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被他这眼神看的心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惧又重新翻上来。
别过头，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就在这时，秦成突然说话。
“江连，我也有个事要问你。”
抬起来一半的屁股猛地落回凳子上。
江连急忙调整坐姿，双手捏住桌子边缘，挺直腰背，好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些。
自己刚问了秦成一个，现在该人家要问他，合乎常理，没办法拒绝，点点头示意秦成继续。
“你不能说话，是为什么？”
秦成放下筷子，把吃完的碗推到一边。调整到他常有的那种坐姿，手指搭在桌面上，语气认真。
江连下意识地咬住唇瓣，指甲抵在手指冻疮上，试图用刺痛让自己冷静，阻止那些糟糕地回忆占据他的大脑。
指背被掐出血，远远看上去模糊一片。但江连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指甲卡在肉里，越陷越深。
双眼无神，呼吸急促，身体控制不住发抖。
“怎么了？”
秦成猛地起身抓住江连的手，椅子碰撞发出猛烈声响。楼梯上自娱自乐的小萝卜头也被吸引，探个脑袋往外看。
“哎呀，哥哥你手怎么流血了！诺诺帮你！”大叫着四处找医药箱。
江连渐渐回神，刺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隔着皮肉渗进来的温暖。秦成紧紧握着他的手，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背。
红一块，肿一块，光是看着秦成都觉得疼。
“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是逼你。”
江连迅速抽回手，接过小萝卜头好不容易找到的医药箱，低头跑回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冲到床头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抓了两颗塞进嗓子里，生咽下去。做完这些，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倒在地上。靠着床板深呼吸，几分钟过去，那种窒息的感觉才勉强消失。
发病结束，第一件事，拿出手机给秦成发消息。
删删减减，犹犹豫豫最后发了这么一段话过去。
【秦先生，刚才是我失态了，对不起。您的问题我暂时没法回答，请您见谅。
……您要是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开除我，我没异议。】
江连捏着手机等着秦成回答，没处理的伤口，因为用力又渗出不少血。
“开门。”秦成敲门，语气强硬。
江连一怔，从地上爬起来给他开门。
“你！”秦成憋了一肚子的狠话，在看到江连梗着脖子装镇定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口。
长叹一口气，塞给他一个药瓶。
“里边是治冻疮的药，秦思澈之前用过，效果不错。”
江连梗了半天的脖子突然软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成。
“别看我了，先把伤口处理处理，都烂了。”一低头就能看见江连肿的不成样子的手，上边还有硬生生被他掐出来的伤口，秦成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好。江连猛点头，以此来回答秦成。
又觉得这么做表达的太单薄，想要拿手机打字。
但不想秦成看见自己的双手，犹豫之后还是放弃。
长达几分钟的对视，最终由秦成主动提出离开结束。
江连松了口气，关上房门，躺回自己床上。
还没放松一会儿，敲门声再度响起。
心说怎么刚走就又回来了，准备下床开门，脚还没沾地敲门声就停了。
“哥哥要休息，你快上楼睡觉。”秦成的声音。
“不——”小萝卜头反抗的声音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秦成用了什么招数，小萝卜头乖乖放弃抵抗。
“哥哥，你好好休息，诺诺明天再来看你。”语气不情不愿。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想到小萝卜头生气鼓包的样子，江连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干什么？”
笑容顿时僵住。
他没想到外边还站着一个。
“早点上药，上完药好好休息。”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隔着门板，却依然深深的钻进了江连的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秦先生。】
江连拿出手机给秦成发消息，末尾还带上了他翻遍手机找到的一个太阳花表情包。
【嗯。】
发病的劲头过去，江连实打实觉得手疼。一刻也不马虎地拿出药仔细涂上。然后陷在柔软温暖的床垫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六点，江连准时醒来，去厨房准备早餐。
因为秦成没有要求，他就包了点小馄饨，煮了几个鸡蛋。还特地的给小萝卜头蒸了鸡蛋羹热了牛奶。
做完这些，江连突然想起昨晚他并没有收拾碗筷。
餐桌上空无一物，江连转身看到旁边的洗碗机。
拉开一看，里边歪歪斜斜地摆了几个碗。上边都沾着食物残渣，经过一夜，早已风干。
小Q从旁边经过，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好像要跟这事撇清干系。
他想过秦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人，可是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居然连洗碗机都不会用。
可这洗碗机明明是智能的……但也不排除秦成没下指令。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到还需要下指令。
江连忍不住拿手机把这些拍了下来。
刚要把碗拿出来洗，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秦成刚刚睡醒，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更像吃人的恶魔。
“在干什么？”
江连刷的一声把洗碗机推回去，拼命摇头。
【没什么，在研究洗碗机怎么用。饭做好了，你先吃吧。】
看着秦成渐渐远去的背影，江连忍不住感叹，他这也算是帮秦先生挽回了一次颜面。
算上昨晚秦先生帮他那次，两个人又扯平了。
吃完早餐，秦成去公司。
一进公司大门就撞上了岑琪月，和跟在他身后想小尾巴一样的林京。
“秦总好。”
“嗯。”
两个人打完招呼，各自往各自的办公室走。
往常这个时候，林京总会缠着他表叔说一堆有的没的，然后赶在秦成发火之前躲进岑琪月的办公室，屡试不爽。
但是这次，他却看都不看秦成一眼。
好像秦成是什么大型病毒一样，看一下都会被感染。
心细如岑琪月，怎么会看不出来，办公室门一合上，他就直接了当的问发生了什么。
林京抬头望向天花板，表情诡异，“爱情真是可怕。”
“……”
岑琪月没有多说，直接把人赶了出去，顺手把门反锁。
林京欲哭无泪，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说点人话，不装深沉。
他正守在岑琪月办公室门前捶胸顿足，人事部的职员李焉正好来给岑琪月送材料，被林京抓住好一顿诉苦。
李焉在秦氏集团待了七八年，是集团内部的八卦一姐。林京跟她一见如故，现在已经是坚不可摧的吃瓜盟友。
“李姐，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叭叭叭”
几分钟林京就把自己昨晚在秦成那受到的惊吓全都倒了出来。
不到中午，整个集团就传开了谣言，说秦总老树开花，但却抠的不行，居然让人家小姑娘给他当保姆。
下午，罪魁祸首林京就被外派到国外出差，一个月都回不来。
林京趴在秦成办公室好一阵哀求都无济于事。岑琪月恰巧碰上这出闹剧，赞同了秦成的想法。
“琪月，你不能跟他一起欺负我！”
“林总，我只是表达我的观点而已。秦氏的确很需要国外市场，如果林总您愿意为秦氏出一份力的话，我将由衷的感谢您。”
冠冕堂皇的一段话，给林京哄得一愣一愣。
硬生生听成了甜言蜜语，二话不说就让助理定机票。
“Q5的事处理的怎么样？”岑琪月问秦成。
“法务部在走程序，舆论也控制的很好。不论这件事是谁做的，都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嗯。”岑琪月表示赞同，“听说法院带走了技术部的小张，那个新职员。”
“是，Q5的数据是他泄露出去的，这才让对方研发出针对性病毒。”
“你怎么知道是他？”
秦成笑笑没有回答。
岑琪月也没有多问，他这位老朋友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运筹帷幄，稳操胜券。
不过……
岑琪月突然勾起一抹笑容，挂在他那张书生气的脸上有些诡异。
但远远比不上秦成铁树开花这件事诡异。
“公司的谣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你也好奇这些八卦？”秦成反问。
“是人总会好奇的。”而且还是你这颗铁树开花。后半截岑琪月可不敢说出来，害怕跟林京一样被外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是有喜欢的人没错，但不是谣言传的那样。”
“居然是真的！”
“……就这么难以置信？”
岑琪月没有说话，但脸上震惊的表情，瞪大的双眼已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秦成跟他一样，到了三十四岁这个年纪。早就对恋爱这种事情失去兴趣彻底死心。
但现在看来秦成应该属于那种极其罕见的种类。
到现在才情窦初开的种类。
老，处，男。
岑琪月在心里大声喊出这三个字，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转身出了秦成办公室。
刚出去，手机就震动两下，弹出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岑琪月点开，只看了一眼就当即愣在了原地。
【学长，你还记得我嘛，我是江连。谢谢您之前给我的帮助，当时没来得及道谢，现在我回江州了，有时间请您吃饭。
打扰了，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一瞬间岑琪月的思绪被拉回三年之前，他出国休息了半年。再回来，往日最看好的学弟却突然杳无音信。
学校说是因为学术造假才开除的学籍，但那款智能手环是岑琪月看着江连一点一点做出来的，绝不可能造假。
他找过负责人，找过学校，但都苦于没有证据，没法证明。
他又联系不上江连这件事只能就此罢休。
这次江连能主动找他，应该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好，那我下班以后去接你。七点可以么？】
【不行，我得给老板做饭，换一个时间吧学长。】
给老板做饭？
岑琪月无端联想公司传闻里秦总的小保姆，鬼使神差的问出了一句。
【你实话告诉学长，你没被人骗吧？】
【……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