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一只埋在沙地里的咒灵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这句话,沢田麻理终于肯抬起头来往后看去,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着卫衣、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的漂亮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那比宝石还要璀璨的苍蓝眼瞳牢牢盯着麻理,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又像是单纯地在审视着她。
麻理咬住冰棍以便空出手来,然后用普通人也能看懂的简单手语对少年比划着:『它、出不来,很有趣。』
“欸?”少年声调平平地发出了一个语气词,然后才转过视线去观察那只在沙地中的咒灵,他眨了眨眼,有点惊奇,“真的诶,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咒灵?”
少年学着麻理蹲在了她的旁边,他伸直手臂搭在膝盖上,垂下的指尖碰到了沙地的沙子,苍蓝的眼瞳注视着咒灵撑着那座已经塌了一半的小城堡想要爬出沙地,却怎么都拔不出自己身体的无用功。
“唔,我承认,这确实挺有趣的。”看了一会后少年这么说,“阻止它爬上来的那股力量,是你做的吗?”
问话的时候少年想起了自他看见这人开始她和别人的每次交流都是在用手语比划,于是他侧过头,看着麻理。
麻理已经把冰棍吃完了,她咬着那根仅剩的木棍,对着少年摇了摇头。接着她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后拾起沙地边缘的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慢慢写着:
『是せんせい(先生)干的。』
少年看着那个词语,挑起眉:“真是恶趣味的老师呢——唔也可能是医生?”
麻理又摇头,表示不是医生。
少年看上去对麻理的事情很有兴趣,因为他又立刻开口和她交流起来。
“刚才我说的那个,你也觉得你的老师很恶趣味吗?”
麻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你不会说话吗?”
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摇头。
接着麻理还用树枝在沙地上写了句“不可以”。
“为什么?”
面对少年得寸进尺的探究,麻理避开那双亮得惊人的漂亮眼瞳,由衷得觉得这人虽然好看但是很讨厌很失礼。她抿着唇,盯着少年的下半张脸不说话。
“行吧,你不说就算了。”麻理看见少年形状好看的唇开开合合,“虽然我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
接着少年就转移了话题:“听说这个町是一个强大的诅咒师的地盘,想要来调查和讨伐诅咒师的咒术师都被结界阻挡在外。嘛不过这种结界可挡不住本大人,想要进来简直易如反掌。”
说到最后他有点得意地叉起了腰。
这个讨厌的漂亮少年居然是个咒术师?要不要通知老师呢……
麻理思考着。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她把视线移回少年的眼睛上——妈妈说过和人交流要直视对方——她指了指天边的结界,用手语对少年比划着。
“当然啦。”少年脚下一蹦就跳了起来,这让麻理只能仰着头去看他,他侧过头,苍蓝的眼瞳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缘。少年看向麻理,咧嘴一笑:“原本只是有点兴趣而已,不过当我看到那个结界之后我就觉得很有趣了。”
他蓦地弯下腰凑近麻理的脸,苍蓝的眼瞳直直盯着麻理琥珀似的眼瞳,突然变得过近的距离让麻理的瞳孔微微一缩,一簇金色的火焰在她的瞳中隐隐约约似乎要浮现出来,如果不是少年的眼睛足够厉害距离也足够相近,他都未必能发现这个异常。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少年用笃定的口吻说,然后毫不客气地命令麻理,而此时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只有5厘米,“关于那个诅咒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麻理抿紧了唇,身体微微颤抖。除了父母和哥哥,她从来没有和他人有如此亲密的距离,而少年还在用咒力笼罩着、压迫着她。这让麻理有些害怕,也再一次觉得这位眼睛特别好看的少年很讨厌。
她保持沉默和轻颤,然后迅速抬起手,在少年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啪”的一声拍在了那张距离极近的脸上。
麻理看见她指缝中露出的少年的眼瞳突然睁大了,也不知道在惊讶个什么劲。
虽然讨厌,但眼睛是真的很漂亮。
麻理再一次这么想。
她一边站起来一边施加力度推开了怔愣中的少年,等两人的距离重新回到了麻理可以接受的安全距离之后,她才对少年指了指天边的结界,又指了指沙地上的那个“せんせい”的词语。
『结界、老师。』
少年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你刚刚打了我的脸,现在又回答我,你到底什么意思?”他皱了皱脸,一脸不满,“还有,你的老师居然是个诅咒师?”
『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
麻理发现少年对手语是了解的,于是她就换回了更常用的那部分手语来和少年交流。
她比划着:『所以我告诉你。』
少年眨了眨眼睛,和麻理那双能灵动表现出自己情绪的眼瞳对视。
和其他人对「六眼」的规避和畏惧不一样,她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仅仅是对视一眼就像被他的眼睛灼烧了一样移开视线,而是在每一次交流的时候,都用称赞的、喜爱的眼神来注视着他的眼睛。
真是奇怪,居然完全没有被他影响到,而且果然和「六眼」所看见的一样有趣啊。
“哦、哦。”少年思考着,然后干巴巴地说,作为对传达过来的“喜爱”的回报,他提供了一个友好的建议,“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但和诅咒师混在一起可不好。”
麻理愣了下,然后对他扯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谢谢。』
『但是,我的老师是个好人。』
她接下来如此比划着,这让少年“哈”了一声,十足十的怀疑和不信任。
对于他的态度,麻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诅咒师可是会百分百被打成反派的存在,不过她的父亲都是个mafia了,老师是诅咒师并不算什么,说不定以后身边还会出现杀手来教导她和哥哥呢。
麻理眨眨眼,将手中的冰棍棍子塞进了少年的手里。
“???”
少年看着手中还留着一个小小牙齿印的棍子,懵了。他抬头去看麻理,却看见麻理已经在用手语跟他说再见,然后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在麻理转身之前,少年还看见她有在说话,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他不是学了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恰好对手语和唇语都懂那么一点皮毛,他估计是没法辨认这个小鬼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的。
『请你吃冰棍,我推荐奶油味。』
“说什么请我……”少年勉强辨认出这句唇语之后就茫然地低下头,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棍子翻了个面,于是就看到了棍子上的文字,“啊,中奖了。”
他晃了晃棍子,在顺手祓除了那只可怜的出不了沙地的咒灵之后也离开了这个已经无人的公园。
“奶油味吗……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