黑暗星辰剑，紫色剑气汹涌翻滚着，试图斩杀汽车人领袖。

擎天柱的处境不容乐观。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牵制威震天并不轻松，更不要说地上的铁甲龙还在不断朝他开炮干扰了。威震天大约也在反抗宇宙大帝的控制，不少攻击都偏离了轨迹，要不然擎天柱可撑不了这么久。

“专心点儿，闪电！”大火车大喊。

闪电一个激灵，从坦克形态变形为喷气机飞上天，几乎同时，大火车花老大劲儿打下来的机器昆虫怪叫着砸在他刚才的位置。闪电见状，抓紧机会用射线枪终结了这个大家伙的性命。

随着火种熄灭，这个跟僵尸一样掉了脑袋都不死的怪物终于不再动弹。

这是他们消灭掉的第一个敌人。

击倒在漂移的掩护下朝机器昆虫的尸体飚过去，战地医官迅速变形蹲在机器昆虫旁边，经过浅略的查看就公布了结果。

“只是简单粗暴地往火种仓插了黑暗能量体，”他在公共频道宣布，“理论上拔掉就没事了。”

红蜘蛛在公共频道嘲讽了一串又臭又长的句子，大意是如果有那个撕胸甲探火种仓取能量的功夫，敌人都干掉好几个了。

只要天灾不在，小红就喜欢上房揭瓦。

闪电又飞高了些，跟大火车、天火和毒气弹三架飞机一起，费了点儿劲打下去一架强化的飞行量产。紫色飞机转着圈冒着烟撞上地面，隔板和艾丽塔一拥而上，按着挣扎的士兵，撬开他的胸甲，取出嵌入火种仓表面的黑暗能量丢到一边。

量产飞机马上恢复了正常。

“呜呜呜谢谢长官们！”强化后体型一点儿也不小的紫色小飞机坐在地上后怕地哭，清洗液从头盔缝隙源源不断淌出来，“在体会被天灾指挥官强拆的感觉以前我一定不能随便去世呜呜呜——”

艾丽塔给了他的脑袋一拳。

“……我在想屁吃。”小杂兵委屈地改口。

“有那个干掉敌人的功夫，不如给我们整几个强化的战士，”艾丽塔在公共频道宣布，“我们逐个击破，把宇宙大帝强化过的士兵拉回我们这边！”

她不会惯着红蜘蛛。红蜘蛛习惯了把量产当做消耗品，可她不打算就这么干掉他们——大火车和闪电也曾是量产。

“啧——但愿你们拉回来的士兵有相应的价值，艾丽塔！”红蜘蛛恼怒地大叫着改变策略，“飞行者们，以小队为单位暂且吸引敌机，我们集中火力，把他们打下去送给地上的家伙！”

战线大致稳定了下来。只要不出意外，他们能解决量产和虫子们。

但是威震天和铁甲龙……

闪电有些愁。

在天灾搞出点儿好东西以前，他们这边只能靠擎天柱一个人死撑了。

另一边，天灾的确在搞好东西。

可这个‘好东西’他渣的一点儿也不配合。

感知器在中央控制室的电脑前一顿操作，下线等待唤醒的巨无霸福特就重新上线。然而，在控制室内置的摄像头转向感知器和天灾的第一时间，巨无霸福特磁性却柔和的声音就不容置疑地响了起来。

“不。”战略基地说，“不，别再来了。”

天灾当时就怒了。

他都还没说明来意呢！

“渣的你怎么能拒绝老子！我为你而生你却不想负责？岂有此理！”油罐车愤怒地咆哮，“来都来了，我说行就是行！”

感知器默默地哽住。

就算有了在汽车人基地相处的那几天，天灾时不时的孩子气还是会让他猝不及防。

巨无霸福特同样被噎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整理了一会儿语言后，他重新开口，但总显得弱气了许多。

“……你是个霸天虎，”巨无霸福特说，“你是汽车人的最后一位头领战士，你加入了霸天虎。”

天灾莫名觉得这家伙的语气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一样。

“你是个汽车人，这家伙也是，”天灾死死盯着巨无霸福特的内部光学传感器，尖手指指向无辜的感知器，“二打一你还怕老子？”

……不，巨无霸福特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我不会再与谁为敌——不会再与任何赛博坦人为敌，这是我对于和平的承诺。”基地金刚只能自个儿转移话题回到正事上，“我也不会再尝试通过头领战士恢复行动能力。请离开吧。”

“这次情况不一样，巨无霸，”眼看天灾又要被气到抖，感知器只能代为交涉，“宇宙大帝控制了铁甲龙，正在入侵赛博坦，博狂联军坚持不了多久，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宇宙大帝？”巨无霸福特有些惊讶。

天灾觉得这俩货婆婆妈妈的讲道理，简直就是傻逼。这个向往和平的憨憨基地金刚随便骗一下不就能到碗里去了。

“萨克巨人被你打成了废铁，猛大帅为汽车人献出了火种能源，铁甲龙就那副完全被控制的鬼样子，除了你还剩谁？”油罐车气呼呼地叉腰，“赛博坦要玩完了，你就说整不整！”

“就如天灾所说。”感知器朝巨无霸福特的光学传感器点头。

“嗯……天灾？”过了会儿，巨无霸福特轻声叫了下油罐车的名字。

“我在。”天灾没好气地应道。

“你为什么确信自己能成功？”基地金刚问，“我见证了你的兄弟们的……死亡，贸然尝试只会造成无意义的痛苦和牺牲，我希望你知晓这一点。”

黑色机子紧紧盯着基地金刚的光学传感，红色亮光几乎要溢出光学镜。

“我能成，巨无霸福特，”他说，“因为我必须成。”

基地金刚沉寂下来，没有再说话。

“……他已经同意了，念出口令吧，天灾，”感知器说，科学家恢复了以往的严谨态度，不再犹豫动摇，“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那句话是启动密码。”

那当然。不然天灾不会特意在之前的讲话里说一遍。

口令只是开始。

“领袖告诉我，当猛大帅交出自己的火种能量，让汽车人的方舟升空时，看着他们的飞船，他只说了一句话。”

天灾校准了一遍系统，提高处理器运行速度，不再看巨无霸福特的内部摄像头。

“万众一心。”

隐藏模块启动——口令正确，检测到巨无霸福特，等待许可……接收到许可，启动头领战士协议。

果然，第一步是说出口令密码，第二步是基地金刚的同意，然后才能激活那啥……量子级神经回路。

还整的挺高级。

显示屏切换到‘智多星系统’的操作界面，控制室中央缓缓升起一把带扶手和靠背的高科技椅子……或者说，沙发。天灾看了感知器一眼，在科学家的示意下走过去，坐好了。

紧接着，椅子的靠背扶手和踏板冒出好几块束缚锁，把黑色油罐车牢牢锁住了，连脑袋都套了好几层，众多线路立马搭上来，从他头雕自动张开的缝隙延伸进去，怪怪的，不知道连到了哪儿。

天灾：“……”

他尝试挣扎了下，完全动不了，甚至不能转头，顶多能眨眨光学镜——他被套在椅子里了！

套你个猴子！

“呃……我，你们、等等这是啥情况？”被限制的现状让天灾条件反射有点慌，他得说说话，“你们想谋财害命吗？”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天灾……”感知器深深看了油罐车一眼，“集中注意力，不然你会死的。”

……哦豁，完蛋。

他的脑袋要被激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总之是一个杀死了他五个兄弟的玩意儿。

——连接建立，神经回路激活。

“嗷嗷嗷嗷啊啊啊——！！”

天灾说不准这是个啥感觉，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有人把一根烧红的铁棍伸到你脑袋里不停来回搅拌，与此同时，你还在被迫思考上到天文学量子级运算下到一加一的数千个问题，无法停歇。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是疼还是什么，他只知道，他的脑单元都快被过量运算烧焦了，要是有得选，他选择原地去世。

但他暂时死不了——在被庞大的数据流彻底烧毁大脑模块以前，他没法挂掉。

再说了，他还不能死。

感知器刚才还让天灾专心来着，这他流水线的根本没用，他的意志在基地金刚级的数据量面前连毛毛雨都算不上……噢，现在是什么时候来着，刚才真的是‘刚才’吗，过了多久？一秒？一个世纪？

好像有声音……

是啥声儿来着？

哦，是他自己的惨叫。

那就是只过了一秒。考虑到他现在的思考速度，也许连一秒都不到。

……渣的。

渣的，炉渣，炉渣，炉渣。

他难道就这么菜，菜到自己找死然后真的挂掉吗？他为什么要逞能？除了来自领袖和老威的一点点品质以外，他什么也没有。

不，不会这样结束的。

他不止这些。

他还能怎样？他还有愤怒，怒火永远不会背叛他！他最擅长生气了，只要愤怒起来，让怒火占据所有处理器，他就能喘口气，把那些无意义的乱码运算踢出去，他就有机会适应连接！

天灾甚至没有思考可行性，他下意识选择了依赖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他能气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老威那个为老不尊的整天就知道以戏弄他为乐，比如时隔好几天回到霸天虎的自己竟然没找到机会先跟激光鸟聊聊天，比如宇宙大帝那个锈铁废物竟敢攻打领袖最爱的赛博坦，比如擎天柱现在一定危在旦夕——

——嗯？

卧槽，U球会把领袖打爆的！啊啊啊炉渣的见鬼去吧宇宙大帝！

感知器眼睁睁看着油罐车撕心裂肺地惨叫半秒，然后就变成了恶臭的怒吼。

感知器：？

随着天灾开始咆哮，本来剧烈波动的各项读数霎时稳定在了最高水平。虽然是最危险的、最不科学的临界值，但就是稳得一批，一点儿要下降的迹象都没有。

脑模块没有被烧坏，就算油罐车气到冒烟，但的确没有大碍——天灾完成了他兄弟们都没做到的事。虽然姿势有些不对。

科学家沉默一会儿，暂时不思考那些不科学的地方。他松了口气，按下操作台一角的按钮。

启动全面数据连接。

「……天灾？」

「宇宙大帝你这炉渣螺栓铆钉铁锈憨八龟啊啊啊！老子三秒内撒了你！操，放开我爸！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天灾。」

「傻逼U球傻逼U球老子一定要把你干碎！碧池！炉渣！铁废物！操！操！操！操！」

「天灾。」

「老子…………嗯？！」

天灾懵了一下。

是谁在说话？他还在忙着无能狂怒呢，哪个老狗逼有胆儿打断他？

「……是我。这个……“老狗逼”名为巨无霸福特。」

你为啥知道我在想啥？

——等等你是巨无霸福特？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啥来着？

天灾猛地清醒过来——卧槽他刚才忙着生气，把正事儿都忘了。说来也挺好玩儿，他竟然能用一整个基地金刚级别的量子级神经回路来生气！一次性气个够，可爽了！

超级带劲！

「……我该说，你不愧是一辆油罐车吗？」巨无霸福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以无能狂怒为乐的机子！不但无能狂怒，还要用基地金刚级别的脑子来无能狂怒，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说实话，天灾完全不觉得奇怪，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时候。他得把怒火付诸实践，干U球他丫的。而在此之前，他要弄清情况。

巨无霸福特知道天灾的内芯所想，同样地，天灾也能感受到他的，他甚至还能更深入，摸到基地金刚的记忆数据。这是一种无害……甚至可以说是愉快的数据交互行为，理论上比伴侣火种融合带来的数据交互还要深入。

想到这里，天灾明确感受到了基地金刚的害羞情绪。

「你纯情得让我想调戏你，福特。」

基地金刚巨无霸福特没有任何感情史，甚至连拆卸相关的知识都少得可怜，毕竟基地金刚没有那个条件去玩儿拆——但这不妨碍天灾用这个借口逗他玩儿。

「……咱能先揭过这一茬吗？」

「哈哈……不说就不说。」

身为臭不要脸的霸天虎，天灾能捉弄巨无霸福特的借口多了去了。少这一个不少。

天灾感受了一下大脑模块的数据流，开始干活儿。

他从没进入过这样的状态。

他的处理器运算速度几乎摸不到上限，无数常规基础数据流入，又在处理运算后流出，他依靠的不再是普通赛博坦人的感知线路。只根据自己处理的数据，他就能分析出当前的所有状况。

他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基地金刚本身。

巨无霸福特本身能源储备充足，各部件与武器状况良好，正在水晶城遗址落灰。至于天灾自己……他调出中央控制室的光学传感，看见感知器正在控制台敲敲打打，而天灾自己的机体则静静缩在椅子里，他没在嚎了，光学镜微弱却恒定地亮着，数据显示他的机体状态不错——除了大部分读数都有点儿高。

用投影干多了这种事，天灾非常习惯用其他视角看自己。

加了那几道蓝绿纹路后，他是真的帅了一大截，锋利的眉毛总是威风凛凛，莫名霸气。

他的确成功了。

「我就绪了，你应该能变形了——福特！等你准备好咱就去干铁甲龙！」

「……在出发以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

「是什么让你不惜冒险也要进行这样的尝试呢？」巨无霸福特问，「你的目的似乎不只是获胜，通过记忆共享我也能看见——擎天柱似乎很信任你，天灾。」

基地金刚真的很好奇天灾的真实目的。

这辆油罐车非常年轻，但他有着那么坚定的信念和那么汹涌的怒火，强硬到能把自己从庞大的数据里独立出来，不仅仅作为一个中央处理器，而是依旧保持着意识，甚至还能与基地金刚进行交流。

天灾想了想，他其实没必要瞒着巨无霸福特。所有步骤都恰到好处，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成功的边缘。

「我是个有恒心的机，福特，这表示我不但记仇……」油罐车回答，「我也不会轻易言弃。」

天灾的待办事项一直在增加，然后被划去——但有一件事却堆了很久也没来得及做。

再不做他就要气死了。

谁也忍不了刚上线就被二连拒绝不是？

……

铁堡战线的局势非常紧张。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最后几只机器昆虫脱离控制只是时间问题，但无论小兵们是否在宇宙大帝的控制下，这其实都无关紧要。

擎天柱在以一人之力牵制威震天和铁甲龙，领袖已经战斗许久，后继无力。然而一旦他倒下，那就没人能跟这两个敌人抗衡了。

飞行背包早已在报废边缘徘徊，贡献着最后的机动性。擎天柱先前被铁甲龙和威震天命中过几次，机体受损不轻，能量消耗很大，现在全凭毅力在死撑。

然而，放眼四周，千里内全是灰黑的云层，云层下空无一物，完全没有支援到来的迹象。

擎天柱被银色战机逼到低空，黑暗星辰剑的紫色能量波从他上方擦过去，与此同时，等待已久的铁甲龙把尾巴劈头盖脸地朝他甩下来。擎天柱急忙躲避，接着用星辰剑回敬一手，然后拔升高度。

经过宇宙大帝强化的铁甲龙硬吃了星辰剑的冲击波，紧接着就朝他发射几枚导弹。好巧不巧，威震天也在同一时间朝他开枪。领袖避无可避，只能把星辰剑当做盾牌立在身前，然后被导弹爆炸冲击得往斜上方倒飞出去。

银色战机紧跟上去，想要趁机彻底击败领袖。

「有一种从天而降的指法，叫做如来神指。」

「你的记忆数据库告诉我，你在杜撰异国经典。」

「哎呀，反正不能像你记忆里的猛大帅一样莽！那么一巴掌拍六面兽身上他都得瘫，拍到老威我爹就裂了。他我还用得着，你只能用指头！」

「……你知道我不像猛大帅那样善战的，我并不是战士。」

「但是！你这么一大只，还获得了我的所有战斗经验——你不怕我都怕嘛！」

「哎，好吧，我会轻点儿。」

密不透光的云层之上突然探下来一只蓝色的巨手。它轻轻一捞，倒飞中的汽车人领袖就被稳稳接住。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下来——确切地说，是一只朝下伸出食指的拳头。那根食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戳上飞到半空的银色战机，然后势头不减地把威震天一路戳下地，直到银色战机变形撞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尘，那根手指依旧牢牢抵着他。

在戳威震天时，本来飞在云层上的巨无霸福特也关闭推进器，穿透云层降落至地面。巨大的机体拥有与其体型不相称的灵活度，落地途中适当地弯曲膝盖作为缓冲，以至于没掀起多么浩大的声势。仅仅是咚的落地声和少数掀起的灰尘，庞大得像座山的巨无霸福特就已经进入了战场。

“可恶的王族——天灾！擎天柱！我会让你们后悔的！”被摁在地上只能小幅度扑腾的威震天怒吼，那是宇宙大帝在气急败坏地大叫。

巨大的蓝色基地金刚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在天灾的强烈要求下，巨无霸福特小心而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汽车人领袖，通过视觉估算他的伤势，红色光镜异常专注。

跟巨无霸福特的大手相比，领袖实在是太小巧了。

擎天柱缓过神爬起来，站在基地金刚手中仰望头顶的大脸。

“天灾，感知器，巨无霸，”领袖说，声音里带着让人舒心的笑意，“你们成功了。”

基地金刚朝汽车人领袖点头。

「让老威脱离控制的工作可以交给领袖来，可千万别再让他吸引铁甲龙的火力了，他伤得好重。」

「好的，我会把语言模块先交给你。」

基地金刚轻轻把手中的领袖放到地上，又指了指另一只手摁着的、不断挣扎的威震天。

“快袭老威的胸，领袖！”基地金刚用一贯的温和声线朝擎天柱这么说。

……

巨无霸福特就是后悔，自己明知天灾是个啥样的机，还轻易交出了语言模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