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仿佛无边的浓墨倾倒至天际,群星渐隐,唯有一轮圆月如玉盘般镶嵌墨色之中,清光朦胧的映照着整座城。
几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打碎静谧的夜色,城主府的护卫队迅速集结,没过多久,喊杀声接连不断。
“怎么回事?快来人保护我啊!”
被嘈杂声吵醒,城主府第三层,一间装饰华丽的卧室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推开身边的美貌妇人,惊惶的大喊起来。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几步跑到窗边,爆炸声已经停止,外面浓烟滚滚,隐约可见倒塌的下层建筑。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几名护卫冲进来,为首者一脸焦急之色,
“城主大人,有两人袭击,护卫队已经前去解决,但是之前的爆炸可能导致宅邸不稳,请您随属下从密道撤离。”
话音刚落,大股湍急的水流从楼下汹涌冲击而来,地面溅起雨点般的水珠。
城主脸色巨变,“还等什么,快走!”
震动接连不断的从下方传来,几名护卫围着城主,快速跑到长长的走廊上,走廊尽头有一条坚固的密道。
皎洁的月光从走廊的窗户上投射进来,照亮了几人跑动间飞溅的水花。
城主体力远不如几名护卫,没跑多久就已是气喘吁吁,他暂缓脚步,正欲开口让护卫搀扶着他。
正在此时,距离最近的玻璃窗哗啦一声碎裂,随着玻璃碎片一起落地的,是无数如雨如瀑的细小冰晶,在月色下泛开森森冷光。
猝不及防下,冰晶划出一道道血痕,鲜血和涌上来的水流混在一起。
城主脸上满是错愕,随即剧烈疼痛袭来,他大声惨叫起来,几名护卫也迅速反应过来,来不及看自己的伤口,呈犄角之势将城主围在中心。
一道娇小的身影破窗而入,她身后是一轮凄寒的圆月,纯白长发在月光照耀下染上一丝银色,看不清容貌,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心脏。
护卫们下意识的扔出数枚手里剑和大把千本,准备为结印争取时间。
手里剑和千本落空,击碎了走廊上大片的玻璃窗,哗啦一声碎屑飞散,而原本应该被刺穿的人却消失无踪。
——瞬身之术。
身后传来少女清亮的声音,几人却仿若听到地府冥歌。
“冰遁·冰凌霜降”
结印的双手快如残影,幽白如霜的冰凌裹挟着凌冽的风雪从流水中突进,极寒的气流带起厉风瞬息而至,漫延上来的清水凝结成厚厚的冰面。
下一秒,四肢残骸散落在冰面上,城主满脸惊骇的头颅将将飞起。
鲜血这才来得及喷涌而出,在月光下映的晶莹剔透,转瞬就被森寒的空气凝成了绯红冰晶。
少女抬手接住下坠的头颅,染成绯红色的冰面幽冷的反射着清寒月光,映亮了少女冰蓝色的眼睛,她嘴角勾起,
“目标确认死亡,任务完成。”
——
雪正在执行暗杀任务,任务目标是火之国的一名贵族。
她跟着鬼鲛和鼬出任务已经快一年了,鼬在木叶暗部时就是暗杀高手,鬼鲛在雾隐时也是为情报部门效力,在两人的指导和锻炼下,她在实战中融会贯通了之前积累的大量知识和技能,几乎是脱胎换骨般的进步。
这次的暗杀任务,目标是一城之主,身边护卫无数,所以计划是鼬先用火遁和起爆符制造爆炸引起慌乱,将城主府的护卫队引出,然后鬼鲛拖住大部分人手,雪趁机寻找城主所在之处将其击杀。
计划很顺利,当然,如果出现意外的话,在一旁时刻注意局势的鼬就会出手。
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边缘,她提着刺杀目标的头颅从三楼往下跳,千百只赤色鸟雀纷涌而出,汇聚成巨大飞鸟出现在脚下,飞鸟赤色翎羽扇动,在浓黑的夜幕中划出一道红影。
飞鸟盘旋而下,地面已经变成一片汪洋,城主府前围着许多狼狈不堪的护卫们,其余小半护卫都被水流困住,生死不知。
雪控制着飞鸟飞向站着汪洋之上的高大人影,漫不经心的挥手,
“鬼鲛大哥,任务完成了,我们走吧。”
“这次暗杀效率不错,比之前进步很快。”
鬼鲛跳上飞鸟,远远看了看城主府的三楼,外层玻璃大都破碎,混杂鲜血的绯红冰面在月光反射下璀璨生辉,他张口打趣,
“雪,你接任务才不到一年,悬赏令上‘绯雪姬’的赏金就高达四千万两了,这次成功暗杀火之国贵族、一城城主,过不了多久,赏金怕是又要提高了,你可得小心点角都。”
“角都可不会打我的注意,我们是一起搞钱的合作伙伴。”
雪不满的嘟起嘴,“也不知道第一个悬赏我的人是怎么想的,擅自起了这么个称呼,让我知道是谁一定给他个痛快。”
飞鸟转而掠向一旁的树林,鼬站在树尖上注视着整体局面,听到这话,他低笑一声,“其实也挺好听的,而且很符合你战斗的特点。”
一年前突然出现在忍界,无人知其来历和名姓,有着覆灭多年的雪之一族特有的血继限界,擅用冰遁和傀儡术,战斗风格血腥残酷,现场经常是支离破碎的肢体和混融鲜血的寒冰,偏偏还是个端丽清绝的小姑娘,得到“绯雪姬”这样一个称号倒也能理解。
小姑娘站在飞鸟上朝他伸出手,鼬稍一借力,也跟着站了上来。
雪把头颅冻起来封进袋子里,露出清浅的笑意,
“既然鼬都这么说了,那就暂时原谅他。”
赤鸟抖了抖羽毛,飞向满天月辉的苍穹。
——
夜色渐渐淡去,巨大的飞鸟在空中翱翔,雪陷进柔软的羽毛里,靠在鬼鲛身上昏昏欲睡,鼬独自站在前面,任由夜风将红云黑袍吹的簌簌作响。
鬼鲛提醒,“鼬先生,这样吹风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
鼬的声音很轻,跟着风一起飘过来。
听到他们的交谈,雪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伸手抓住在风中飘散的衣袍一角,
“亏我千方百计的为你研究药剂,你还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关心。”
鼬叹了口气,安静的坐下来。
长长的鸟羽竖起,挡住萧瑟的夜风,雪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几分。
前不久她意外在鼬身上发现了一种药水,鼬平时藏的很好,但在一次任务中动用万花筒写轮眼释放天照后,他独自出去了一会,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奇怪药味。
不会错的,有催幻剂的味道,还混合着别的药剂,那味道很淡,如果不是她经常做各类秘药,也很难分辨出来。
忍者身上带着药很正常,但是用催幻剂非常不对劲,催幻剂是种可以扰乱视觉、听觉、半规管的违法药物。
她留意了一段时间,趁着鼬休息时,终于发现了那瓶药水。
她把药水瓶打开闻了闻,极强的刺激性气味呛的她控制不住的咳嗽。
她心里陡然一惊。
那种药她只在一本很偏门的药剂书上见过,是一个小村庄的特产,药名叫虎打狼。
虎打狼,是用药性极强、副作用甚大的催幻剂和镇痛剂在人体内炼成的,用药后有暂时失明的危险,而且这瓶明显是副作用最强的那种。
以灼烧肺叶的代价换取痛楚暂缓,以腐蚀血液为代价换取心脏暂跳。
雪的第一反应是,鼬是不是疯了?
用这种,饮鸩止渴一样的药?
一定因为刺激性太强了,只是这样扇闻一下,就呛的她泪眼朦胧。
鼬被咳嗽声惊醒,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低垂着眼睛,看着她把药水瓶握的吱呀作响。
鼬想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但对上那双蒙起水雾的蓝眼睛,他又说不出来了。
等到雪终于止住咳嗽,他递过纸巾,沉默了一会道,
“……还给我吧。”
雪没去接纸巾,她咬着嘴唇,潮湿的睫毛闪了闪,把药水瓶握的更紧了。
她没有资格对鼬的决定指手画脚,但是,但是……
“鼬,我知道这么说很突然,”雪深吸口气,郑重其辞,“我一定能做出类似效果,但是副作用轻的多的药剂。”
她眼中是一片澄澈的蓝色,专注的凝视着他,“你愿意相信我吗?”
“好。”
鼬鬼使神差的应道。
他们都知道,写轮眼的血继病,其实是治不好的。
——
鼬伸手撩起小姑娘被风吹乱的鬓角,雪猝然回过神来,望着辽远的天河,她戳了戳刚刚坐过来的鼬,
“谨遵医嘱这几个字非得要我写个牌子挂起来吗?”
鼬不由失笑,“我会注意的。”
雾气丝丝缕缕的淡去,东方的天际静静投来一束熹微的阳光。
雪偏过头看他,第一缕天光随着眸光流转一起淌来,碎成星星点点的蓝芒。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