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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阿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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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针刺入苍白松弛的粘膜壁,嗅过那种植物提取物的人浑浑噩噩,缝人就像缝一条安静而沉默的被子,只不过用的线是用动物的经络制成的,不用拆。

痢疾患者躺在特制床上的哀嚎刺穿布帘的缝隙,折磨着耳朵。随着水分快速流逝,短短几日人就干瘦得像鱼干一样。他们的床下挖了一个洞,便于排泄,鱼摊一样腥臭的气息就从洞下的木盆里弥漫出来。他们排泄出黑中带红、掺杂着黄色脓液的东西,如死掉乌贼的肢体耷拉在盆边,时而黏连在后窍与床洞的边缘将滴下又未滴下,时而又呈喷射状炸开,溅在周围的帘布上。

听到这声音,他忍了忍自己死灰复燃的呕吐欲——作为一个被麻风病施加多年酷刑的人,他惧怕一切令人作呕的死法。那种东西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他们好像在排泄自己腐烂的内脏。

前些日子高迦米拉和他讲过血痢和霍乱的鉴别方式,最明显的就是带血的与洗米水状粪便,这两种疾病都来势汹汹,患者要么三五日内毙命,要么就侥幸止住这种腹泻,然而要痊愈还得看他们是否能熬过并发的溃疡等病症这一关。

在割草人的镰刀下袒露的脖颈是如此脆弱,不论你是贵族还是乞丐,不论你曾是否经狂欢纵乐、是否相信神灵,等待你的命运只有一个,那便是死亡。鲍德温不由得想到童年听说的一个故事,三个贵族夜游途遇三个骷髅,骷髅对他们说:我曾经同你们一样,你们终将同我一样。自那之后他就深刻地理解了当下的重要性:在此刻你与我都存在即是最重要、最幸运的事。终有一死,朝不预夕,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他望着高迦米拉专注的侧脸,面巾下若隐若现的瘦削下颔,以及那双镇静又匆忙的眼睛,坚定了自己当下的愿望。

然而对方突然递来一个眼神,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什么,马上把剪刀递给她。

可是高迦米拉摇了摇头,“这次你来剪断打结。”

伊西多尔硬着头皮上前,他观察过她剪线打结的动作,预留四横指的线长,剪断,然后把其中一根线绕成圈,另一根伸进去,打完结后再次剪短。描述起来是很简单,可最关键的步骤在线伸进去之后,尽可能不要碰到刚缝合好的粘膜壁,所以要在高处打结并慢慢把那个结推下去,推到接近粘膜壁的位置。之前高迦米拉给他处理伤口时留意过他的手指长度适合做这种事,可真交代给他后却做得极其笨拙,就像现在。

他额角的汗滚落,顺着脖颈流入衣领,目光比她更专注,似是要把面前伤者的内脏烧出一个洞,也没有手抖,但是食指绷得太直,推的动作很慢,像在用箭尖瞄准远处的目标,那个结好几次差点在半空中打死。他认命地松懈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空荡荡的亚麻帘布。“....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所罗门王的箴言)

“抱歉,看来你并不适合做这个。”她示意他站开点,然后迅速打完了那个结。没有委婉的指正,也没有幸灾乐祸,没有鄙夷,那语气只是平淡。看来她已经把他当半个熟人了,他想。

等她处理完那个伤者,他才开始讲请辞的事。

“是嫌我这里太累了?”她的话里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如果觉得这些太累,我也不会抽半天来这里打下手,到今天才讲这件事了。”

“没事....”她声音轻得像是嘟囔一句,又开始忙自己的事。

“我不是.....”伊西多尔想辩解几句,又发现自己确实算是出尔反尔。

“如果这里人数不够,我会请求他们多派点....”他终是这样说。

这时她撂下手头的东西,疑惑地冲他挑了挑眉,“你觉得我这里的人手还不够使唤?”不是冒犯,不是阴阳怪气,真的只是疑问。当然这是基于他对她多年了解得出的结论,而别人只当她脾气太大。

伊西多尔无言以对。不论在十四年前还是十四年后,这都是常态。

“对了,你说的他们是指谁?”她还想知道他现在要去做谁的坑道兵还是什么弓箭手,打算以何种形式送死。真的只是好奇。天哪,到底是几个金币的日薪能让他抛弃当下最安稳的工作去冒险。或者说为寡妇工作太丢脸....

“你有听说过弗兰德伯爵和伊贝林男爵吗?”

“很抱歉,没有。”她略带歉意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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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除了让他们主动投降我还没有想到让城门从里面打开的合适办法。”那天,巴里安如此回答。而开战前询问是否和平解决是自古以来的惯例,但很少见效。

确实,混进阿克城然后打开城门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因为当年阿克向萨拉森人打开城门时遵守的规定与耶路撒冷陷落时是一样的,城中的异教徒——包括法兰克人、希腊人、犹太人等一切非真主信徒的人——都必须撤离,最仁慈、宽容的条款是允许他们带上能带走的东西(有些人从未生活在骑士概念的发祥地,却颇具骑士风度)。所以说,如今的阿克城中他们必然没有内应。

但是新来的人忘记了一点,那些被放逐者毕竟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

“我们需要一张地图,更精确的地图,”在昏暗的军帐内,伊西多尔看着桌上平铺的一张关于阿克城防的羊皮图卷,指了指城内大片沙漠般的空茫,或许阿克的守将对这座城市的了解与他们不相上下,“而由于封锁被滞留于此以及现居提尔的人里,如果此人曾经在阿克住过——最好当过城防兵,就是活地图。”

对方略一沉吟,“但是就凭着这张现在尚未出现的地图,我们冒不起这个险。可能需要更多接应的人。”他说,自己的直属人马并不多,如今听命于蒙斐拉的康拉德(他们曾于两年前协力守住了提尔),而这位长官让位于两位陛下,已率半数部下暂时返回提尔,归期未定。当然,如今各自为战的局面并没有改变多少,他们毫无理由把此类计划推到两位陛下面前。

“现在也必须寄希望于你的长官从提尔带来想要的人,”他停顿一下,轻声补充,“如果我们没能找到的话。”

“并且......”伊西多尔看着城防图,略犹豫了一下,点在另一个缺乏标识的虚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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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萨拉森人帐内。

行人走过带起的热风掀起帘布,外面的喧杂伴随着尘土和羊油的气味钻了进来。那洗得褪色的帘布像旧汗衫,令人只是看着就想到那股汗酸臭。“乡下农夫的味道。”他想。各种吆喝声响起,犹如置身于巴格达最热闹的集市。他们也只有在一天中几次阿訇主持礼拜的时候才能安静一些。果不其然,人一多军纪就堪忧。

年轻的法鲁克出神地听着外面各种口音语言的争执,越来越担忧烦躁。他没有心思专注于面前这幅地图了。

突然,一支细长的木质马鞭敲在他头上。“啊,伯父。”他回过神来看着站在巨幅地图前面容清癯深刻的中年男子,他藏在头巾下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但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好像他是一只兔子似的。

“抱歉,我刚刚没有认真思考。”法鲁克辩解道,“但是这样的矛盾我们无法再忽视下去了。您知道的,按照教历,每次出征都是有时效性的。”草草以宗教联结起来,这群人的忠诚程度可能还比不上雇佣兵,然而他们也没有富庶到请得起雇佣兵的程度。

按照教历,若是丈夫出征半年仍未归家,妻子们就有权认为他们已经过世或者抛弃了她们,可以申请离开家庭,更何况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果。这支萨拉森大军里不止有萨拉森人,还有埃及人,突厥人,柏柏尔人等一系列拥有相同信仰的不同民族,这支大军的混乱程度不亚于法兰克的圣战大军。如今矛盾已经开始爆发。

萨拉赫.阿丁.伊本.阿尤布,即法兰克人口中的萨拉丁,马鞭用力敲了敲那幅地图。它抖动着发出声响,他真希望这圈合围也能像地图一样被撼动,“所以,你更要思考出如何击败法兰克人,守住我们的地中海门户。”

“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他们,会怎样突破?”

法鲁克盯着眼前的难题,皱起眉头。伯父曾说过,要想击败谁,必先成为谁。从蒙穆萨尔区的魔足门开始到圣安东尼门都排列着稀松平均的军队,由几位诸侯指挥。而圣安东尼门很显然是一个突破点,因为它向内凹陷,砌门的石砖在这里扭曲,此段城墙会比别处更脆弱,又处于内凹锐角的内部,在两边的棱堡看来正处于死角,很难防守到。于是他迷惑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他眼前裹着黑头巾的男人面容沉默冷硬如磐石,不置可否。很显然,他答错了。

“诅咒之塔和国王之塔那里?是一个突出去的锐角,墙头堡会不会不牢?”他继续一个一个猜测答案,像一个快要放弃的学生一样一边思考一边讲,“但这都是所有人能看到的脆弱点。而且,为何法兰克人会只把视线投向阿克城呢?他们不会进攻我们吗?尽管两线作战有点愚蠢。”

确实在修筑了深深的壕沟之后双方交战的概率大大降低。但不排除没有修建壕沟的地方。在外港锚地以南有一片流沙地,壕沟很难建造,沙子像水一样容易流动,不是谁都有摩西分红海的能力。那里一片空荡荡,马腿容易陷进去,想发生会战都困难,而其后有一片稍稍坚固的土地,萨拉森大军中有一部分就在那里扎营。虽然风险不小,但胜在没人能料到。如果能控制那块流沙滩涂,说不定还能在海路被封锁的情况下给城中送补给。

法鲁克眼前一亮,突然站起来,“我会差人在阿克南部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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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多尔正要掀开帘子走出去,忽然听得身后那人道,“伊贝林的巴里安,我的名字。”

险些他就要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他差点忘记现在的身份下两人并不相识。“伊西多尔。”他坚定地回答,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个身份,“我叫伊西多尔。”发生在鲍德温身上的一切,即如流过的水,与他再无关系。

“我想说,倘若这个计划可以进展下去,你要不要暂时辞去当下的工作,”巴里安恢复了例行公事的语调,他仍是那个沉稳持重的将领,“决策圈的人越少越好。”

伊西多尔并无出声也未回头,仅是轻轻颔首。

原先的计划被打破任谁心里都不舒服(还是被自己从前的下属不留情面地打破),更何况新计划尚未从母体里成功分娩。阴着脸从巴里安帐篷里走出来时他撞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嘿,是你呀。”杰弗雷自来熟地上前,毫无先前看不起希腊人的样子,正想同他勾肩搭背,却被他的神色吓得停在原地。毫不夸张地说,伊西多尔现在的模样非常有威慑力,就像那天他发了狠处理那些油桶时的情形。他瘦了不少,薄唇的线条显得锐利笔直,眉骨很高,在暮色的映衬下眉眼笼罩在一片阴翳中,显得阴冷莫测,先前那些斯文懒散仿佛都是伪装。(显然伊西多尔并不知道少年人的热情被淋头浇灭的原因,说实话他不能算生气了,这只能怪恰到好处的昏暗的光以及碰巧他没有笑。)

“杰弗雷。你来的正好,”他看向眼前的少年人,脸上阴霾减退了些,却也算不上好脾气普通人的样子,让人认为这才是他懒于粉饰的真实状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温和,“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我想去会会你叔父,那把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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