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温乐然满眼惊讶,施渐宁眉尖又挑了挑。
“为什么觉得是我?”
温乐然一时语塞。
本来只是直觉,可您老反应这么快,一看就是知情的,很难相信不是您下的手啊。
施渐宁也不追问,只盯着温乐然看,就像是要从他表情里读出点什么。
温乐然被盯得毛骨悚然,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埋头往嘴里塞了把草。
“是爷爷找人撤的。”终于,施渐宁开口。
温乐然愣了下,抬头看向他。
施渐宁把手串团了团,换了个姿势继续盘。
“撤完了还打电话来说了我一通,我就让关跃留意了下。”他哼笑一声,“以前倒是不知道,某些人的手能伸得这么远。”
这下一秒就要掐人脖子的气势让温乐然心尖一颤,却也琢磨出了点思路。
施老爷子从一开始的态度,就是“不能让不长眼的把自家人欺负了去”。比起施渐宁,这位盯着热搜,甚至强硬地直接撤掉,好像确实更合理。
听施渐宁语气里那点嫌弃,温乐然甚至能想象,施渐宁所谓的“被说了一通”都说了些什么。
抱歉了啊。
温乐然默默地施渐宁道了个歉,又忍不住问:“那,跟拍导演呢?还有……”
有了参照,一些微妙的不同便明显起来。
干净利索处理掉营销号爆料的,像是池颂的风格。
可把似是而非的黑料挂到热搜上威胁,让节目组撤换掉“犯了错”的跟拍导演,回头又给节目组补个赞助……这一套可比池颂的做法要强硬得多,还有点眼熟。
分明就是大BOSS的画风。
这次施渐宁没有再否认。
“一点小警告罢了。”
男人懒懒地又换了个姿势,落在温乐然身上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
“我知道池颂能处理。但节目组卖他面子,也会给别人卖面子。”施渐宁说,“回头万一再上个热搜,被爷爷看见了,麻烦。”
温乐然听明白了。
施和已经关注这件事,如果施渐宁一直不管,他们这恩爱夫妻未免显得过分塑料。
就是,管得有点吓人。
“我给池颂打过招呼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硬气点没关系,悦乐文化兜得住。”
然而施渐宁似乎毫不自知,盘了盘手串,怕他学不会似的又补了句,“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要是不高兴,不录也行。”
明明这个人的态度随意到了极点,可无形的气势却轻易就把刚缓和气氛抹去了。
温乐然心尖一颤,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施渐宁手上动作微顿,看向他:“有话要说?”
“我觉得,”温乐然开口时,心就无法控制地提了起来,语气格外小心,“这种小事,池哥……池颂能处理好。我自己也能应对。”
施渐宁挑了挑眉尖。
温乐然忍不住又舔了舔唇,声音更弱了几分:“所以,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劳师动众?”
施渐宁彻底停住盘玩手串的动作,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悠悠道:“我以为,你会开心才是。”
温乐然心里又是一颤,却莫名生出一抹冲动。
“施先生,”他不自觉地换了称呼,“我要是想仗势,出道三年,我有的是机会。”
不是自夸,温乐然出道三年,遇到过对他感兴趣的人,可不止那位何总。
“娱乐圈的事就用娱乐圈常规的手段处理,只要结果是好的,我觉得施老先生能理解。”温乐然完全是凭着冲动一口气说完,“您当初在娱乐圈的时候,也没这么任性吧?”
至少他从没听过施渐宁耍大牌,以势欺人的说法。
施渐宁沉默了一会,说:“我不参加综艺。”
温乐然:……
呵,是哦。
施渐宁当年一心扑在演艺事业上,除了宣传,还真没上过什么综艺。也算是另一种任性了。
但被这一打断,温乐然的紧绷也跟着被打散了。
顶着施渐宁的目光,他脱口而出:“我就是觉得,您这样不行。”
这点小事,就要拿退圈封杀来威吓警告,接下来是不是就真要杀人放火了?
“怎么不行?”
温乐然张了张嘴,一时也说不下去。
哪怕刚才说得理直气壮,他其实清楚,资本的力量本来就是手段之一。
只是这种“资本力量”,放在施渐宁身上尤其吓人。
可他也不能直白地劝施渐宁,说您这样下去,容易走上不归路。
“我就是……”支吾半天,看施渐宁一副深究到底的姿态,温乐然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认为,做人不能太任性。”
气氛微妙地冷了几分。
温乐然不自觉加快了语速:“比如今天这个通告,这是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怎么能因为一点不愉快就不录呢。”
施渐宁眉尖微蹙,没吭声。
“还有,今天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您随便一句话就够让他们收敛了,那种黑热搜实在没必要。毕竟……”
感觉到施渐宁的目光越来越冷,温乐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造谣犯法。”
空气停滞了一瞬。
“威胁恐吓也是!”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温乐然等了会儿,小心翼翼地扒了口沙拉。
不知过了多久,施渐宁突然开口:“所以,你觉得这工作值得你忍气吞声?”
温乐然差点没噎住。
不是,他刚才说的是这个吗?
“……也算不上忍气吞声。工作嘛,难免会有不愉快的时候。”温乐然想了想,“我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挺好的。我也相信池哥后面一定会处理好,我吃不了亏。”
施渐宁却像是没听到他这一段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觉得,为了工作,不高兴也可以忍着吗?”
“不然呢?工作很重要。”温乐然下意识道,“有工作才会有钱,有了钱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从小到大,宋京山都是这么跟他说的。
“哪怕活不开心?”
温乐然重新放下了餐具。“开不开心,活下去才知道。”
施渐宁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身上,却好像根本没在看他:“如果不开心,为什么不能任性一点?”
温乐然终于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却越发茫然。
“那要怎么任性?难道不开心就要去死?”
施渐宁突然便沉默了下来。
“人要活着才有希望,受点委屈算什么?”温乐然顿了顿,“能活着本身就是件很幸运的事。”
“我不这么认为。”
温乐然一怔,本能反驳:“你这样想不对!有的人想活下去都没机会,有的人要拼尽全力才能活着,还有的人……”
“你不怕我了?”施渐宁冷不丁打断了他的话。
温乐然呼吸一窒,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都说了什么。
施渐宁脸上已经重新挂起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让人心惊。
仿佛片刻之前执着地追问“为什么不能任性一点”的另有其人。
温乐然喉结微滚,默默往椅背上蹭了蹭。
怕的QAQ
半晌,施渐宁才又悠悠开口:“快十一点了,你的晚饭打算吃到什么时候?”
“我吃饱了。”温乐然猛地站起来,又心虚地看了施渐宁一眼,“这么晚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就……先回去了?”
施渐宁没吭声。
“施先生再见,施先生晚安。”温乐然就像是得了某种默许,飞快丢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蹿出房间。
施渐宁仍坐在餐桌旁,定定看着被打开又关上的房门,好一会,指尖才慢吞吞地拨过一颗珠子。
“呵。”
·
直到回到度假村,温乐然的心跳还有点快。
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在害怕什么,却迟迟无法放松下来。
那短短数语的争论始终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如鲠在喉。
进了屋,他才发现涂薇薇和陆晓都还没睡,两人就坐在客厅里,像是在等他。
温乐然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
“还没睡?”
陆晓眼里还有点掩饰不住的探究,却笑得若无其事:“好不容易带薪度假,刚跟薇薇泡了会温泉,正好等门。晚饭吃过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温乐然就觉得之前那盘草毫无分量。
但他也没什么胃口了。
“吃过了。”温乐然说,“今天好累,我一会儿也去泡泡温泉好了,你们早点休息。”
两女乖乖应了,最后还是涂薇薇没忍住,试探着问:“关助找你,没什么事吧?”
温乐然一愣,随即笑开:“能有什么事?”
“也是。”涂薇薇没再追问,跟陆晓打了个招呼,两人便各自回房了。
温乐然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不过池颂应该也提点过两人,所以涂薇薇连八卦都格外有分寸。
就这样吧。
温乐然呼出口气,慢吞吞地回房翻出自己换洗的衣服,去泡了会儿温泉,等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才回房睡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他刚知道自己所在的只是某个小说世界,知道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最后注定成为作者笔下的炮灰。
梦里施渐宁依旧是那个腥风血雨的大BOSS,随便一个眼神都透着杀人的气势。
唯一的不同,是故事到了后来,男人把他关在房间里,却不再是疯狂又执着的低语。
一晚上,温乐然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梦到,施渐宁似笑非笑地问他:你不怕我了?
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温乐然看着镜子里自己眼底淡淡的灰青,差点没直接打开微信给施渐宁发消息。
怕,真怕,求放过!
·
虽然没休息好,可这天的录制却比前一天要顺利得多。
大概是一个晚上过去,大家该打听的都打听完了,该处理的也处理过了,彼此看起来和乐融融,连录制时的游戏气氛都比前一天活跃。
录制结束后,池颂没再急着给温乐然安排工作,反倒是在悦乐文化内部课程里给他排了几天表演课。
因为一周后,就是那部刑侦剧的试镜了。
温乐然对这安排很满意,每天按时上课,下课就往医院跑,颇有种回到上学时的错觉。
然而比试镜先来的,是《以快乐之名》的新一期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