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笑是门主，自然被安排在主位入座。他人刚坐下，皇少苍就动作利落地为他倒茶。

戏台上的戏子已经唱起了曲儿。

闻风笑的手指在桌上敲着节奏，闭目，跟着调儿摇头晃脑，笑眯眯地听着。

等第一段唱完，他把喝干的茶碗放回到桌上时，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还干伺候人的事？既然晋升甲组，你可以指派别人过来接替你做这些琐事。”

皇少苍没有停下为师尊续杯的手，只是自然地说道：

“弟子习惯了。”

见他倒好了茶，闻风笑拍拍身边的空位，少苍不必他说破就自觉坐在了那张椅子上，紧挨着师尊。

闻风笑摸着他的头发笑道：“得，算我调教出师了。”

少苍不恼，只是脸微微红，甚至微弯的眼里还透着丝丝高兴。

他边看戏边拿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

刚吃一口，他人就傻了，盯着被自己咬出牙印的糯米果子不说话。

闻风笑见他呆楞住，便冲他打了个响指，问道：

“怎么？胃口变了？你不是很喜欢吃红豆馅的吗？”

“师尊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少苍反问，他没想到闻风笑如此细心。

“上回带你去茶社，其他点心你每样只吃一个，单这种你吃了三个。”闻风笑点了点下巴，思索道：

“当时我就想，你应该喜欢吃这个。”

少苍不再对话，快速把手中的吃完，又去拿第二块。

闻风笑注意到他沉默过头了，便好奇地把脸凑过去看，见到这个少年小脸绯红，他笑道：

“怎么还害羞了，倒真成小姑娘了？”

少苍啊呜一口吞下点心，道：“师尊别拿我取笑了。”

闻风笑又忍不住伸手摸他头柔软的头发，叹道：

“来了半年，可算长高了。”

少苍平时表情虽然少，但逗他还会脸红。小伙子不说话，吃点心鼓起来的脸都红通通的。

真可爱～

几场戏唱完，门派众人也吃饱喝足。

大部分富家子弟出生的弟子并不稀罕这种节目，他们没等戏散场，有一些就离席，回到住所打包行李准备走了。

但对于像皇少苍这种孤儿或者贫苦人家的学徒，这样的年味还是很有意义的。

散场之后，闻风笑让李玥去给戏班子发赏钱，完后，他又给各地镖客们发放年终双倍月钱。

毕竟很多人今晚就要出发，回家过年。

每年这个时期都有一些弟子正式从门派退役，他们学成后就不再留在门派内部，这些人多数要回去继续念书，或考取功名或继承家业。

跟皇少苍前世念完书就出去找工作的概念很像。

不少人加入门派，也不是从此和门派绑定终生，他们来学本事，是为了以后好行走江湖和官商场。

人间是个杂烩，学校不过是一个不同阶级的人在某个时间节点相聚的契机。

待天命至，凡人各自奔向自己的前程，若有缘，也能偶遇到曾经的同门，在彼此的命里再度涟漪。

在这些人临走前，舒阳叮嘱弟子们道：

“日后若想念这里，就回来住几日，无论是我还是其他师兄弟姐妹，都拿诸位当贵客，定会尽全力招待。

归世后，别疏忽了彼此间的走动。有空了，多和同城的入世弟子们切磋武艺法术。长久不练，也会忘了老本行。

武艺傍身，你们也有责任守卫一方。

入世还俗不代表放纵，我不想听到阴阳剑派出去的弟子在民间作乱的风评。

你们万不可负了门派对你们的栽培！”

“是，师尊！”

考虑到很多门徒回家一趟路途遥远，舒阳怕他们劳累，通常是他和零星几个无家可归的留守弟子，给回家的弟子提前备好几天的干粮。

“归途漫长，路上要多加小心。”舒阳又强调道：

“你们要照顾下师姐师妹，哪怕稍微绕点远路，也要先把女孩子们送到家，再回自己家去。”

“放心吧，我们会负责任到底的，哪怕不回家，也要保证师姐师妹们安全到家！”

“哼，贫嘴。”舒阳念叨着，却没生气，而是欣慰地笑了。

平日里管得再严厉，舒阳本质上还是为弟子们着想的。

在舒阳表态完之后，闻风笑也一反之前休闲随性的态度。端正站姿，立在人群中央，表情严肃地对他们说着最后的告别语。

“以后的人生路，就靠你们自己去闯了。你们同门三年，应不忘初心，谨记本门派的教诲，体恤民苦，为民除害。若是同门有难，需尽力帮扶。方不负同门之情。”

“子弟谨记门主教导！”

到了真正离别之日，很多人还是很舍不得，毕竟三年时光，这些同门情谊会跟随他们终生。

更有些年纪稍长的男女门徒，在这三年里确立了情侣关系。

有些人来时一人，去时两人或更多。

有些是同乡好友结伴下山。

也有些家庭富裕的门徒，家里派了车马仆人来接送，走时浩浩荡荡。

除了这些今晚就要走的人，还有些本就在同城的弟子是明日一早才走的。

第二日快中午，少苍睡醒的时候，发现整个门派不剩下几个人了。没了弟子们晨练时的训喊声，他反而不习惯。

今天不用教课，闻风笑也懒得早起，他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少苍听到动静去给他烧水，他比师尊起得早，就是为了能提前给他烧点热水。

梳洗后两个人来到食堂，还是有一些人不回家的。

家里远或者无家可归是主要原因。

闻风笑看到这些人聚在一起闲聊。有几个弟子看到门主来了，纷纷离座行礼，其余人也效仿。

闻风笑问他们：

“吃过早饭了吗？”

“嗯，吃过了，多谢门主关心。”

“都吃的什么啊？还有剩的吗？”闻风笑瞧了长桌，发现没有碗筷，只有些瓜子果壳。

弟子们惶恐道：“早饭都分发完了，忘了给门主留餐了，您再等一个时辰就能吃午饭了，我们这就去做。”

“啊？”皇少苍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早点跑一趟，为师尊留一碗粥之类的，也不至于没饭吃。

闻风笑看了眼傻眼的少苍，紧接着就听到他饿得肚子咕咕叫，心里清楚他为了等自己起床也什么都没吃。

少苍同样听到自己肚子在叫饿了，顿时尴尬得一阵脸红。

而闻风笑只是笑笑。

他这个年纪正好在长身体，容易饿也很正常。

“是不是还没做午饭？”闻风笑又问。

弟子们听着这话，以为是门主怪罪，都像犯了错误一样，忏悔道：

“弟子这就去。”

“唉？别跑！”闻风笑给他们拦下来，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既没做饭，干脆今天就出门野营呗！

你们去叫上副主和其他人，带上食材锅具调味料和柴火，今天天气好，咱们出门去后山的溪边，看看能不能钓些鱼改善伙食。”

“好耶！”

“我们这就去喊其他人！”弟子们眉开眼笑应下，各自开始进一步分工。

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闻风笑双手插在道袍袖子里，抱着他的长杖，又大声嘱咐道：

“别忘了带酒！再带上几根鱼竿！”

“知道啦！放心吧，门主！”

待其他都人走后，闻风笑拉过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趁着没人看，悄悄地捡起桌上别人还没吃完的坚果磕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皇少苍第一个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一个包裹，走到闻风笑的面前，然后打开包裹，拿出打包好烧水壶、茶具茶叶和小炉子。

他熟练地用打火石烧火，为师尊泡茶。

“你还真喜欢泡茶。”闻风笑看着他动作流畅地烧水、布茶叶、洗茶，烫碗，只觉得赏心悦目：

“我以为自己调教得好，结果你不用人教，泡的茶比谁都好，浓而不涩，香却不苦。”

少苍小声道：“福建人嘛……”

闻风笑听到了，他自己思索了一会，然后抬眼问少年：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犁上国的太子，也很少离开皇城。这个福建，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地名吧？”

少苍震住，垂目点头，然后哀叹道：

“抱歉。”

闻风笑疑惑：“为何道歉？”

少苍苦笑：“我不该怀念前世，既然回不去，老说这话岂不辜负了师尊的救命之恩。”

闻风笑从他手中接过热茶，闻过清香后才饮茶，他说道：

“你别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情啊，这个世界从异界来的魂魄也不止你一个。”

少苍眨眼：“还有别人吗？”

“既然有这个术法，自然不会只用过一次。”

看到少苍好奇的眼神，闻风笑没深入解释，只是说：

“有缘的话你们自会相见。”

两人不再对话，只是静静对坐饮茶。

阳光透过木门洒在身上，将深冬的饷午晒得暖了些。

时光静静流逝。

不久，弟子们拉着舒阳，背着各种野营炊具回来了。

一行人出了门派，直奔后山的小溪。

大家选了个可以晒到太阳的平地，靠着溪边建立营地，钓鱼、生火、做饭……好不自在。

“啊啊！你们快看啊！”

“妖魔？”

“胆子真大！居然敢来人类生活的领域？”

“这里可是阴阳剑派！”

“正好，我还没除过妖呢！”

几名弟子看到附近有只妖魔，便要去除妖，他们长期生活在门派里，虽学了除妖术，却因为学习环境安逸，而没有多少实际操作的经验。

如今送上门的经验，不拿白不难。

闻风笑和舒阳也早早发现这只妖魔，但两人没管，他们经验丰富，凭气息就知道对方很弱小，根本不构成威胁。

如今弟子们摩拳擦掌，他两也不当回事，只是兴趣缺缺地在一旁看着。

“等等！别伤害它！”皇少苍注意到这只妖魔似乎还是幼崽，便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