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通常来说,每次到小学六年级、初中三年级、高中三年级这种最后冲刺阶段的时候,人就会开始感觉时间变得很快。
在学术上,这种体感是与很多心理学效应相关的,比如说紧迫感、损失厌恶、社会认可等等。但比起大费周章的去解释这一大堆东西,我更愿意为它起一个一目了然的名字,那就是“限时促销效应。”
几乎没有人类能完全抵抗“过了这村没这店”这句话。即使不是在购物上,人也一定会有一天因为这句话在心中响起而做出一个或好或坏的决定。
这句话对人类来说是有魔力的,是个非常有历史渊源的咒语。所以像“小学六年级、初中三年级、高中三年级”这种时候也一样,对人类来说,这就是青春的限时促销时期。
人们会在这个时间段做什么,因为具体的经历不同不一而足。
有些人会努力学习,有些人会尝试去跟暗恋已久的人告白,还有些人则完全无所谓,什么也不做。我应该算是最后一种。
自从考入白鸟泽以来,我的考试成绩一直维持得还不错,始终保持在年级前十名,班级前三名左右。因为社团活动不算太忙的缘故,我甚至都有时间每周末跟濑见一起去完成了“卡拉OK巡游”这种无聊的成就。
至于恋爱嘛……虽说我上高中之前也期待过,但是现在都过到高三了,我有躺在通信列表里偶尔会聊聊天的好友十几个,平时会待在一起无话不谈的铃木、濑见、莉子这样的密友两三个,根本没有会感到寂寞的时间和空间留给其他人,所以还是算了吧。
成绩不错,日常也还算充实,生活已经足够如意了,我觉得我不需要再用力一点冲刺,保持现在这个令人舒适的步调就好。
“对了,修学旅行自由活动的时候,你打算跟谁一起?”
“这个啊……我原本是打算来约你的,但昨天莉子来问过我了。”
“什么,你答应她了?”
“那当然是答应啊,可爱的后辈问你要不要跟她一起玩,难道你要狠心拒绝她吗?”
“那原本跟你关系好打算约你的同学,你打算怎么处理?”
“哎呀,这位跟我关系好的同学,你又不是没有其他朋友,不要问我这种问题嘛。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部的后辈就没有邀请你一起玩的吗?你这个前辈是不是当得太失败了?”
“我倒也没失败到这种地步。主要我们部的后辈基本都是去邀请若利的,最后经常会变成一群人一起走,跟集体行动没什么区别。”
“牛岛同学啊,那就不奇怪了。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在他们那桌吃饭,反而跑来我这吃了。”
“这个……怎么说呢,就是……昨天在发球练习的时候不小心砸到后辈的头了,现在总觉得很尴尬。”
“哦吼,颜面尽失了啊,濑见前辈。”
“是是是,我颜面尽失了,但是你不准把花椰菜挑出去。”
“我挑出去是因为想留到最后,不是因为不喜欢。”
“真的吗?”
“真的啦!”
人们时常会把“在自己擅长做的事情上失败了”这一现象简称为“滑铁卢”,该典故来自于当年差点就要称霸欧洲的法国国王拿破仑,我们修学旅行的目的地就在这里——他当年的王都,巴黎。
该说我们学校真是财大气粗吗?我以前还觉得高中修学旅行去国外这种事只可能出现在少女漫画里,没想到现实居然是我见识得太少了。我校不仅出国,而且还是巴黎四天三夜游。第一次去旅行前跟爸妈说的时候,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一副友邦惊诧的表情。
“巴黎啊,我们上次去好像还是新婚旅行。”
“音驹年年都是大阪那几个地方,虽然听关西人说话确实挺有趣的,但老实说也有点烦呢。”
“对对。”
“干嘛啦你们,明明平时看电视里的漫才组合表演,看到不是关西腔还要抱怨一下不是那味,现在又在嫌人家。”
“哎呀,对不起嘛。”
“去吧去吧,玩得高兴点,多拍点照片回来。”
“去机场要坐大巴的吧?你这孩子晕车可严重了,晕车药记得带哦。”
“不用你说我也会带。”
其实带了也没用,我每次都是吃完晕车药之后直接靠在椅背上睡过去的。到了地方坐在旁边的濑见会叫我,不然还没到机场我就已经暴毙了。
我可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不太喜欢旅行的吧……也不是讨厌旅行本身,只是不喜欢旅行附加的“移动过程”,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克服不了晕车。
电车、飞机、公交车这种还好一点,只有汽车我怎么坐都会觉得不舒服。
“部长——这边——”
“久等了。啊,今天的发夹是法国国旗色?”
“对,很应景吧?”
“不愧是莉子,很可爱哦。”
白鸟泽的巴黎之旅说是四天三夜,但实际上我们高中生真正能去玩的时间并不多。
除去出发的第一天、回程的第四天、需要集体行动的第二天,还有每个只能待在酒店里的夜晚,我们实际上能在巴黎自由闲逛的时间只有第三天的白天。
为了保障人身安全,我们在出门之前需要戴上具有追踪功能的校徽,并且保证在五点半前回到酒店门口集合,然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第一次逛卢浮宫,我的心中充满了波动,手里的相机从进门开始几乎就没有停过,一副典型的游客做派。与此相对的是莉子,她看起来比我自在得多。步调散漫地像在自己家院子里散步,观景随意的像在学校里看教学楼,丝毫看不出生疏之处。
她很少拍照,我叫她别愣着,快拍两张,莉子边朝我笑边摇了摇头。
“我能跟部长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想再珍惜一点。”
“那不是更该拍下来了嘛。”
“嗯……可能是比起拍下来留着以后回忆,我更想现在专心的玩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是很重要的,我觉得我现在该做好的事就是跟部长一起闲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她跟濑见微妙的相似和不似之处,可能这就是血亲吧,也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什么家庭气氛。
莉子这么说过之后,我也不太好意思老举着相机了。
我们一边闲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一边在巴黎的街头闲逛,然后在某个冰淇淋店前遇到了正走在一起的濑见和天童。
或者准确的说,是正在和一个外国人比手画脚聊天的天童,还有抱臂站在旁边看起来一脸无奈的濑见。
“濑濑!”
“啊,你们卢浮宫看完了?”
“算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部分吧。我觉得不能一天时间都用在这里,所以只逛了几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就出来了。”
“想全部看完对部长确实有点费劲。”
“干嘛啦,又嘲笑我的体力吗?”
“陈述事实不算嘲笑。”
“什么?有妹妹了就向着妹妹说话吗?”
“陈述事实不算嘲笑哦,部长。”
“你干嘛复读他。”
“英太和天童前辈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太清楚,本来我们只是走累了想吃个冰的,然后在排队的时候觉突然叫了一下,蹿出去跟那个外国人搭讪,接下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对方可能是什么名人吧?”
“哦,还真是。部长你看这个。”
“甜品大师……那确实算名人了。”
“做蛋糕的?那怪不得。”
“话说天童会法语吗?”
“我倒是会一点,觉的话……小学生水平?”
“难怪他这天聊得指手画脚的。”
我们吐槽到这里的时候,天童正好也跟人家聊完告别了。
一看时间差不多,我们四个人结伴走了回去,然后在酒店门前分开,各归各班的队伍。
老师在队前一个个点名点数,我悄悄碰了碰旁边濑见的手腕,小声问他那个外国人跟天童道别的时候究竟问了什么。
濑见低声笑了一下,说他在问天童是不是意大利人。
这个刻板印象笑话确实好笑,我晚上说给同房间的莉子听时她也跟我一块笑了。
我们修学旅行住的房间是两人一间的,在修学旅行开始前学生会执行部会发房间申请表,同性别的学生商量好,分别填对方名字的话就能被安排在一起,没中或者没填的话就完全是只看男女随机分配了。不得不说真是个适合在小说里拿来整点活的设置。
“话说……部长啊。”
“嗯?”
“你跟英太在交往吗?”
“没有哦,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啦,感觉挺像的。你跟他关系不是很好吗?”
“我跟你关系也很好哦。”
“这个大概不太一样。”
“哪里,而且怎么说呢,感觉濑濑喜欢的女孩子应该是那种类型吧?那种……会把他放第一位考虑的类型?也不是说有到‘事事以他为先’或者‘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朋友’这种程度啦,就是……大概‘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会第一个分享给他’那种感觉?如果不是到这种程度的话,感觉他马上就闹别扭了。”
“啊……确实,英太是有一点那个。我记得我小六的时候,有一次去看了朋友哥哥的棒球比赛,回来吃饭的时候说:‘全垒打好帅!’然后他就生气了,理由是我从来没说过他发球得分的时候很帅。”
“呜哇,好麻烦啊这家伙。”
“是呢,而且会盯着你把胡萝卜吃下去。”
“他也盯过我吃西蓝花。”
“好失礼——怎么对部长还摆哥哥的架子。”
“而且明明一副家长样,但他自己有时候也不太守规矩吧?像是有次我记得……应该是上个星期的事吧,他跟天童坐在台阶上吃早餐,他站着天童坐着,然后他把吸管扎进盒装牛奶里就直接咬着吸管喝,双手腾出来去撕面包的包装。结果包装刚打开牛奶盒就顺势脱落了,半盒牛奶直接喂了天童的制服外套。”
“是有这种呢,我在家的时候偶尔不想走很远去扔垃圾,就会把纸巾揉成一团试着往那边投篮。如果刚好被他看到的话他一定会说两句,但是他自己不偶尔也这样吗?”
“好烦啊这家伙——”
在我们的夜间女子茶话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然后酒店房间的门铃响起,轻快而不失礼貌的提醒了我一件事。
“莉子,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那先说好消息?”
“我记得酒店提供夜宵,所以叫了一个人帮我拿,不出意外的话刚刚这个门铃应该就是这位好心同学按的。”
“哎,那坏消息呢?”
“你要不要开门去看看我叫得是哪位?”
“……我不去,部长,请你负起责任来。”
好吧,做领导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负起责任的。
我去开门,濑见站在门外朝我打了个招呼。我问他大概听到了多少,他说从全垒打那部分开始后几乎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