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公路上,黑色轿车正处于高速行驶的状态中。
隔音挡板将前后座隔开,樱庭青筱半靠着左边的车门,他思忖片刻,才敲下了邮件的编辑键,紧接着继续处理起下一份从分部发来的各项文件。
过了小半会儿,唯一处于工作状态的人轻声开口道,“……对比了一下,细节处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是总部这边的问题。”
说到底就是一个简单不过的结论。樱庭青筱总结道,“有人在做假。”
“啊,果不其然。”太宰治不可置否,他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情况都了然于心,“反正也只是一只爱叫唤的死蝉,随便搞搞就得了。”
就是过一段时间再处理的意思。也行吧。樱庭青筱不疑有他,继续在键盘上敲完一句完整的话,确认无误后便直接发了出去,而后邮件窗口被关闭,他点开了余下的其他邮件。
最近的欧洲分部简直忙得飞起,忙到努力摆脱工作的自己也逃不过加班的宿命,现在更是直接两头上班了。
又一次熟练地安慰了在办事所和宴会里两头转的丽德尔,面对着从七个时区以外的地方一起发过来的工作日志(混合吐槽版),略感心虚的樱庭青筱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一小部分能够远程处理的文件。
并且告诉了这位昏头昏脑的临时负责人,现在的互联网上有种东西叫聊天室。
“有点渴了。”太宰治突然开口,他合上书本,仅仅两天一夜,那本编撰而成的故事集竟然快要被看完了。
闻言,樱庭青筱从工作的间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
“青筱。”太宰治眨眨眼,拉长语调说道,“我想要喝无糖无奶加冰的咖啡,而且是那种加足冰块的哦。”
沉默一小会儿,樱庭青筱点开了新的信息弹窗,“我不是你的助理官。”
“诶——是吗,那真可惜啊。”
假装没有看出其中的拒绝意思,太宰治依旧保持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也完全看不出有多少难过的情绪,“我还以为后勤部终于愿意指派一位新的助理官给我了呢。结果还是没有啊,我要有有意见了。”
“……你可以再和后勤部打一份书面报告,说不定他们能用猜拳的方式给你决定出来一个助理官。”樱庭青筱顿了顿,选择从心回复道。
好歹是干部级别的要求,那还是没有多少人敢拒绝的,就是那个被随机到的小伙比较可怜了。
港口黑手党高层的助理官一般都是个高危职业——指的是工作强度高,生命系数危。助理官上要精通枪战械斗,下要关注上司日常,每天的工作日程永远是满的,又要出现场又要写文件,时不时还要变化一下身份,充当调和剂,或者是传话筒,再或者是工具人的作用。
所以,要是没点个人情分的因素在其中,那助理官的位置多半会是空的。比如,广津柳浪和尾崎红叶的助理官,都是他们从长期跟随自己的小队成员中提拔而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干部Ace挑选助理官的方式比较特殊,虽然看起来与上述情况大同小异,但实际上与个人情分毫无关联。只不过有关联的是性命缘故。
“说起来,宝石贸易,假账,船舶……参与的人还不少啊。”樱庭青筱收起手机,不断移动的视线平淡地扫过车窗外的景象,“我们到了。”
太阳膜覆盖在玻璃窗上,将一切事物的亮度拉低,逐渐暗淡的视野里,一栋高耸入云的黑色大楼正静静伫立着。
偏过头来,樱庭青筱由衷道,“你可以等下就去后勤部问问,我想现在应该正好就是他们的上班时间。”
太宰治:“……”
“那还是给我找个电工师傅吧,这个可比助理官实在多了。”坐在车厢里侧的少年幽幽道,他半睁着眼眸,像是在刚刚的一瞬间被怨鬼上身了。
樱庭青筱看过去,语气平淡,“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让整栋港/黑大楼的灯源全部失灵,尤其是让后勤部的那群人去做噩梦吧。”
“……虽然离万圣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我觉得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也不在总部上班。
轿车终于稳当停下,当充当临时司机的黑蜥蜴毕恭毕敬地打开后座的车门时,听到的就是如上的对话。
但愿后勤部的各位同事们不要有事。这位黑蜥蜴成员无意识靠后一步,如是想道。
如今的时间临近下午,与繁闹的市区截然不同,所属于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大楼里,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一片寂静,唯有象征着有效运行的灭火灯灯光在闪烁。
紧急避险通道的标志发着绿光,部分领着紧急命令的黑手党成员会选择从这里进入大楼的地底空间。但在大多时间里,这条通道都是属于被废弃的状态。
微弱的脚步声响起,搅动了一贯的平静,太宰治无精打采地走在前头,他打着哈欠,黑色衣摆一晃一晃,西装外套口袋的边缘处露出一截红色的硬壳。
带着些许水汽的鸢色眼眸睁开,很快又融入背景的深色中,那张覆盖着半边绷带的精致脸庞中找不出一丝可以称为生机的东西。
确实,没有人会想加班的。始终慢人一步,跟在他后面走着的樱庭青筱一边发呆,一边整理着脑中的思绪。
忙得不可开交的森首领在知道太宰治把全部任务都丢给樱庭青筱去做后,也没有因此产生其他的怨言,只是苦笑着,叹息着,并给他的好学生换了一份稍微轻松的工作。
——探监位于地下紧闭室的【Q】。
和太宰治的目的地不一样,樱庭青筱需要前往的是审讯室。目前森鸥外还没给他安排正式的工作职位,只是在对话的时候稍微点了点,说红叶干部近期的审讯工作有些繁忙,如果能多有些人手就好了啊。
变相的意思就是让他赶紧去审讯部门打卡上班。
没有能够上完的班,只有倒在上班途中的社畜。
樱庭青筱欲言又止,没有说出让首领赶紧去招人的建议,但还是抱着资料,刚结束了上一份工作,又老老实实地来到了审讯室所在的楼层。
幸好这个待了两年的上班地点还是没什么变化,不至于出现迷路的状况……在地下通道抓人问路,听起来好像更艰难,也更吓人。
禁闭室则是在审讯室的下一层。
所以,现在的二人正好在这段时间里顺路,不久后就要分开,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速度很慢,直到脏兮兮的发着黯光的审讯室指示牌出现在眼前,通往下层的楼梯藏在阴影中。
标识牌的不远处,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少年正推开审讯室的那扇沉重铁门,他的动作很重,说不定是为了泄出心中的火气,毕竟审讯室里的遭遇总是什么都有。
而在刻意的重力加持下,他造成的动静也很引人注目,铁门的四角发出明显的颤抖,脚步声停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撞在了一起,就在这条即将失去安静氛围的走廊上。
太宰治站在原地不动,发出了饶有兴致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此处的安静,“哦呀,这不是中也吗——很苦恼的样子呢,是遇上什么失去大脑就无法处理的麻烦了吗?”
“混蛋太宰,你——!!”
被喊到名字的赭发少年松开袖口,平静几秒后,直直冲了过来,他大概是想要把太宰治给踹飞出眼前的空间,再还给自己一片清静的余地。
但很明显,有人拦住了他,准确地说,是让他的攻击变得失效了。
在中原中也极速逼近的时候,一条黑色的长链从后头飞了出来,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打算空手接白刃的太宰治捆住,往后一扯。
于是在一声巨响过后,现场的环境变得狼狈不堪,一个站在裂缝中央不明所以的中原中也,一个突然就飞到远处地板躺下的太宰治,一个下意识就丢出黑链做出扯人举动的樱庭青筱。
三个人面面相觑,主要看的是最后一个人,最后一个人谁也没看,注意力先是聚焦到手上的银链,才是挪到眼前的画面。
“……”
从走神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樱庭青筱观察了一下走廊上的破碎模样,又开始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就这么想了一会儿,这么问道。
“要不,你们继续?”
不得不说,樱庭青筱连人带话都很真诚,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全然不打算参与这对搭档的争吵过程。
中原中也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太宰治身后的少年,明明做出了潜意识搭救的行为,却又很快认清了现状,由此表现出了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樱庭。”就算躺在受到余震而破碎开来的地板上,太宰治的声音依旧很清晰,没有收到任何灰尘的干扰,甚至有点微不可查的哀怨,“你也太没有良心了吧。”
“有吗?”樱庭青筱松开了瘫成一团的太宰治,将长链一节节收了回去,“那就有吧,但是道歉的话语已经说了很多遍,太宰也肯定不想再听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
时至如今,中原中也只觉得这两个人莫名其妙,但他更清楚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在做出深呼吸的动作后,他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得知消息后的心情,走了过去。
“我问你。”他从地上拎着太宰治,衬衫领口被死死抓在一起,钴蓝色的眼眸里盛满怒火,“宝石线的贪污情况——那么大的一个烂摊子,你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
太宰治感受到了一点窒息的感觉,却依旧是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而中原中也只想把他打成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好像被凝固了,在场的三个人皆与这条关系着港口黑手党半数收入额的贸易线有着不小的关系,因而这个时候就需要第四个人来打破僵局了。
而樱庭青筱作为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人,以最近的距离听到了电梯的运转声后,他便转身看向从尽头处的电梯走来的白发绅士,和被保护起来的,从一片黑色中脱身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森先生。”他微微垂首,语气礼貌无比。
在他身后的两位少年也已经各自收拾好了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属于每个人的怒火和笑意都被压缩成一线,唯有裂缝将其记住。
太宰治懒懒扯着领口,中原中也兀自压低帽檐,他们都在等待真正的话事人说出第一句话。
樱庭青筱低着眼眸,接着往下问,“关于宝石线异常的所有证物都已经带来了,请问您现在方便过目吗?”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森鸥外信步走来,他走过所有人,最后面对着裂缝,开口道。
“在这个时机,不如来听听每个人的想法吧——关于宝石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