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一郎，弦一郎，醒醒，身体不舒服吗？”

真田被叫醒的时候，只觉得头疼，记忆还停留在昨晚的流星雨，这会儿似乎听到了家里人的声音。

睁开双眼，真田不敢相信的又眨了眨：“母亲？”

叫醒真田的，是真田的母亲真田奈奈子，还是年轻了近十岁的奈奈子，身旁还有一个小萝卜头，是佐助。

眼前的人就像是梦中人，真田也懵住了。

奈奈子伸手摸了摸真田额头：“也没发烧啊。”又抱住想要往小叔身上扑的佐助，“弦一郎今天是不是想偷懒了，这会儿还没起，等会精市都要来家里找你了。”

“我没事，母亲。”真田坐起身子，环视了一圈房间，这绝不是即将步入警局的他该有的房间。

奈奈子见真田没啥异样，便抱着佐助出了真田的房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声：“我跟父亲说了你今天要参赛不早起晨练，快收拾吧。”

参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宿醉的似乎只有灵魂，真田起床后感觉身体还是元气满满的状态，循着肌肉记忆，真田一边思考着现状，一边换上了运动装，收拾了网球包。

嗯，网球包？真田看着手上还在的茧子，他似乎回到了还在打网球的学生时代，准确来说，至少是国中甚至更早。

想起佐助看起来还是幼稚园时期，而自己耳边还有些发鬓偏长的妹妹头，现在是国一还是国小？

而且，母亲刚刚提到了精市……

幸村精市啊，真田想着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幸村，自己的幼驯染，已经是两三年前了，那时候幸村刚刚结束治疗，飞往法国读大学，而自己也趁着还没入学的时候，在母亲的支持下飞去了法国。

那时候的幸村肯定国三时还轻，真田可以肯定。

回国前的机场，幸村却是笑着对自己说：“呐，弦一郎，以后要做最厉害的警察哦。”

真田点头答应了，刚想开口要幸村注意身体，又被幸村的话打断：“过刚则易折啊弦一郎。”

机场的广播打断了剩下的话，幸村抱了抱真田，便推着真田去过安检登机。

真田最后只能跟幸村道别：“保重身体，下次再来看你。”

幸村笑着挥手告别，正如当年真田送幸村离开那样。

那一次分别之后，真田入学警校，再之后便是出国申请繁琐无比，简单的探亲假完全没法申请国外签证。

最后，真田和幸村的交流，大多都是互联网上，起初还有视频通话，再后来，两人时间合不上，文字聊天都快变成留言板交流了。

接到幸村电话的时候，真田是惊喜的，他已经快一年没有跟幸村电话沟通过了。

只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真田哥哥，我是雅子，哥哥的丧事在国内办，你要来吗？”

丧事？真田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明明幸村说过，在美国治疗几年之后，他已经能够健康生活了，只是不能剧烈运动。

不能剧烈运动对一个曾经的运动少年而言无疑是死刑，真田因为受伤卧床拄拐三个月都快郁闷死了，更何况幸村的身体是……

但没想到两三年前法国的告别竟是最后一次相见。

真田的沉默，雅子也明白，她已经是高中生了，正是哥哥住院的年纪，自己能跑能跳已经比哥哥幸福太多。

沉默是永别的号角。

“我会到场的，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吗？”真田最终落寞的回答了雅子。

“能麻烦真田哥哥通知一下你们国中时期网球部的成员吗？”雅子对哥哥的其他朋友不太熟，但有些东西还是要交出去。

“好。”

真田挂断电话后，缓了很久，再度拿起手机时，眼前甚至有些模糊。

青梅竹马的幼驯染就这样离去，明明才开始的璀璨人生戛然而止。

挨个给国中时同为正选的其他队友打电话，只有高一级的毛利学长没有联系方式，还好仁王跟毛利很熟悉。

接到电话的其他人也很震惊，一个个联系下去用了很长时间。

切原是真田唯一联系的学弟，作为国三时期备受关照的“独苗苗”，切原是下一级里对幸村最熟悉和关心的。

至于其他人，就不要打扰了。真田想着。

若不是雅子提出，真田可能会独自前往。

毕竟幸村的身体崩溃，也有他和其他正选队员的一部分责任。

当年明明已经延续了十五年的关东冠军，对立海大而言，对幸村这个网球部部长而言，千钧重担。

作为副部长，真田是失职的，直到高中、警校，他才慢慢明白，当年他真的错了。

真田在国三关东大赛时一时鬼迷心窍，丢失的是立海大十多年的荣耀，是作为王者立海的根基，是对立海大多年来无数正选的否定。

幸村当时抗下了很多责任，学校方面的压力、外界闲言碎语，都是部长一力抗下。

真田高中时期，直面学校压力，才真的明白幸村作为部长的出色，也懂得了幸村对于队友和后辈的照顾何其优秀。

到了自己独自培养后辈的时候，真田才发现，有过幸村部分关照的切原，也比只由真田带出的后辈更加优秀。

真田纵容着自己的“原则”，坚持所谓程序正义，却让幸村独自面对现实苦果，让幸村耗竭身体重回全国赛这个不重要的赛场。

是的，对于一个职业选手而言，一个网球枯竭地的国中赛真的不重要，你看后来的越前，便是最好的例子，在国中赛以及U17世界赛完成历练后，便转职进入职业赛场，控制身体消耗，在世界上走了很远，可能这就是有个领路人的好处吧。

在U17见证过世界赛场的选手们之后，真田发现真的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幸村的天赋。

一个靠着非专业训练便自己摸索出精神网球的天赋选手，还有着无与伦比的自律与努力，若是有个职业教练或专业团队培养，怕是不比大满贯选手的成就差。

但，没有“若是”，没有如果。

全国赛明明可以让幸村休养生息，决赛的胜利也应该属于遵守规则的立海大，却因为自己跑去支援对手，让幸村赌气坚持由网球取胜，对幸村身体的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真田很后悔，那时候的自己竟然放弃一直以来的“程序正义”，一意孤行的“相信”着幸村，却忘了那也不过是一个术后恢复不过一月的少年人。

一步错步步错，真田越发觉得幸村的离世也是自己的过错。

去幸村家祭奠的那天，真田沉默的帮幸村父母做了很多事情，接待幸村的朋友。

离开前，雅子把真田单独叫了出去。

“这是哥哥留给你们的。”雅子递给真田两袋东西。

真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幸村的画册，因为他无数次在幸村的个人账户上看到类似的本子。

“谢谢。”真田像珍宝一样接过来。

“麻烦真田哥哥给哥哥的朋友们分一分了。”雅子还是继续拜托真田。

“好。”

“如果有其他需要，随时联系我。”真田离开前跟雅子和幸村父母说道。

那天，真田和其他队友一起，在天台喝酒，属于幸村的画册，人像画也分发给到场的几人，其余没能来的，也不过是外校的迹部不二白石，真田想着过几天给他们寄去。

摸了摸人像画背后的字——“刚柔并济”，真田感触万分，在独自一旁打开另一袋，里面装的是单独留给真田的画册，不再是人像，而是属于幸村的日常画作，其中几副幸村开着玩笑说过要送给真田的，现在那一本都是他的了。

只是作画的人，已经离开。

真田看完后收好画册，高举酒杯，迎接那晚的流星雨，许下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若是能重来……

真田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了日历，才发觉这是在国小六年级的时候。

若说起这个夏天的比赛，那就是Jr.大会。

这一年，幸村和真田参加的是单人赛。

而在早一年的U14DKN神奈川青少年大赛上，幸村0-4落后的情况下，精神网球初次现于人前，“灭五感”击败对手，仿若神明降临，让其他选手称呼幸村为“神之子”。

Jr.大会已经接近尾声，真田今天已经是闯入半决赛了，按照前世的节奏，今天就能结束。

真田出了家门，边走边回忆自己这时候的网球风格和能力水平。

“弦一郎！”有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出现。

真田抬头便看到了阳光下那个熟悉的少年。

“早上……”幸村还没说完，就被真田给抱住了，“好。”

一早上兵荒马乱，又要理清现状，还要应对家里人，真田在见到幸村的那一刻彻底忍不了了。

幸村精市，此刻、现在，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怎么了？”幸村百思不得其解，幼驯染突然发疯了怎么办，在线等。

真田的灵魂到底是成年人，微微后退道：“没事，比赛加油。”

“嗯，比赛加油。”幸村虽然不太明白幼驯染在搞什么幺蛾子，但这会还是去比赛更重要。

还好真田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大多是幸村在说，真田也死命回忆一些内容，只让幸村觉得今天的幼驯染格外冷漠。

大概是比赛前综合征？幸村猜测，毕竟决赛肯定是跟自己比了。

若说人际关系还能靠记忆装装样子，那么几年没碰的网球，却是真不太熟了。真田被迫躲着幸村热身。

靠着身体本能和记忆里多出来的几年网球经验，真田终于站上了半决赛的赛场。

只是等了半小时，都没能等到对手，真田宣布不战而胜，晋级决赛。

还好没出丑，真田完全没管对手是谁，这时候程序正确胜利属于自己。

但接下来，面对的就是同样晋级决赛的幸村。

幸村无比熟悉真田的网球，能明显感觉到对面的真田，那股生涩但进步不少的网球。

是因为新的训练吗？幸村这样想着。那我要更努力的训练了！

磕磕绊绊的，真田还是输给了幸村，幸村也没有使用灭五感来针对真田，都是多年对手与队友，彼此的能力很是熟悉。

“弦一郎，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幸村的话让真田很紧张。

幸村是第一个察觉到真田异样的人，但又没有其他解释。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真田如今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在警校练出来。

别问，问就是见过太多起起伏伏。

“是吗？”幸村收拾网球包的手停了下来，抬头上下打量真田，道：“你是不是又进步了，但是你今天的发球都有三次失误，这很不应该。”

真田打着哈哈想糊弄过去，正巧出现了一人打断他们的聊天。

“我是今天半决赛的参赛选手，因为列车事故晚点导致缺席，如果可以我想跟冠军打一场比赛。”是手冢，真田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可能是手冢说过最长的话？真田还在想着。

那一边幸村闻言，又有了新的主意：“你半决赛的对手是真田，你先跟他比。”让这个不认识的选手跟真田较量，或许会发现真田的异样。幸村是这样想的。

“手冢君比赛已经结束……”真田话还没说完，就被手冢的鞠躬打断了。

“拜托了。”手冢说道。

在幸村一幅原来你认识这个选手的看热闹表情中，真田点了点应下了比赛的邀请。

或许就是灵魂不适应身体，真田的击拍动作还是有些坎坷、迟缓，但关于击球角度和落点回击的处理上，又展现了属于未来真田的成长和能力。

幸村看着全力以赴的手冢和束手束脚的真田，便知这场比赛真田赢不了了。

明明真田的实力和手冢是伯仲之间，而且看起来真田的进步更叫明显优异，现在却仿若游魂一般，身体和意识不契合。

幸村不由自主的试探着真田的精神力，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却又带来几分陈旧的气息，很是古怪。

真田输给了手冢，如同前世一般的结果，但这会儿真田完全不似从前，对此刻打败自己的手冢耿耿于怀。

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只是心态问题。

前世的自己，拿下亚军之后，志得意满，只输给幸村而已的骄傲，在输给手冢之后一败涂地，于是念念不忘，更加早就未来的不幸。

这一次，真田觉得，自己能够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已是万幸，对于输球反而看开了。

这不是身体和意识还在熟悉中，小问题小问题。真田不放在心上。

赢了真田的手冢再次向幸村发起挑战，然后被幸村狠狠击败。

幸村展现出的能力与天赋，让真田愈发悔恨过去。

你看，连未来的职业选手也不能赢的天才！

真田一边懊恼，一边就听到幸村说：

“你是不是真田弦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