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互联网掉马吐槽后,温知禾就很少再看微博。不为别的,第一,她害怕看见那些污言秽语;第二,她根本没这时间。
如果她还是之前那个每天奔波片场到深夜,回家最多铲完猫屎就躺平,等着吃和人拼单的十元国潮包装外卖的穷苦牛马,那她一定会灰溜溜删除微博,做个夜里默默哭泣的老实巴交小鼠鼠。
但今夕不同以往,她不再为生计奔波,每日有的是闲心闲情刷爆经典影视剧,就连两只小猫的粑粑都不必她铲。
她的贵妇生活就这么简单。
温知禾喝完最后一口西米露,继续整理剪辑好的素材,每当她累了,都会调出后台截图的那些辱骂,以鼓励自己继续出吐槽视频。
是的,她不再做些循规蹈矩的拉片视频,而是直接在大号悉数蔡馨的过往影视剧,开喷她的演技。
温知禾是头回做这类视频,大概是被网暴时的怒气很上头,她制作出的视频情绪饱满,火力充足,吐槽得简直一针见血,竟还真就大爆了一条播放量几十万的视频。
几十万的播放量放在大体量博主那儿是不够看,但要知道,她以往的视频均点只有几万。几十万的播放量意味着可以上热门进入大众视线,后台的收益不算多,底下深有同感的评论倒是源源不断,夹杂的那点粉丝辱骂……sorry,有路人帮她怼回去,私信她也已经关了。
蔡馨那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向网站警告她下架视频,但无所谓,越是这样热度就会越高。
网友的嘴是捂不住的,人都有逆反心理,就像前段时间翻车的大咖一样——黑红也是红,蔡馨无口碑无实绩,她这还算是送热度呢。而且温知禾有信心不会让视频下架。
不得不说,迄今为止的小胜利,让她天灵盖都爽翻了。
但她不会止步于此,她还想……多再找找机会。
温知禾查阅了关于恒川旗下的影视子公司,发现贺徵朝确实没唬她,他指缝里流出的碎金足够令她目眩;他给予的一丁点甜头,是她作为普通人堪称一生都望尘莫及的。
拍电影电视剧,拉赞助投资并不难,靠着贺徵朝的资源,靠着他的名头,她可以在一年之内365天拍出十几部流水线烂片——也不尽然。
贺氏恒川旗下虽然有多种产业,影视业只做泛娱乐战略的涉足搭建,但流水线烂片也并非谁都能拍,其耗资之庞大,可不是收回她这信用卡里的小零花钱能填补的。
贺徵朝是资本家,绝对的商人,不可能让她随意挥霍而不做付出。
关于付出,就得围绕“听话”二字,温知禾并不知道,这二字蕴含的代价会是什么。
从前让她做亲密关系里的下位者,她绝对不干,但人都有懒惰性,也乐得走捷径,温知禾深知自己是俗人,难以避免自己掉入贺徵朝编织的网中。
她也曾努力过,可也许就是二月二十九号降生的她不被幸运女神眷顾,她在成为名导的路上总是出奇的倒霉——那就换个工作呢?有必要非要干这行吗?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美貌被贬得不值一提,能力捱不过裙带关系,人人都可染指,人人都能分一羹,她抗拒这一切却又忍不住好高骛远——万一真的成功了呢?万一真的走狗屎运呢?
温知禾不拧巴,她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是有得必有失,所以她选择一条有期限的、并不算光明的路。
她也不会夜里辗转反侧内耗自我,毕竟她懒惰,贺徵朝也是。他怠惰于与千金周旋,哄千金开心,所以乐得找她这样身份低微,愿意做小伏低的女孩契约结婚一年。
和他这种人相比,她这点儿欲望算个屁。与其内耗,还不如指责他人。
她必须谨记的是,自己要把贺徵朝给予的这点小碎金,好好地保存,以免未来没依靠。
温知禾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填报志愿时被按头改的。后来她认命学,在近乎满绩的情况下打算转专业,家里人却称,不给提供学费。
在此之前,温知禾为赚取生活费也是半工半读的。
她没办法再分裂自我做太多事,只能尽所能及地让自己的副业靠近爱好,就像小的时候,躲在屋子里努力放大耳机里的音量,让电影的对谈掩盖争吵,让屏幕上的演员充斥视网膜。
五光十色的、令人发笑的童话、喜剧是她最喜欢的。
——用眼过度了。
温知禾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很想就此躺平睡一觉,正好八点半了。
但她灵机一动,忽然很想……拍个露脸视频。
在互联网上露脸意味着隐私再被降级让渡,但同时,平台给予的量会增多,还有益于打造个人IP。
温知禾没有这个需求,不过她有虚荣心,很想借用衣帽间那一屋的名牌,好好真实一下辱骂的小粉丝和蔡馨。
她就是这么心安理得,这么有行动力。仿照蔡馨在剧里的妆造,进行升级改良、穿金戴银,力求名场面更mean更drama。很快在衣帽间架好麦,调整摄像机、打光板——
action!
温知禾在心中默喊,开始念台词。
“相信大家都看过蔡馨演过的这段。”温知禾冲着镜头,展开骨扇扬了扬,下巴抬起,“稍微改改台词你们就能明白,她为什么能演出小人得志的模样。”
“她的台词就相当于——”
温知道禾稍作思考,随口一扯:“你老公是车行富豪又怎样,我家有钱老头还是贺徵朝呢。”
既作比较,又是事实,温知禾说得理所应当,手里的骨扇愈扇愈快。
半开的衣帽间门口,贺徵朝听到话音,推门的手顿了下。
但也仅过一息,他便轻缓地、悄无声息地拉开门。
温知禾戴着墨镜,手里还有冰块半化的高脚杯,对着面前的镜头,夸张地举高碰杯。
燕北的室外温度很低,室内有供暖,穿得单薄才刚好。温知禾一天没出门,身上穿的是质地柔滑的真丝睡裙,有点小精致且并不露骨。
绵软的白色地毯从头铺到尾,她没穿鞋,光脚踩在上面,微荡的裙摆下,娇娜的腰肢绰约多姿,两只小腿白皙纤细。
如果能闭上双耳暂且不听她的台词,倒是很有观赏性,贺徵朝也没作声,微微交叠双臂,半倚在墙边,平静地看着她。
在衣帽间的最深处,有着两面全身镜,足以让人观测到门口的动静,但温知禾投入得很,直到她要去按下摄像机的按钮,她才透过镜面,察觉到不对劲——
两道视线在半空交汇,贺徵朝缓声问:“结束了?”
温知禾的心跳骤然漏拍,血液好似从指尖,脚底直接逆流回去,致使她面颊泛热、通红。
在这种情况下,她花光了所有勇气,问出那句经典名台词:“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小人得志,车行富豪。”贺徵朝慢条斯理地列举出关键词,卷翘的京腔字字清晰:“有钱老头。”
说到这,他已经踱步到身边,略一弯腰轻声道:“嗯,应该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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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摆出很忙的样子。
温知禾假模假式地收拾衣帽间里的器材,摄像机关了又开、反光板折了又压,放错地方又拿出来,对柜子里整齐码好的首饰细致地挪正。
贺徵朝扯下领带,缠了缠随手递给她。
温知禾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贺徵朝淡道:“找个地方放。”
温知禾更疑惑了。
贺徵朝仿若看得懂她的表情,又说:“你对这里熟悉,应该知道哪儿有空位可以放,衣服我会自己挂。”
温知禾没接,贺徵朝便把领带放到桌台上,向另侧脱下西服。
听着布料摩挲的声音,凝睇那团领带,温知禾警笛大作,脑海里慢慢萌生某种不妙的想法。
她随便将领带塞入一处空旷的格子里,转身望向他。
“您……要留宿吗?”
温知禾问得小心翼翼,她尽量收敛语气里的不平稳,但舌头却险些咬到。
贺徵朝身着单薄的黑衬,最上方的几颗纽扣已经解开,他肩膀很宽,身材精壮,半敞的领口能看到饱满的肌肉线条。
他并未再褪去,仅把袖扣解开,低眉淡淡嗯了声。
温知禾呼吸微窒。
贺徵朝随意地挽起袖口至小臂中段,漆黑狭长的双眼细细端详她,忽而轻笑,嗓音很低沉:“我没有分房的打算,太太。”
他走过来,凑得很近。
温知禾屈臂抵在柜台旁,刚才作为道具的高脚杯被她碰倒,滑落下去。
贺徵朝越过她的身侧,接到了高脚杯,但半化开的冰块球却砸落在地毯与木板的交界处,发出沉闷的声音。
贺徵朝向下看了眼,屈膝拾起,落在脚边的冰球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小腿侧,冷得令人发颤。
温知禾抖了一下。
贺徵朝将其放到高脚杯中,低下头,全然入侵进她的视野里,漆黑的眼底透着难掩的深意。
“一星期了,你还没做好准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