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困住的男子似有所感,然后头也不抬的便说道:“你怎么还把骷棼给喊来了。”
暮言卿的猜想被证实,此人口中所道出的名讳,正是冥渊六境中沂湮鬼域的境主,且同为冥渊五君之一。
巫沉雨先声道:“惨。”
男子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能不能少说几句风凉话。”
看到他的这副惨状,宿鬼淡淡说道:“怕你伤势过重,一会儿我可顾不上你。”
哪知在闻言后,该男子的嘴角勾出了一抹轻蔑的弧度来,鼻腔中还发出了一声轻嗤,紧接着便见那灵锁轻而易举的就被他给挣断了,这灵阵如同是虚设的一般。
暮言卿:“……”
打脸来的是如此之快。
看来是他低估了,这灵阵好像对此人的影响不是很大啊,可以直接说是没有影响了。
续而,附加在腕上的灵阵也被男子打碎了,那灵阵对隔之间竟还有灵丝相接,待灵丝全数散尽过后,一股股猩红也随之似流水般的淌到了地面。
那些伤口,暮言卿看着都觉得很疼。
而该男子却若无其事的说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
“伤即难愈。”
巫沉雨此话一出,不知是戳中了男子的什么痛处,导致他很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宿鬼自袖间拿出了伤药,“早就告诉过你了,偃息术的弊端过大。”
“……”
面对两人说出的这些话,男子一时也语塞了。
在他接过药时,旁边的巫沉雨后退了一步,男子见状不禁唇角抽了抽,继而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其忽略掉。
下一瞬,男子的动作一顿,好似也察觉到了有什么异样之处,但他最终也什么都没问没说。
男子靠坐在墙边,用那满是血污的手指将自己凌乱的发丝拨开,默默地开始给伤口处上药。
宿鬼问道:“你打算要怎么解决。”
男子面容上也有着不少的血迹,但是勉强还能够看得清五官,其人的长相也丝毫不逊色于另外两人,哪怕是姿态这般随意的坐在地上,也难以掩盖住自身所显露而出的矜贵。
暮言卿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宿鬼给吓多了,因此也导致了他现在对恐惧基本上已经免疫了。
因为该男子所露出的那张脸,他可以说是印象很深刻的,第一次见到这人是在巫傩地界,第二次是在云天仙盟上,此人应该也是五君之一吧。
流血凑合着还能止住,男子看着自己手腕口上密集的血孔,声线泛起了明显的寒意。
“只要别伤到那人就行,还有那个姓沈的,其余的人死不足惜。”
巫沉雨眼眸微眯,冷声道:“傀殇,你若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大可以求本座送你一程,省的你没事找事,还要来麻烦本座。”
在听到那位男子是何名字之时,暮言卿顿时就心中明了了,原来是魑魇之地的魔君。
傀殇应道:“能者多劳,倒不如你先送他们一程吧,还有这不是没事找事,我可是牺牲了自己来将计就计的。”
巫沉雨道:“你还挺会使唤。”
傀殇挑了挑眉,不予置否。
宿鬼倒没太在意他们两人的对话,只是看着那墙壁上的灵阵,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上清凌的人也跟着掺和在内了?”
傀殇顿时就冷嗤了一声,“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老头罢了,也就只有这般的本事而已。”
宿鬼道出了一个名字,“魏曷?”
思考了一小会儿,傀殇才回答道:“好像是叫玄什么真人的……”
宿鬼:“……”
巫沉雨:“……”
暮言卿:“……”
哪有人会取这种名字的。
宿鬼轻叹道:“算了,也无所谓。”
而后刷的一声,宿鬼已是将却离展开,扇面上的暗纹竟在诡异的移动着位置,逐渐吞噬了原有的青色,直至到全然漆黑为止。
暮言卿眼里生出了些许惊讶,原来却离还可以替换成其他的颜色啊。
此时,看守在外的两名男子察觉到了殿阁里头多出来的两缕气息,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心里自是一喜。
两人悄悄撤离,同时小声的说道:“尽快通知家主,不要打草惊蛇了。”
宿鬼缓缓道:“好戏……开场了……”
阿卿……
末了,宿鬼的唇瓣还无声地动了动,坐在水镜前的暮言卿看懂了,宿鬼这是在唤他。
殿阁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位青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的眼眸里尽是担忧,语气焦急不已。
“有人已经去通风报信了,裴兄你赶快离开这里,在晚就来不及了!”
傀殇先是不为所动,随后眸光闪了闪,转瞬就捂着自己的胸口嘶气,一脸特别痛苦的模样。
巫沉雨:“……”
宿鬼眨了眨眼,神情若有所思。
见此,青年更是着急得不行,也顾不上在场的另外两人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跑到了傀殇的身前,蹲下身立即就要去查看他的伤势。
“裴行衍你怎么样了,我带了药来的,我……”
话还没有说完,青年突然间就朝前倒了下去,傀殇随即便伸手将他接住。
“先出去在说。”
暮言卿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裴行衍?
这恐怕是傀殇的真名吧。
暮言卿目光移着移着,移到了宿鬼的身上,看到宿鬼笑得温然从容,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那么,宿鬼的真名又会是什么呢?
在这时,一道雪白的衣块划过,蓝铃轻响出声,顷刻间鹤阑仙君便已站在了三人的前方,他那灰眸之内有了几分波澜。
“你不能带他走。”
“倘若我偏要呢?”
鹤阑仙君也不是多话的性子,当即就直接出手夺人。
一道黑气从旁直掀而去,鹤阑仙君略微侧身躲过,那道攻击错打在了墙体上,而后墙面便响起了清脆的龟裂声。
鹤阑仙君眸色灰沉,手中亮光微闪,一柄长剑转瞬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中,他转手就挽出了一个剑花。
巫沉雨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再次出手阻拦。
两人蓦然交锋,鹤阑仙君的一招一式都带着狠劲,道道剑影裹杂着寒芒卷席而去,其中还蕴含着极为强劲的灵力。
反观巫沉雨则是应对的游刃有余,但却未见他有拿出什么灵器来,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够限制住鹤阑仙君的一招一式。
灵力相击,殿阁开始轻晃起来,却离挡下了打斗时所产生的灵波,在感知的范围内已经有人在接近此处了。
随后,傀殇与宿鬼走出了殿阁,默契的把鹤阑仙君交给了巫沉雨去拖住。
传出的打斗声愈来愈激烈,殿阁里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不过多时这间殿阁便轰然崩塌了,所在地掀起了一股十分呛人的灰尘。
巫沉雨伫立于半空中,绣有暗纹的锦袍被风吹起,在那光线的明照之下,他衣袍上的繁杂暗纹尽显而出。
鹤阑仙君长发飘动,白色的发带混在其间,如雪的衣袍染了尘,浑身上下皆散发着一股孤绝冰冷,似比那冰山之巅绽放的雪莲。
鹤阑仙君微蹙起了眉宇,持剑与巫沉雨对峙着,眸子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他转眸看向了傀殇,冷声说道:“你既身为六境中人,那就应该知晓执意带走他的后果。”
鹤阑仙君话里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暮言卿能够明白理解。
倘若真的把人带走了,那就变相的等于是叛变了,那么也就要面对整个修仙界的喊打喊杀。
他掩藏了相貌才去刑庭,也是因为有这个顾虑在,他不想自己有朝一日逃出生天过后,还要面对人人得而诛之的情况。
傀殇皱眉道:“沈鹤阑,先前你不出声,现在才出来插一手是不是有点太晚了?既然我敢带他走,自然就有本事护得住他。”
沈鹤阑问道:“你是何身份?”
宿鬼悠闲的摇着黑扇,轻笑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某人好像不怎么被放心啊。”
傀殇:“……”
而后,傀殇搬出了身份与尊称,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尽可以放心,魑魇之地由本座说了算,不过是护个人而已,有谁敢对着本座指手画脚。”
在知晓了傀殇是何身份之后,沈鹤阑的目光一一掠过其余的两人,眸底里藏着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不知在何时,一满脸缠着绷带的男子走了来,那绷带严丝合缝的裹入了脖颈下,其余的地方不见分毫,皆被墨绿色的衣物给掩盖住了。
“君上。”男子微微附身,如机械般的无波声线从口中传出,在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后,他又继续道:“其偃见过两位大人。”
傀殇把青年递了过去。
其偃问道:“君上可要属下将此人直接带回魑魇?”
傀殇只是道:“先带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吧。”
“是。”其偃在应过声后,听从吩咐的带着青年远离了此处。
“等等……”
沈鹤阑的语气略急了些许,但话还未能说完就被打断了,半空中一直沉默着的巫沉雨,突然间便紧盯着沈鹤阑,阴恻恻的道出了一句。
“很好。”
轻风带动了衣袍,轻微的作响声升起,而那所露出的一处袍角赫然是被划破了,巫沉雨眸间的戾气森冷骇人。
眸光流转间,杀心已起。
巫沉雨的身影随之便消失无踪,下一瞬只见沈鹤阑正面迎上了一道攻击,只此一击竟使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沈鹤阑面色微惊,冷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暮言卿疑惑了。
何出此言?
他们不都是魔君吗?
还能是什么人?
见到巫沉雨还想要在动手,傀殇连忙上前拦下了他,“巫沉雨你发什么疯。”
巫沉雨寒声道:“滚一边去,本座耐心有限。”
傀殇把他给强行的拉了下来,说道:“他不能死,其他的人随你拿去出气。”
“行啊……”
巫沉雨血眸之内尽是戾意,唇齿间吐露而出的字眼也亦是如此。
“生不如死貌似会更有趣些。”
傀殇:“……”
巫沉雨直言道:“他的命,本座要了。”
对此,沈鹤阑仅是冷眼相视。
傀殇的表情颇为无奈,但他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一名肌容胜雪的女子自远处匆匆跑来,女子身穿着蓝色的广袖衣裙,停步在沈鹤阑的下方,娇容之上满是担忧。
“鹤阑,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你有没有受伤?”
数人随后跟着走来,为首的是位中年男子,脸孔如刀削一般,黑发被金冠高高束起,金线绣出的祥云缎袍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其身所佩戴的物品无一不散发着富丽的气息。
此时此刻的场面是,三人对质数人。
男子大笑了几声,浓眉下锐利的双眼中暗藏着些许贪欲,此情此景皆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可算是把你们给等来了,也不枉我们费心计划了这么久!”
沈鹤阑听言微微抿唇,身体随之落了下去。
女子刚刚走近到沈鹤阑的身侧,便听见了咔嚓的一声脆响,视线不由得下转看去,美眸里逐渐惊骇而起。
“厌雪……”
沈鹤阑手里的长剑已然是出现了裂纹,紧接着不到几秒的时间,那裂纹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柄长剑最终断裂成了数截,碎块掉落在地。
“断了?!”
同一时间,另一面的暮言卿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也是相当的惊讶。
想来,仙君所用的配剑自然是好中又好的,应该是极品当中的极品,却被一击而碎,何能不惊?
更何况还不止如此,沈鹤阑的右手在微不可见的轻抖着,虎口处与手背尽是一片青紫。
白袍老者自一众修士内走出,同样也见到了他手上的情形,眼里顿时一惊,开口询问道:“鹤阑仙君怎会受了伤?”
沈鹤阑将手掩进袖中,“小伤罢了,玄微真人不必担心。”
女子一把拉起了他的手,急急忙忙地拿出伤药来为沈鹤阑抹上,她很是心疼的看着那些伤痕,眼底已经生出了泪花。
“你能不能答应我,往后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沈鹤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冷声告诉她,“你不该来这。”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慌慌张张的解释道:“我、我就是怕你会在受伤,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也只是想陪着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玄微真人蹙了眉,表情严肃了很多,语气郑重道:“鹤阑仙君莫要责怪于嫣儿,她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况且你们之间早有婚约,不日后也便要成婚了,嫣儿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鹤阑不在多有言语,反手拉着于北嫣就要带着她往外走去。
灵力再次直袭而过,这次没有附带任何的杀伤力,但这其中却含有警告的意味在。
沈鹤阑不得不停下来,冷眸转身看向了那人所处的位置。
对此,巫沉雨未发出一言半语。
暮言卿吃着栗粉糕,静静地看着这一场面。
任谁看了那都得要摇头的啊,虽然他们来的人挺多的,但又怎么可能玩得过宿鬼他们,这是喜事要提前变成丧事的节奏呀……
见状,玄微真人怒了,“你们三人现下已经是插翅都难逃了!没想到还如此的不知收敛!竟还想要伤我门内弟子!!”
傀殇凤眸深邃,微微一笑道:“就算是伤了,你又能如何?”
玄微真人听到这话,直接就勃然大怒道:“无知小儿!狂妄至极!!”
“插翅都难逃?老头你说对了。”傀殇语调凉嗖嗖的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遗言吗?”
“父亲,”沈鹤阑这时走上前去,缓缓说道:“放他们走吧。”
一听此言,男子转头冷冷的看向了沈鹤阑,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当即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听听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
可当真是他的好儿子啊,眼下这般情形竟不站在自己这边,不仅要胳膊肘往外拐,还想要当众下他的面子!
众人一惊:“!!!”
堂堂云天阑的仙君居然挨了一巴掌,流羽家主那一点颜面都不留的决然,让这看在眼里的一众修士皆是难掩震惊。
玄微真人的面色急转而下,赶忙打起了圆场,好声好气的劝解道:“打不得,这打不得啊,帝翥兄你先冷静冷静,办正事要紧。”
于北嫣将沈鹤阑拉离开来,安慰道:“伯父他现下正在气头上,鹤阑你就不要在说了,好不好?”
流羽帝翥横眉冷对,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优柔寡断,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沈鹤阑抿唇,垂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