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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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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横滨,某个温暖但说不上炎热的晴天。

里世界的混乱在到达顶峰之前终于是结束了,人们的生活恢复成了往日的秩序,甚至比起以前的生活还要安定许多,商店开张、学校复课,代表纷争的硝烟不再出现于大街小巷之中。

天空澄澈明亮,海风柔软清新。

站在临海的公共墓地之中,金子美铃穿着一条素净的白裙,稍长的白发全部用黑丝带挽起,顺势露出了脖颈上的一条丑陋疤痕,打包成束的百合花被她轻轻放至墓碑前。

“我退出港口黑手党啦。”少女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以自己的近况为话题开端,“嗯......应该是去继续读书吧,我打算以后学医,具体学什么方向也不太清楚,先把以前的学业拣起来再说。”

她的面前是一块空荡荡的碑石,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因为布置这块墓碑的人也对死者的信息也一无所知。

“是的哦,樱庭先生与新首领进行了很久的交谈,总之就是,最后我退出了港口黑手党,樱庭先生要去一趟欧洲,负责协助巴士底狱抓捕死屋之鼠的成员。”

港口黑手党的新首领是先代首领的私人医生,是一个叫做森鸥外的中年男人,他登位之后的三天时间里,便在组织内展开了大规模的清洗运动,许多先代派和卧底都在这几天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第四天的时候,刚养好伤的樱庭青筱就主动走进了那间熟悉的首领办公室,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来自法国异能组织巴士底狱的夏尔·佩罗。

代表组织而来的夏尔·佩罗与森鸥外达成了两个组织之间的友好协议后,就先一步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了樱庭青筱与首领二人进行了一场漫长的对谈。

最后有以下几点事情被确认下来:

第一,巴士底狱和港口黑手党达成临时友好协议,以防横滨的STRAIN死灰复燃。

第二,樱庭青筱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代表人员,前往欧洲同巴士底狱围剿死屋之鼠,同时需要建立组织在欧洲的分部。

第三,金子美铃须得退出组织,她的前上司樱庭青筱则需作为她的担保人,保证对换任的事实三缄其口。

第四,樱庭青筱在前往欧洲前,必须负责封存完《蛇夫的遗稿》残卷。

窗帘紧闭的办公室内,森鸥外坐在办公椅上,神色温和自然。

他看着准备告辞的樱庭青筱,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个不存在于这场对话之中的人。

“太宰是个不错的孩子吧,虽然他的性格确实有些......”森鸥外笑了笑,接着换了一句话继续往下说,“总之这段时间真是有劳你了。”

樱庭青筱摇了摇头,他回复道,“没有的事,正如森先生您所说的一般,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在听完不符合外表的成熟发言之后,森鸥外却露出了一个讶然的表情,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不过樱庭君也才十四岁吧,没想到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也已经有两年了。”

一个十四岁就能够代表黑手党组织前往欧洲的少年——虽然他只能算是巴士底狱方面指名道姓的对象,但也正是凭借着这点,才会让一切都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樱庭青筱身上有什么特点能够被巴士底狱的人看重?

“是呀,我年纪小,所以还请您在我前往欧洲的时候多多照顾一下广津先生与黑蜥蜴的各位了。”少年的表情难得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可以的话,尤其是广津先生,请让他少抽点烟好了。”

坐在对面的首领沉默了片刻,他意义不明地看了眼站着的樱庭青筱,眼神里似乎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恨铁不成钢。

“那当然。”森鸥外最后只能喟叹着开口,“也许我还需要你从巴黎带一些洋裙回来呢,那都是给爱丽丝的,唉,你知道的,做父亲的永远都想给女儿最好的,说起来樱庭君还没有见过爱丽丝酱吧。”

樱庭青筱听见了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一点胃痛。

于是他选择打断了一位父亲的喋喋不休,他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森先生,其实夏尔·佩罗还找我有点私事,裙子的事您给我发指令就行,先走了。”

然后少年头也不回地从大型父爱展示现场离开了。

沉重的红门关上,只留下再度陷入沉思的首领一人待在恢复寂静的室内,他瞥向那盏发着暖光的灯,最后闭上了眼睛,对着守卫在外面的警护人员缓声吩咐道,“把红叶君喊过来吧。”

——“啊,还有红叶小姐。”

金子美铃顿了顿,原本淡笑着的脸庞也彻底平静了下来,犹豫片刻后她才继续往下说,“红叶小姐回到了港口黑手党,好像快要晋升为干部了,所有对她存有不服之心的人都在清洗运动里死掉了,虽然我不清楚这种现状是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清楚你会如何看待,但是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我确实应该听樱庭先生的,不要老是去尝试理解他人。”橘色眼眸低了下来,她望向了那束盛开的百合花。

“但理解本身是没错的。”温柔的声音不自觉地停了片刻,而后是一声迟来的苦笑,“会有爱与恨的,从来都只有人呀,异能早就告诉我答案了,不是吗?”

她们的人生太短,短到美铃能够离开港口黑手党重拾学业,短到阿茑甚至看不到今年百合花的盛开,但往后的日子还长,总有生者得抱着死去的愿望走下去。

太早到来的痛苦事实让她以为人们面对死亡的时候永远是狰狞麻木着的,一整栋居民楼的人都在她的手上结束了性命,在无数个往复回旋的梦境里,她崩溃着杀死了所有人。

樱庭先生知道她的心病,但他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直至更加冷酷现实的死亡出现在金子美铃的面前,名叫做阿茑的少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死亡,她是心甘情愿的,幸福着的。

在生命的尽头,一个缄声的动作,一个独属于少女间的许诺,这是阿茑带给美铃的礼物。

“为什么连我都可以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了呢?”她呢喃着,却将脸上的苦涩收了起来,微风吹拂着黑色的丝带,悄悄勾勒出少女单薄的身影,她开始往着山下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那是因为你太敏感了......你的异能,和你本人,都在过度接触着这个世界呀。”

突然出声的是一个站在树旁的目盲女人,她有着黑色的长直发,穿着浅色的小袿,樱柳在绽开的衣角中盛放,唯一打搅了这份美感的是蒙住了女人双眼的白布,那让精致细腻的面容无端地多了些空洞的感觉。

她将自己依偎在一把油纸伞下,像是察觉到了金子美铃的紧张,只好轻声笑了下,“嘘,别怕,我也只是来看一位老朋友的。”

……老朋友?

实际上,这片墓地离市区很远,唯一称得上美观的一点就是离海很近,能够听见海浪的声音,还能够看见远处的横滨全景,但除此之外这里都是些崎岖的山石,从底部的小道爬上来都需要不少的时间,也正因为如此,在此处安葬着的人多是一些死于这场混乱之中的无名之人。

先前的时候,哪里会有人安葬在这种地方,金子美铃迟疑着想,但她眨了眨眼,还是对着眼前的白狐没有说些什么。

“怎么样,很漂亮吗?”注意到视线,女人提起一点手上的伞,拍了拍身上华美的衣物,然而在视线异于常人的少女眼里,简直就像是狐狸在展示她的皮毛一样。

金子美铃从心地点了点头。

“你谢谢你的认可呀,小姑娘。”这位不知名的女人噗嗤一声,她笑起来颇为美丽,像是晶莹剔透的紫珠花一般。

“对啦,可以帮我带个话给你的监护人吗,毕竟我也经常不能出来,一来一回总要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诶?”位于高处的少女愣了愣,她一下子没能够衔接这二者之间的连接性,“樱庭先生?”

“樱庭......对,就这么跟他说。”女人将一缕滑落的头发挽回了耳边,她的语调柔和无比。

“别忘了自己的名字,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

“织田先生,明天记得早点来,最近侦探社接到的委托可能都有点多。”

坐在沙发上的与谢野晶子放下了手上的医科专用教材,向着准备提前下班的新人侦探社员告别。

“好的。”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门。

在正式入职武装侦探社的前一天,他准备去拜访一下那间宅子的主人。

在受到江户川乱步的邀请加入武装侦探社前,织田作之助是作为一个活动在横滨各个危险地带的“邮递员”而工作着的人。

不可否认的是,这份工作的稀缺性与危险性一并存在,虽然从难度上来说,这些其实对有着高超战斗本领的他,都算是无伤大雅的程度。

只不过偶尔会遇到点小小的困扰罢了,比如偶尔接到千奇百怪的运输任务,再比如碰到杀手时期留下来的麻烦。

但是当自己身处警局里,那个戴着报童帽的黑发少年以一种骄傲自信的语气对他发出入社邀请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忍不住对这份邀请心动了。

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上一份工作是一份差劲的工作,相反,织田作之助其实挺喜欢他在邮递员工作生涯里遇到的一位雇主。

因为这位雇主的任务永远都很简单,从某个地方帮他去取书就行了,有些时候要混入层层防备的黑手党队伍里,翻找着一个层层密封的包裹,但有些时候又只要坦然地走进一家路边书店,从店老板手中接过纸袋就行了。

而且这位雇主非常慷慨,他给出的工资一直都很高,甚至还会留下几本书作为给邮递员的小费。

织田作之助从来没有敲响过那扇椿花簇拥的房门,他只要每次从指定地点取到快递之后,用一些短暂的时间绕过火并现场,再来到某个街道的转角处,踩着石板路走到入门处,将纸箱放在门侧即可。

这对雇主与受雇人宛如平行线一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作为横线穿行其中的则是一本本书籍。

这位姓氏为樱庭的雇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没有与本人有过任何实质的接触的织田作之助对此完全不清楚,也没必要去搞清楚,但不得不说的一点是,他还是很认可雇主的读书品味的。

在好几次接到了相同的快递单子后,也许是因为对方也从自己的工作风格中认出是自己的单子都是同一位快递员所接,在某一次从书店中取书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发现另外一个包装完好的纸袋。

“给邮递员先生。”那张纸条上是这么写的。

站在年迈的书店老板面前,织田作之助捏了捏那个纸袋,直接猜到了装在里面的那几样东西是什么,于是在做完日常的邮递工作后,他便回到自己的公寓里,不带一丝犹豫地拆开了那个纸袋,两本暗红色的书籍即刻掉落了出来。

两本书都是全新的,连塑封也没有拆开过,雇主先生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信息,仿佛他就是在给自己挑书的时候,顺手多选了两本书,再将这两本书作为了小费一样的存在送给了自己。

但毋庸置疑的,书很好看。

无论是最开始那本以第一视角目睹残酷战争的长篇小说,还是后面那本从一对青年夫妇的悲欢离合与婚姻曲折故事写起的历史小说,在这些书中展现的各异的视角,亦或者不同人的故事,都让织田作之助在读完之后陷入了深思,并有感而发,想要为之写下了点什么。

在三年前,他遇到了一位小说家,因为一本没有结局的书而放弃了自己的杀手生涯,并生出了想要将那本书续写下去的想法。

只是写作的念头兜兜转转,自己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就在一年前,雇主先生所赠送的书为他提供了一条尝试的道路。

怀着为人而作的想法,他终于开始尝试着动笔写作......最开始只是写一些简单的随笔,或者是短短的日记,但慢慢地,他也能写出一点成型的,可以称之为“作品”的文句了。

但是只有阅读也是不够的,织田作之助深知这一点,只有真真正正地,完完整整的去同他如今身处的这个社会接触,才能将够百态景象都付诸于自己的笔下。

在见证了横滨地七日混乱之后,面对着即将来到自己身边的麻烦,他答应了江户川乱步的邀请,在经历了一场相较于自己的上一份工作都只能称得上是十分平淡的入社测试之后,他在今天成为了武装侦探社的一名调查员。

今天的上午很平静,在结束了那场浩浩荡荡的混乱后,横滨的各个势力心照不宣地进入了一个相对缓和的修正期,这份秩序终于再度出现在了这个海风吹拂的城市。

循着熟悉的道路往前走,他推开了黑色的栅栏,突然发现院子里的椿花已经谢了,而小而白的桔花仍是细细簌簌地飘在空中。

远处居民区中传来的不再是枪声,只是油车发动的声音而已,鸟儿们振翅而去,在天蓝的画像上留下和平的影子,原来离自己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快要一个月的时间了。

织田作之助踏上了门口的楼梯,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眼前这扇门上的门铃。

不知道是在这混战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樱庭宅的房门与他记忆的景象完全不一样了,原先咖色的入户门已经换成了一道崭新的黑色防盗门,在这个温馨的夏日庭院之中,竟然割裂一般地展现出了一丝冰冷如材质的气息。

站在门前的织田作之助难得的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天色,看了看庭院,又看了看眼前的门,然后下定了决心,敲响了这扇沉闷的门。

连续敲了几下之后,冰冷的铁门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打开。

这就有些苦恼了,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手上的笔记本,那里面记录着这段时间里自己写下的东西,织田作之助今天来这一趟,就是想要在感谢雇主先生的同时,再询问他一些关于写作方面的事情。

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位会给自己送书的雇主先生,会是一个看过很多书,对着很多书有着独属于自己看法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的话,应该也会对自己的作品,有着一些不同的见解吧,织田作之助这么想到。

只是面对着这个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为闭门羹的情况,就连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织田作之助都难得地生出些挫败感来,手中的笔记本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点,毕竟是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就临时到访了,碰上主人并不在家的情况也算正常。

然而就在自己想要转身离去的那一秒,啪嗒,门被缓慢地拉开了。

“美铃,樱庭让你打车去——”

乱蓬的黑发下掩盖着交错复杂的绷带,披着西装外套的少年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只是在拉开了一半门的时候,他便意识到眼前人的高度不太对劲,鸢色眼眸迅速被睁开了。

“......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织田作之助听见这个少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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