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叔叔。”少年轻笑一声,吊儿郎当应道。
他慢慢从池蔚身后转了出来,匕首分毫不让地抵着池蔚的脖颈。
“你想杀我?”
叶楚:“不是哦。”
他说话似乎天生比别人喜欢咬字,语调温温柔柔,有点像刚学说话的儿童,又软又黏糊,跟他一动不动的刀锋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我怎么舍得杀您呢?”
池蔚:“……”
尼克在旁边叫道:“楚、楚柠!你你你把刀放下!”
严辉走过来,往地上“呸”了一口,整个人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小楚你别害怕,你是想要牌是吗?那牌就在他身上!”
叶楚被冰水浸透了一般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瞥了严辉一眼:“刚才你们还一起——现在已经不作数了?”
严辉哼了一声,嘲讽道:“与其让他拿了牌,我宁愿你拿走。”
池蔚并不是很能理解严辉对自己无厘头的敌意,按理说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刚才自己还救了他一命,严辉但凡是有点脑子都不应该这么偏向叶楚,但他就是那样做了。
叶楚挑了挑眉,彬彬有礼道:“那就不好意思了。”
“……”池蔚无声地骂了句:“你要牌做什么?”
叶楚悠悠:“你要牌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池蔚:“……”
他被噎了一下,气笑了。
“行。”他阴恻恻地磨了磨牙:“我之前说的话就说进狗肚子里了是吧?”
赌局潜规则之一,在点燃怪物牌脱离赌局前用自己的血和卡牌建立联系,焚毁卡牌后在下一场赌局里就可以使用它。
但这张卡牌由于是怪物尸体转换而来的,所有只有一个作用——用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谋杀赌客。
在赌局里是不允许进行大规模厮杀的,死于同伴之手的赌客尸体并不会变成有用的卡牌。但要是死于被召唤来的怪物的手里,这个法则就不作数了。
叶楚想要这张牌做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少年注视着池蔚,含蓄又纵容地笑了笑,眉目间多情得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池蔚几乎能看到他眼底明晃晃的三个字。
“你说呢?”
“……”心里有了底的池蔚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微微偏头,盯住叶楚:“牌已经被我喂过血了,你现在即便是拿走也没用了。”
叶楚似乎真的没想到他动作会那么快,手里的刀刃瞬间逼近几分:“你说什么?”
鲜红的血从脖颈蜿蜒而下,反衬得他苍白的皮肤有种说不上来的美感。
池蔚呼吸节奏都没变,只淡淡重复:“我说,那张卡牌已经作废了,除非你有办法让它重新认你。”
叶楚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有吗?”
毫无预兆,他整个人贴了上来,池蔚猝不及防地想要后退,后腰却抵住了楼梯入口的栏杆。
叶楚凑在他耳边,懒洋洋道:“在赌局彻底结束前杀掉你,不就是个方法?”
池蔚反手抓住他持着匕首的手腕,两道浓黑的眉狠狠地压下,瞳孔颜色深的吓人。
他问:“所以呢?”
叶楚难得地一怔。
池蔚继续:“所有你要杀了我吗?就因为一张卡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冷心冷肝不识好歹的人?而他不过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池蔚觉得“荒谬”两字已经不足以概括他对此的评价。
叶楚垂下眼睫,密密匝匝的睫毛像是生长在雨林里的某种植物,漏不出一丝情绪。
“这不只是一张卡牌。”
许久后,他淡淡道,嗓音里似乎有一点疲倦:“在赌局里每个人首要的都是保全自己的性命,尽可能让自己安全。其次才是赢得什么东西。”
“像你这样的人,没有畏惧的东西,因此无论是在生活里还是在战斗中,你都不用考虑能不能活下去,只需要拼尽全力夺取最后的胜利就行了。”
“因为你有这样的资本,所有你压根不明白其他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池蔚沉默了。从小到大他听过太多次这类的评价,什么天之骄子人生赢家,用充满酸意或者嘲讽的语气,似乎单单就是这两个词就足以将他打入深渊。
“……”他裤兜里的右手动了动,捏了捏那张牌,又缓缓松开。
叶楚很警惕地往前送了送刀刃:“手拿出来?裤兜里是什么?”
池蔚顿了顿,把手拿出来,摊开,掌心朝上,什么也没有。
严辉在旁边说:“小楚,那张牌就在他的右边裤子口袋里!”
叶楚没第一时间回应他,而是密切观察着池蔚的反应,见到他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变,才放了心。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去搜池蔚的身。一来是因为他这样的体格和实力跟池蔚实在是差距过大,虽然池蔚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但他也不敢保证能在一边搜身的情况下不被他反控制,二来……
池蔚说了他是gay,还没撕破脸皮的时候他可以不以为意,但这种时候是不是不应该乱摸会比较好一些呢?
叶楚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挺有素质和原则的,只劫财不劫色,虽然眼前这个叫池蔚的男人质量有些过分高,让他也有些惋惜就是了。
池蔚瞬间掐死严辉的心都有了。
他沉着脸不说话。胸口处被人轻轻地推了一把,后背彻底抵在了栏杆上。叶楚右手老练地握着那把匕首,左手伸向了他的裤兜。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就特别近,此刻叶楚一心想拿到那张牌,又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大半。池蔚被迫微微分开两条修长的腿。
少年的手已经伸到了裤袋边缘,探进去了两根纤长的手指。
大概是人在紧张的情况下神经总会格外敏感。他两根手指擦过大腿的触感搁着薄薄的布料清晰地传来,一阵说不上来的异样感一闪而逝。
池蔚垂下眼皮,视线尽头是叶楚雪白的耳廓和线条柔和的侧脸,还有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张原本在裤袋里的卡牌就被夹了出来,瞬间被叶楚握在了掌心。
“归我了。”他说。
“我再最后问一遍,你真的给它喂了血?”
“……”
死寂无声地蔓延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一碰即碎的玻璃。
池蔚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否认,不然那把匕首真的有可能直接割断自己的喉管。
但他罕见地沉默了。
“说话!”叶楚不耐地咬牙。
“……没有。”池蔚说。
或许是真的看出了叶楚对池蔚的杀意,严辉竟然意外地没有出声揭露他的谎言。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池蔚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哑。
叶楚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对他的配合十分满意,果真往后退了半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几人同时抬头看过去,杨敏雪猝不及防地撞见眼前的场景,惊叫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池蔚:“……”
叶楚:“……”
众人:“……”
叶楚的眸光一瞬间冷厉了起来,像头竖起了尖刺的小兽。
“不干什么。”刚刚挪开的匕首瞬间恢复原位。他慢条斯理道:“杀个人而已。”
池蔚敢保证,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简直像说“我下去吃点东西”一样稀疏平常。
叶楚:“你刚才说的,我不相信。”
“再见了。”少年微微一笑,凑过来时可以清晰地辨别出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戏谑。
“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
他掌心上的那张黑桃四已经开始无风自燃,明亮的火苗沿着纹路迅速流淌。
池蔚瞳孔骤缩。
雪白的刀刃反射着一线微光,以极其蛮横的姿态占据了整片视野。
“噗——”
.
“嗡——”
“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不断震动着,一线熹微的晨光泻进昏暗的房间。假如这个时候拉开窗帘往外看,就能目睹到这个钢筋铁骨的城市在青灰色的天幕下逐渐苏醒的模样。
池蔚从浴室走出来时,电话已经中断又开始三次了。他一边拿了一条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过去随手划开。
“喂?”
罗晟的声音卡了卡,然后才带着疑惑道:“你嗓子怎么了?撸多了哑成这样?”
池蔚:“放屁。”
他清了清嗓子:“干什么?”
罗晟:“没什么事儿,就是你不是换了新号码么,东皇娱乐那边找你签解约合同找不到人,电话就打到我那儿了,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住哪儿。”
池蔚沉吟了一下:“你说了?”
“那哪儿能啊。”罗晟笑吟吟:“为兄弟我能两肋插刀,别说是保守个小小的秘密了。不过你真的要退圈?有必要吗?”
“你说呢?”池蔚反问:“迟早有一天我家里的那些破事儿被抖擞出来,等到那时候你觉得我还能这么轻松地抽身吗?”
罗晟:“……”说的也是。
池家跟罗家原本是生意伙伴,池父和罗父是大学同学,多年老友。池蔚跟罗晨从光屁股一直玩到现在,一个学商一个从医。
当初池蔚从美国回来刚进公司没几天就突发奇想地跑去拍电影,圈里所有人都以为他脑子烧坏了,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池蔚跟那些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之间的距离大概是地球到月球的距离再乘以个10086,因而常年位居各位富二代官二代最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单榜首。
终于有一天这个光辉伟正的人物干了件离经叛道的事儿,每每被提起来,总是能让纨绔们那些被药末掏空了的身子高潮个几十次。
他们中普遍存在着这样的观念,拍电影混娱乐圈的那都是供人玩乐的戏子,尤其是不入流的恐怖片,冷门且无趣。就算是想当明星,砸钱也得砸成个流量小生啊。
在这些人里面,却不包括罗晟。
他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跟他不一样,即便是和他上一样的学,念一样的书,考一样高的分数,但人就是有本事能跟那帮二代们混到一块儿,如鱼得水。
他曾经向罗晟表达过自己的不解,并且虚心求教。罗晟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去跟那些败家教教会资深会员们一起蹉跎时光积累感情不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更轻松的好吧?
池父出事后树倒猢狲散,偌大的公司几乎成了个空架子。几乎所有人都断定池家要倒了。池蔚的表叔已经私下里联系卖家准备打算把公司低价转卖,卷款去澳洲躲一阵子。
池蔚知道这件事时还在熬夜看财务亏空的报表,客厅里的钟已经快要指到凌晨三点。
罗晟说:“我爸爸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买的,但现在好像有点被说动了。就那个做生物制药的叶家和沾了点黑的薄家好像也有意向出手……我听你叔叔说他着急办手续,所有才找的我们。”
池蔚沉声:“我知道了。”
他进入【casino】前刚挂了罗晟的电话,盘算着天亮了去公司该怎么跟表叔对质。但下一秒眼前的光线开始扭曲,黑暗里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避无可避的他卷入其中。
那个无数次出现过的梦魇逼近眼前。
“池蔚?”罗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手里还有钱吗?不行的话先用我的。听说东皇娱乐艺人解约需要赔起码七位数。”
池蔚:“没事。我心里有数。”
他把手机开了免提丢在床上,拉开衣柜找了件宽松的羊毛衫套上,一边道:“那边要是池向阳再联系你爸商量卖公司股份的事情,你帮我盯着点他的动向。”
“……”听筒那端静了静。罗晟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有几分古怪:“我打电话来除了跟你说解约的事情,还有其他的。”
“你叔叔他,好像失踪了。”
.
“根据现场勘察的结果来看,他应该是自己离开的,现场没有被挟持的痕迹。”穿着制服的警察低头翻看着报告。
“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是他的妻子报的案。我们搜查了他的几个情妇的住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