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雨停了地面早干了,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腥咸的海风依旧伴着清幽山风,从早到晚的渗透每家每户,小镇也依旧热热闹闹简简单单。
两天过去,镇上的人都知道长凤街的书店来了个小姑娘,嫩豆腐一样白,比盛开的花还鲜艳漂亮。
是陈老太的外孙女,亲的,刚念完大一,来这儿过暑假。
老一辈里有人记得她的母亲长什么样,说她跟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么些年,怎么没见她的母亲回来过?
可能涉及到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有锁不住好奇心的,跑到书店打听老太母女的过往或者津城面貌,也有纯粹只想一睹芳容的小伙子们。他们不敢追,没那个自信,看看就好。
各种心思的人进进出出,书店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齐双双也是其中之一,但只有她去了二楼,喝到了何附子给她榨的西瓜汁。
两人成了朋友。
顺利的程度远超齐双双想象,何附子超好相处,她们也超级合拍。
爱情里有个说法,谁跟谁生来就是爱人。
换到友情,换到她们身上,那便是——生来就是姐妹。
齐双双太开心了,作业都不想写了,男朋友也暂时抛在了脑后。她拉着何附子去逛夜市。
路过大排档,齐双双发现老爸在跟几个老牌友吃烧烤。
四人脚边的啤酒瓶子倒了一堆。看那架子,肯定到兴头上了,牛皮都要吹破的阶段。
齐双双瞟到老爸跟她招手,她翻了翻白眼,挽着附子姐往前走。
何附子的脚步没停,只是放慢了下来。
曾经的这时候,她没有过去。
这条街上飘着浓厚的鲜香和辛辣,在如此生猛的烟火人生气焰里,何附子扭头看去,那大排档斜对面的‘四季园’饭馆坐满了惬意吃喝的食客们,一身旗袍在汗衫背心的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
美貌丰韵的老板招待着食客,她与他们谈笑风生,偶尔接过谁的酒一口闷,举止游刃有余,大方爽快。
周遭的氛围不乌烟瘴气,似乎也没有调戏的污言秽语,大家都是街坊四邻的,喧闹又火热。
路边的灯泡上都是小飞虫,何附子感觉脸上有只,她摸索着掐住丢掉:“双双。”
“啊?”齐双双正在找发小赵曜,闻言立马求证,“附子姐,你叫我?”
“我跟她,我跟‘四季园’的老板,比一比如何?”
“你说蕴姨啊?”齐双双陷入难题,“你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也不是一种类型风格,这咋说呢。”
后面伸过来一只手,盖住她的头顶乱揉,男生在她生气前后退,吊儿郎当地笑,“笨双双,不就是有点涩的青苹果,和熟透了的水蜜桃。”
“我靠,赵曜你,”齐双双一拳打在男生胸口,刚想说“绝了”,余光抓捕到附子姐的嘴角耷拉了下去,好像是不喜欢当青苹果。
正当她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时,附子姐在她前面说了句奇怪的话,“选苹果可能会吃到两种口味。”
齐双双秒懂:“因为苹果将来说不定会变成水蜜桃,但是水蜜桃不可能变回苹果了。”
所以为什么附子姐要用到“选”这个字?
谁选啊?
还是在附子姐跟蕴姨中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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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双双想不明白直接跳过去,她撞撞发小:“我呢?我是什么水果?”
赵曜摸下巴:“你啊,你不是水果类。”
“那我是什么?”
“你是,”他拖尾音,故作神秘地蹦出三个字,“大白菜。”
齐双双傻掉。
“大白菜随便跟什么炒都可以,单炒也下饭,尤其是舀一勺辣椒进去,那味道,神仙都不换,我一个人就能干掉一锅。”赵曜流口水。
齐双双吼:“谁问你喜欢吃什么了啊?!”
何附子看着齐双双追着赵曜跑,她捂脸,天啦,原来这么明显。
当初她怎么就没发现赵曜对双双的感情?
“猪啊。”她喃喃。
“就是,赵曜是猪!”齐双双追赶上去,手臂夹住发小的脑袋,彪悍地往自己这边拽,“死赵曜,快换掉,你快给我换个,我不要做大白菜!”
“换换换,小白菜小青菜油菜空心菜都——杀人啦——”
男生夸张地嚎叫。
何附子走在后面:“年轻多好。”
不是,干嘛啊我,才十九岁,大好年华,我为什么要有这种抓不住浪漫也抓不住生活的沧桑感慨。
都怪周平章。
何附子原路返回一小段,狠狠瞪向正在吃菜的男人。
周平章有所察觉,抬眸扫去。
隔着喧嚣人流,女孩的眼里蒙着一层水光。
看过来的眼神有气恼,幽怨,烦闷,迷惘,坚定……庆幸。
太复杂,太多样。
却又只留下一种——期待。
就像把一盒颜料倒进水里搅浑了,沉淀成纯净的白,能摄人心魂的纯粹。
周平章愣住了。
女孩见他发现了自己,撅了撅嘴,手抄在波点背带裤身前的口袋里,很用力的把长马尾一甩,走了。
刘十全顺着老友的视线望几眼:“平章,看什么呢?”
周平章心说,看戏精。
脑中浮现雨巷的两次接触,他咽下口中的爆炒腰花,好笑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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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菜上三轮了,场子依旧没散。
老齐还在气闺女不给他面子,酒喝多了,抱着个垃圾篓要吐不吐的。
刘十全跟老赵都在劝他。
“压根就不是一代人,我们嫌他们闹,他们嫌我们假,非要叫过来干嘛。”
“好歹打声招呼!”
“算啦算啦,我家兔崽子不也没来。你回去可别训双丫头了,青春期叛逆期,那真不是小事。”
“什么都等她明年高考完再说,高考最大。”
老齐有苦说不出,闺女何止是学习这块让他烦,还早恋呢,网恋,可真是时髦,他既当爹又当妈,容易吗?
好在今儿有了一件开心的事。
老齐颧骨发红,大着舌头道:“刚那个,和我闺女一块儿的小姑娘,”
刘十全吸溜一口浸透汤汁的田螺肉:“陈老太的外孙女嘛,都成咱花庆镇的小明星了。”
老齐冲垃圾篓干呕两下,端起杯子接着喝:“我是想说,她在给我家闺女补课。”
“给钱吗?”
“我给了,那孩子不肯要。”老齐望见‘四季园’门口送客的王蕴,来了心思,“咱去‘四季园’再喝几杯?”
“还喝啊?”刘十全知道他放的什么屁,“不喝了不喝了。”
刘十全赌平章不会和王蕴谈对象。
老齐压的是另一个结果。
这不,稍微有能撮合的机会就想用上。
老齐非要去,刘十全就不去,老赵被他俩吵得头疼,也有点想吐了,他问没发话的那位:“平章,你说。”
“我无所谓,反正晚上闲着。”周平章捏着打火机在桌上转了几圈。
老赵提议道:“那去要壶茶,咱刮刮肚子里的油。”
于是四人换战场。
老齐摇晃着打酒嗝:“有戏。”
刘十全抹了抹大汗淋漓的脸:“这你就不懂了。”
“越坦荡,就越没那想法。要是有那意思,肯定遮遮掩掩躲躲闪闪。”
果不其然,王蕴来招待的时候,周平章很自然的回应了。
而王蕴也大大方方的。
似乎挑开了,被拒绝得很彻底没有其他可能,想通了,放弃了。
老齐酒醒了大半:“完了完了,输了输了输了。”
刘十全乐得合不拢嘴。
“就不能关起门来乐!”老齐踹他凳子腿。
踹完便是一声叹气。
无论是花庆镇,还是附近的镇子,蛮多人对平章有意思,小到十八九,大到四十出头,年龄层覆盖得挺广。
哪个都上他那买过猪肉,哪个都没吃上他煮的肉丝面,真不知道他稀罕哪样的。
老齐就这么问出来了。
周平章懒懒的靠着椅背:“要什么女人,我就喜欢打光棍。”
三个老友都看他。
“那还能打一辈子光棍?”
周平章笑:“怎么不能,老子把话撂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