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上旧土。
百姓为奴,饱受剥削。
艳阳高照,酷热无比,犁上国的子民还要不知疲倦地劳作耕种,这些年来,他们辛苦劳作,地里种出来的粮食却完全归齐渊国的地主们所有,身为奴隶的他们连金钱都不能持有,只能从主人那里获得最低限度维持自我生存的谷物。
皇启光自丧命之后,怨气不散,灵魂盘踞于故土,眼睁睁看着他的人们变得面黄肌瘦,眼珠失去希望的光,在苦难里挣扎活命。
如今,他带着继承人的肉身,回到了这里。
旧日宫城已变得清冷,明明夏季,启光帝却感觉这里比郊外的农田冰凉数倍,高墙遮蔽了日光,让每一条他曾经熟悉的小径都透着刺骨的死寂。
原本戒备森严的皇宫此刻却畅通无阻,侍卫的稀少看来是有意为之,毕竟这里的实际用途已经不是一国政治中心,而是一座监牢,介于它所关押的囚犯实际只有一人,典狱的数量显然也不需要很多。
启光帝居住过的帝王寝宫,如今的主人是他的另一个儿子,被赵文亮作为伪帝维持犁上外壳的皇少卿就生活在这里,赵文亮为他和他的母亲提供了富足的囚禁生活。
这个孩童时长得还算清秀的少年,如今已经把自己吃成了一个胖子,搂着一名美颜的宫女边喝酒便笑唱。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和自己的妻妾们胡吃海塞、寻欢作乐。
在透过门缝看到皇少卿现状时,皇启光体内被他压制的那个灵魂受到了深深地震撼。以至于一瞬间皇少苍的意识再度占据上风,把震惊都写在了脸上。
皇启光毕竟不是肉身真主,他也察觉到了少苍的惊愕。
——【你好像很意外?】启光帝对体内的灵魂说道。
——【半年前我学习御魂术时,曾以魂魄状态来过这儿,那时他还不这样的。】皇少苍想起小时候和弟弟一起玩闹学习的时光,不禁惋惜道。
——【废物堕落的速度是会比普通人更快些。】启光帝毫不留情地评价。
这是在被他夺取躯体后,第一次与他交流。皇少苍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想起启光帝生前对自己的疼爱,以及现在他所展示的理性,也许启光帝并非是完全不可交流的恶灵。
——【父亲,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愿意配合帮你达成愿望,请你......】
——【你不是我儿子,黄少沧。】启光帝打断了他。
随后,少苍便不能再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廊外传来的数名女子的声音。
“他又把自己喝个大醉了?”
“娘娘!您......”
“又不看孩子,又不关心政事!外面都打仗了,他就只知道吃吃喝喝!”枸姬的声音如期而至。
她正在跟身边那名抱着婴儿的宫女抱怨儿子。
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名陌生的少年。
这皇宫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枸姬算是管事的,全部人她都认识,即便叫不上名字,也都认得脸。眼前这张脸是陌生的,也没穿统一的宫服。
不是太监,也不是侍卫。
“你是谁?从哪儿进来的?”枸姬警觉地问道,她不敢靠近,挪着脚步慢慢地退到了宫女身边。
这应该是个外来者,可她却对这张脸莫名的有些熟悉。五官的位置,看待自己的眼神,都让她感觉异常的熟悉。
很快,她便联想起一个人。
“你!!!————来人......”枸姬话还没喊出来,那人就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来到她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硬生生地把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掐断。
而她身边的宫女,则是一下子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自然也喊不出声。
术者,都会运气。——可他们却从没想过气有如此简单的用法,只要从人体周围剥离,人就会窒息。
失去氧气后不久,那宫女就翻着白眼,仰头栽倒在地。
年轻人顺手接住她手中落下的婴儿,搂在怀中。
他的动作非常温柔,一时间,竟让枸姬有些恍惚。她也曾体验过相似的搂抱,可这个少年不可能是......年龄差太多了,而且,他的脸。
“唔......”枸姬本能地用指甲去撕扯那只遏住自己脖颈的手。
“嚯?”感觉到手皮破开出血,皇启光笑道:“你还挺能干的嘛,爱妃~”
“!!!”
枸姬瞪大双眼,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是他!绝对是他!!
年轻人挑眉轻笑,松开了手。
尽管没了束缚,枸姬依旧无法动弹,也发不出声音。她自然不知道这世上有缚地术这样的术法,在努力挣扎了一番后,她勉勉强强地问道:
“陛......下?”
年轻人笑得更欢了。
“你还记得我,真令人高兴啊。”一种兴奋感涌上头,把属于皇少苍的淡漠面容染熨出诡异的微红。放大的瞳孔里带着癫狂,印出枸姬那张美丽却恐惧的脸。
皇启光拔出背后的重剑,那沉重的刃刺在石砖地板上,被拖出一道划痕。枸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自己,无法逃离。
不要!
不要过来!!
皇启光单手提起重剑,没有一丝犹豫,横着刺进了枸姬的腹部。那宽厚的剑占了那芊芊细腰一半有余。
启光帝微微使力,打横切开了她的身体,同时用手护住怀中的婴儿,以免血溅到他脸上。
枸姬的上半身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栽倒在地。她脸上挂着泪水,剧痛使她全身颤抖。她大张着嘴,本能地喘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地疼痛。
启光帝没再使用缚地术,人被腰斩后,是没办法喊叫的。
也没办法快速地死去。
枸姬抬着头,她能看到自己的脚踝。她只剩下了上半身。运气不好的话,枸姬还能在这个状态下活几个时辰。在痛苦和绝不会被救回来的绝望中煎熬着,即便这犁上皇宫中的下人发现了她,也没人敢给她一个痛快。
欣赏着眼前这女人悲惨的模样,皇启光扬起嘴角,却感觉一丝咸涩的味道淌进嘴里。
——【哭什么?她杀害了我的长子,也杀死了养育你的拉姆?你居然还为这种女人哭?】启光帝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体内那个灵魂在同情枸姬。
——【……我没有为她哭,父皇。】皇少苍用平静地语气回答。
——【什么?】
不是他,难道哭的是我吗?
——【您一直以来都很爱她,我亲眼见过,你对母后从不会这么温柔体贴,换成枸姬,您几乎有求必应。您从未再娶过别的小妾,三个孩子中,您最爱的也是相貌酷似母亲的皇夕……】
——【闭嘴!】启光帝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此刻,帝宫之门开启。
皇少卿在宫女们的人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出寝宫。
“陛下~”
“嘿嘿,翠儿,你等着,我出恭完了,咱们再……”皇少卿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啊啊啊!”
“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
少卿身边的宫女一个个惨叫着跑开。
她们那肥硕的皇帝则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的母亲。
最可怕的是……枸姬还活着,还没死,她甚至看到了儿子,还朝他爬了过来。
“好痛!好痛啊!少卿!”
“母亲!”谁干的?
少卿马上注意到枸姬的身侧站着一个年轻人,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把粘血的刀!
等等!他怀里抱着的是……儿子也被这人夺走了!
“你这贼人!居然敢……”皇少卿说话间,也看清了这人的脸。
一时间,他愣住了。
不同于枸姬,少卿小时候跟少苍一起上过学,出事后,他一直觉得愧对兄长和姐姐,这些年来,他夜夜都会梦到这两个人长大回来,找自己和枸姬报仇雪恨。
“兄长?……”在漫长的震惊之后,少卿的脸上连续换了几幅表情。
片刻的惊喜、悲伤,最后化作愤怒。
皇启光静静地观察着小儿子,皇少卿则是挣扎着起身,拔出佩剑,冲向了他。
启光帝微微侧身,避开那一刺,同时起手,顺势拍掉他的佩剑。
“你还不如少苍,那小子好歹一直勤学苦练武学术法,你却只知吃喝玩乐。哼……我倒不奇怪,你们小时候我就看出你是个废物了。可惜了,我原生长子的灵魂也被这女人谋害。”
“……你在说什么?”皇少卿一脸疑惑,根本听不懂皇启光的话。
“杀你母亲不是皇少苍。”
“啊?”
“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你父亲我。”启光帝抓住少卿的手腕,看着他肥胖的脸,一字一句说道。
说完,他再度推开少卿。
侍卫们的脚步声姗姗来迟,启光帝知道这里不易停留了。
他再度俯视小儿子,对他说道:“你很清楚,你母亲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我允许你找个地方安葬她……”
“你说,你是我父亲?可……父皇他……”早就死了啊,被母亲谋害了。——少卿自然不会忘记这段悲惨的记忆,他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我很快就率兵夺回皇宫,少卿,你在这里不安全,想办法离开皇宫,先避避风头,等战争结束,我会接你回家的。
至于这孩子,你放心,他是我的孙子,犁上皇室的继承人,我会照顾好他的。”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启光帝不会因为母亲的罪恶而牵连小孩。
“看见了!”
“有刺客!”
“他攻击了太后!”
侍卫们举着长枪,向皇启光刺了过来。
“你们等等……那个人好像是?”其中有人似乎认出了这个青年人是谁。
不等皇少卿再做回应,启光帝取下挂在背后的月神杖,施展出瞬移术。
随着“噗——”一个气泡声,他离开了犁上国皇宫。徒留下一对母子,面临生离死别。
“天呐……枸姬太后,竟然还活着吗?”赶来的侍卫们发现了还趴在地上痛哭哀嚎的枸姬。
“快去叫太医!”
“……”看着乱作一团的侍卫宫女,皇少卿则是默默跪到了母亲的身边。
枸姬一脸惊恐,死死地抓住少卿的衣裤。
“救我……救救我,孩子。”
“母后,你腹部以下都没有了……”少卿无奈地摇了摇头。
枸姬的目光转向一边,她的双腿就在眼前,还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啊啊——!!”她发出绝望的惨叫,但没叫太久,就又因为剧痛和力竭而短暂地昏迷过去。
过了一小会,她再度醒来时,太医已经到来,在用针缝合她断裂身体处的血管。
每一针都刺再肉上,她是被活活疼醒的。
“别救我了,别救了!求求你,少卿!有什么药能让我好受点?你让太医给我!
直接毒死我算了!我不要这样活着!”她哭着哀求儿子。
皇少卿双目失神地看向太医,这个老大夫无奈地摇头:
“用鹤顶红,快一些,这个样子,只是活受罪。”太医叹气道。
少卿握住枸姬的手,嘴唇都在颤抖,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用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