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差么。
——《思恋手札》
时羡去盛意包厢坐了会,她晚饭没吃又喝了点酒,胃开始隐隐作痛。
盛意看她嘴唇发白,担心地问:“怎么脸色这么差,来大姨妈了?”
“没有,想回家睡觉了。”
盛意瞥了眼手机时间,竖起大拇指称赞:“姐,这才十点,你就困了,还是不是年轻人了?”
“累了。”
盛意想到她今晚经历的糟心事,放下酒杯揽着她,说:“我送你回去。”
时羡摆手:“不用,你陪他们玩。”
盛意送她出门:“明天或者后天去医院看看思言?”
时羡耷拉着眼皮,轻轻应一声。
酒吧门口停着排排豪车,有些颜色亮得闪眼。
时羡站在门口用手机滴车,忽然,一辆黄色保时捷911行驶到她面前来。
车窗降下,季卫舟撩了一把头发,笑眯眯地冲她挥手:“好巧,又见面了。”
时羡笑一下,没说话。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季卫舟看出她眼中的拒绝,慢悠悠补充道,“怕到时候那两人等在这条街上,准备报复你。”
时羡对他晃了下手机:“不麻烦你了,我可以滴车回去。”
“滴来的车哪有我这车坐着舒服。”
话音结束的下一秒,他就哎哟一声叫起来,扭头冲着后座嚷嚷:“哥,我又怎么惹你了,踢我干嘛?”
没得到半点回应,他自觉反应过来这话说得有些冒犯,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对时羡说:“我不太会说话……”
“没事。”
季卫舟:“你就让我送你回去吧,我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不过因为今天你和你姐妹夸我长得最帅,让我在兄弟们面前威风了一把,我开心而已。”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时羡又想到刚刚他让周承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还维护了一下她,于是点头报了地址:“那麻烦你了。”
去拉副驾驶的门,没反应。
季卫舟说:“坐后面可以吗?副驾驶是给女朋友坐的。”
时羡知道后面坐了人,她问:“你朋友不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呢。”
拉开后车门,时羡坐进去,准备友好地跟对方打个招呼,但看清面容的那一刻,笑容僵在了脸上。
闻宴身姿懒散地靠着座椅,手里正捏着手机,此时侧过脸来,嘴唇淡扯着,轻描淡写的目光和她交汇上。
“……”
怎么又是他。
以前八年碰不上一面,现在一天见三次。
时羡:“……好久不见。”
“久什么,前几天不还见过?”闻宴轻嗤,“还有你男朋友。”
“噢,想起来了。”
季卫舟惊奇开口:“你们认识啊?”
时羡语气淡淡:“高中同学。”
闻宴没说话,只是嗓子眼里溢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冷笑。
季卫舟从后视镜里瞥他们几眼,品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意味来,但车内气氛诡异,闻宴面无表情,他不敢在这时候调侃。
他换了个话题:“在酒吧里那男的是你男朋友?”
时羡言简意赅:“不是。”
这时,闻宴淡声问道:“今天你男朋友怎么没来接?他只在下雨天来接?”
这话问得……季卫舟都沉默了,何况还是当事人时羡。
她毫不客气道:“闻先生,你问得太多了吧。”
闻宴似笑非笑:“既然我只是个高中同学,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姓氏?”
时羡喉咙哽住。
过了这么多年,闻宴依然能够让她气昏头。
肚子越来越饿,胃越来越疼,她面色也越来越苍白。双手捂着腹部靠坐着,她有气无力地解释:“不记得,只是在包厢里听到他们这样喊你。”
闻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没再说话,季卫舟也安静地开车。
车开至某条街的时候,闻宴使唤季卫舟下车买粥。
季卫舟觉得他今天脑子跟被人抽了一样,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不同平常的事儿来。
“哥,大半夜的我去哪儿给你买粥啊,您不能回去叫阿姨做嘛!”
在闻宴沉沉的眼神里,季卫舟骂骂咧咧地走了。
突然和闻宴待在狭小空间里,时羡觉得浑身不自在。
幸好季卫舟很快就回来了,他将手中提着的精美袋子往闻宴身侧一放:“他们店的招牌,山药粥。”
闻宴只是瞥了眼,声音散漫道:“不喜欢山药。”
季卫舟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您就回家吃别的吧。”
时羡看到袋子上面印的“粥满堂”那三个字,不由得恍了下神。
高中时期,闻宴经常带她来这条街,这家店,买粥喝,她喝得最多的就是它们家的招牌山药粥。但自从他们分手以后,她再也没喝过这家店的任何粥了,她连这条街都很少来。
季卫舟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道:“漂亮的小姐姐,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带回家尝尝?”
鬼使神差地,时羡说了声:“好。”
粥用保温袋装着,到家的时候还是热的,时羡坐在餐桌前尝了几口,就没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
她起身,干咽了颗胃药,进房洗漱,徒留那碗冒着热气的山药粥,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冷。
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味道了。
—
第二天。
时羡和盛意去医院看了会许思言,她还是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接受不了自己双腿截肢的事实,眼睛终日哭得红肿。
但她没因为周承出轨这事儿哭,只是扯着干裂的嘴唇,似嘲弄又似无奈地笑笑。
“他甩了我也正常,我都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何况他呢。”
盛意提高嗓音:“是你甩了他!”
“思言,别放弃自己。”时羡顿了顿,又表情认真道,“还想继续跳舞吗?”
许思言眼神哀戚地看着她:“我没腿,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跳舞?”
“可以跳。”
时羡将自己准备开展残疾人文娱展能机构的想法说出来,许思言眼神一亮地盯着她看。
盛意举起双手,神情激动:“我要入股!”
时羡点头,她眼神温柔地望着许思言,嗓音又轻又柔:“跳舞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用义肢跳,也可以坐在轮椅上跳。”
“只要你想,你永远都是那个优秀的舞蹈演员。”
—
盛意觉得就这样放过周承还不够解气,她写了一个名为“某公司员工周承不顾车祸重伤还未痊愈的伴侣,酒吧火热亲吻性感妖娆女同事”的文档发到社交平台上,还附带了一个视频。
是酒吧的监控录像,记录着周承和女人在走廊热吻,被时羡删巴掌,和他拿着酒瓶想打人,以及他和女人被闻宴浇酒,被季卫舟嘲讽这一系列事。
这监控是时羡从季卫舟那儿拿的,里面除了周承和女人,其他人全部打了码。
盛意和几个大V交好,让他们帮忙转发。季卫舟觉得这事儿特别好玩,自己掏了点钱让营销号传播,正好给他酒吧打广告。
时羡去公司找程三金说投资,坐在车上无聊地刷起手机来,给她推的视频都是关于周承出轨的,评论区讨论得火热。
【这男的怎么这么贱啊,女朋友住院还没痊愈呢,就偷腥,控制不住自己第三条腿是吧??】
【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嚣张什么?我这辈子最恨知三当三的人了!】
【没人说酒吧老板三观很正嘛,他不允许别人在他这儿欺负女生耶,搞得我现在就想去那个酒吧玩玩。】
【我觉得浇酒英雄救美的那个男人肯定很帅!声音也好好听,草啊,为什么要打码!我恨!】
【打码是因为他们身份都不一般,不方便在社交平台上露脸。】
……
出租车停在艺培文化公司楼下,时羡关上手机下车。
进到公司,有人向她微笑问好:“时总监好。”
“程总在办公室吗?”
“在的。”
时羡敲响程三金办公室的门,得到一句“进”的回复后,她推门而入。
看到她,程三金摘下眼镜,往后靠,双手交叉搭在啤酒肚上:“又是来说你那个项目的事吧。”
时羡把计划书递给他,面上扬起个恰到好处的笑:“程总,那天说好的,只要我去了那个投资酒会,您就会入资这个项目。”
“羡羡啊,你知道的,我是个商人,绝不做亏本的买卖。”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眯起细小眼睛,亲昵地叫着她。
时羡又想到那天在酒会上,他强势地搂着她的肩,那种黏腻的触感,不由得心泛恶寒。
她咬牙维持住笑容,说:“程总,我不会让您亏的。”
程三金抚摸下巴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食指将它按在桌上,缓缓推给时羡。
“闻氏集团要拓展产业,打算进军艺培市场,你如果能让它与我们公司合作,那你这个残疾人什么项目我批准了。”
时羡目光落在那张黑金名片上,它样式简约,只有个企业商标,再无任何多余的图案。
正中央位置写着——闻氏集团董事长,闻宴。
—
“我是什么牛逼人物吗,程三金居然叫我去谈和闻氏集团合作这事?”
时羡一边和方时序吐槽,一边掏钥匙开门。
电话里,方时序的声音懒洋洋的:“闻氏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不是你前任吗,说不定你去找他,这事就成了。”
时羡瘫软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前任见面不都分外眼红嘛,我怕我才一只脚踏进他公司,他就叫人把我丢出来了。”
“……眼红的是仇人。”
“我和他也差不多。”
方时序:“你当年是做了什么,以至于现在觉得他会这么恨你?”
时羡眼神黯淡,声音弱下来:“骗了他钱吧。”
方时序哼一声:“我以为什么呢,他不有的是钱,会跟你斤斤计较这?”
“还骗了他感情。”时羡沉默了一下,最后说。
方时序一听,乐了起来:“你他妈又骗钱又骗爱啊!”
时羡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去浴室洗漱。
夜色正浓,路灯叠亮。
一轮明月挂于黑空当中,皎洁月光淡淡洒下。自由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的晚风温热,夹杂着花草树木的阵阵幽香。
时羡从浴室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涂抹护肤品,忽而手机铃声响起,是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哪位?”
冗长的安静。
时羡准备挂掉,手指往屏幕上摁的时候,一道男声缓慢响起。
“抱歉,打错了。”
声线掺着些许微哑,语气平缓,声音低沉,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却显得清晰至极。
电话被他挂掉,时羡望着那串电话号码,突然起身从包里掏出那张名片。
她比对着名片上联系方式那一栏,和手机里显示的这串陌生号码,最后发现,那11个数字,一模一样。
刚刚的电话,是闻宴打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