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恶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在作恶,那对他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重男轻女在大运村是常态,家中的大部分资源是给儿子,给女儿相看一个不错的夫家就算完成父母的责任了。这几年老天爷开眼,地里收成好,大家努力干活就有一口吃的,也不像几十年前,卖女儿是常态,现在若是出现卖女儿定要被人取笑,更别说克扣女儿彩礼的,那是把女儿卖给男方做牛做马,是要遭天谴的事。
马上,遭天谴的事就要发生了。
那吴为因犯了事不敢出来,只得把气出在了自家人身上。爷爷、爸爸都是男人,不能欺负,姐姐妹妹早早嫁出去了。家中唯一的女性,就是他的母亲了 ,早年还有个奶奶一起受着。奶奶被打得受不了跳河自杀后,只剩下他母亲。
这天到中午,吴为才起床,起床后也不梳洗,直接往饭桌上一坐,扒拉了两口饭,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这做的什么饭,会做做,不会做给我滚。”
吴为的母亲四十多岁,两鬓已衰白,听到儿子骂她,也不敢回话,弯着身子坐在灶台前。
吴为这样性格的人,被人忽视怒火更盛,拿起筷子往母亲方向丢:“问你呢,装什么傻子!”
吴为母亲见筷子掉了,赶紧捡起来,洗好重新放在吴为边上。
吴为肥厚的大掌往桌上一拍,如同威严的大官:“说话!”
吴为母亲后退几步才开口:“阿为,因为你的事家里花了不少钱,现下手头没多少钱了。”
吴为一听,站起来,她的母亲一见吴为站起来,缩着身体侧对着吴为,意料中的疼痛出现,吴为母亲抱着胳膊喃喃道:“阿为,我是你娘。”每每被自己的儿子打,她总要喃这一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吵吵吵吵什么”另一间房屋走出了一个老人,是吴为的爷爷。
吴为一家长得都很壮,吴为爷爷60多岁了,但面相狰狞,平常出去,小孩子见了都要怕他。
“站着做什么,刘菜花你皮痒了是不是?”屋外传来又一道男声,是吴为的父亲,他比吴为母亲年纪要小些,当年大运村没人给她说亲,去邻村娶了个孤女回来,就是刘菜花。吴为的奶奶也不是本村人。
吴为的母亲显然更害怕吴为父亲,嘴巴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个壮实的男人,一下把小小的屋子挤压得如同玩具屋,而屋子里唯一的女性:妻子、母亲、儿媳妇,像个破碎的玩具机器,又一次缩到了灶台边。
吴家三代,三个男人坐下来,便开始骂骂咧咧聊起事来,中心思想是给吴为讨老婆。
吴为爷爷喝下一口酒,舌头都大起来:“担心什么,去邻村讨,这年头还怕讨不到老婆。”
“我不要隔壁村。”只有本村娶不到老婆才要去外村讨,吴为自小被宠着长大,自然不愿意。
“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要那个女知青。”吴为父亲冷冷一笑,说到这事他又开始骂吴为,“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她一个外地人,你直接抢了睡了就是你了,还要跟个娘们商量,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高兴了吗?”
吴为也是懊恼,一口喝掉酒:“章秋柳那八婆坑了我,我要睡谁还要跟她商量吗,老子心情好,睡她都可以。”
吴为爷爷喝着酒,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也兴奋起来:“那个女知青不是还在吗,直接抢来就是,一个外地人而已。”
吴为恼怒地拍了下桌子:“爷爷,我不是说了吗,她跟另一个男知青谈对象了,两人屋子就在隔壁,早睡一张床上了,呸!”
吴为父亲也道:“没错,我们吴家可不要破鞋子,如果只是睡睡也无所谓。”
吴为有些不甘心:“她长得很漂亮,也不是不能娶回来。”
吴为父亲一听又拍了下桌子:“像什么样子,我们吴家是大运村大姓,你娶了双破鞋,宗族里第一个不同意。真喜欢,抢回来睡一睡,老婆还是另外找。”
吴为也想像他父亲和爷爷说的抢回来睡一睡,但是想到那张凶横的脸,他颤抖了下。
“爷爷,爹,不是我不想,那个周奇略太能打了,一个人至少能打5个人。”
吴为爷爷不信,吴为父亲天天在外面,知道周奇略这个人是个狠角色,他给自己儿子支招:“那你小心点不被他发现就是了,大不了先睡再……”吴为父亲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吴为倒是不舍得:“爹,她长得真好看。”
吴家三个男人终于吃饱喝足下了饭桌,吴为母亲才就着残羹剩菜填饱肚子。做好家务,吴为母亲找到吴为。
“阿为啊,那个女知青不喜欢你,你换个人。姑娘家名声很重要。”
吴为不耐烦道:“要你多管闲事。”
吴为母亲低声喃道:“阿为,我是你娘啊。”
吴为只是没出现在大众面前,但与其常来往的同龄人倒是都有见面。他推开母亲后,便去了吴剑家。
到吴剑家时,吴剑母亲正在扫地,吴为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去,一个招呼都不打,吴剑母亲在背后呸了一声。偌大的吴氏家族,就出了这个败类。回头她还得劝劝儿子,少跟吴为往来。
吴为进屋,见梁兴发也在,冷冷打了个招呼,若不是他们几个现在是合作关系,他断不会理梁兴发。几个知青,他都不喜欢。
“周奇略的猎枪找到了吗?”
吴为、吴剑、梁兴发三人因利益而结合,吴为和梁兴发的合作目的自然不用说,吴剑的目的则很简单,为财。吴为一家如此作风,在村里还能说上话,一是因为吴为爷爷在家族里辈分高,二是因为吴为爷爷继承了其死去的亲兄弟们的所有财产,而吴为父亲没有兄弟,这些财产将来都是吴为一人的。手中有钱,腰杆自然直。
“差不多,也就那一带,明天应该就能找到。”吴剑常打猎,自然也发现了独来独往的周奇略,周奇略每次出发的地方都没变,大致能猜到他的猎枪子弹就藏在那里。
吴为问:“如果不认怎么办?”
梁兴发冷笑道:“他认不认重要吗?只要大队长说是他的,就是他的。”
吴为一听放心了:“大队长是我们吴姓人,他能当上大队长,可是我们吴姓人一投上去的。”
梁兴发眼神阴沉,没有为这点胜利而高兴:“放心,不止这些。章秋柳之前不是被人打了吗?这事都可以推在他身上。”
吴剑回道:“这事我就不参与了。”
“到时候站在我们这边就可以。”
吴为又想到一点:“还有周奇略打人这事也可以拿出来说吧。”
“可以,说的越多,假的也成真了。”
“那再给周奇略安个勾引妇女的罪名吧。”想到那些女人对着周奇略花痴的样子,吴为的怒火就被点燃了,“妈的!”
几人商量了一会就分开,走之前吴为给吴剑留下了几张粮票。
“这是辛苦费,事成后还有。”吴为自认为大气地回道。
吴剑站在门口,笑得淡然,他把吴为送出去后,就被自家母亲逮住。
“吴剑,你脑子坏了,跟吴为玩在一起,快跟他断了,他那个块头,你打得过他吗?”
“娘,你别操心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吴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娘票给母亲,“给爹看病。”
“你最近都没去打猎,哪来的钱?”吴剑母亲边说边收下钱。
“去过,你没发现。娘,我出去一趟。”
“少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啊。”
猎枪在第二天就找到了,找到猎枪后,梁兴发有写了一封举报信,里面历数周奇略各种“违法”行为。梁兴发不止投了举报信,还当中朗诵了举报信内容。
吴为拿了钱收买了一些人,这些人等梁兴发念完信,一口一个“周奇略那么凶,梁兴发还敢出来举报,一定周奇略做得太过分,梁兴发良心过意不去,特地站出来。”
周奇略被民兵押到大队时,就看到梁兴发一张得意的脸,他瞟了一眼,转向后面,后面跟着的是岑今雨,他朝对方轻轻摇了摇头,给了个安抚的笑容。
梁兴发站上高高的站台,俯视旁边的周奇略,声音激昂兴奋:“周奇略,你愧对学校对你的培养,你知羞吗?”
梁兴发连说两句,却发现周奇略根本不理他,朝旁边的民兵喊道:“你们快把他绑起来。”
周奇略走到梁兴发旁边,撞了他一下,梁兴发那白板身材,直接踉跄了几下,台下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很快捂住了嘴巴,但梁兴发听见了,他愤怒地盯着周奇略,这一切都是周奇略害的。
“周奇略……”
梁兴发伸出食指指向周奇略,周奇略嫌弃地推开他的手,转向台下:“如果实名举报就是英雄,就一定是正确的,那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英雄。老乡们,我在这里实名举报两个人,梁兴发和吴为。”
“梁兴发嫉妒我方方面面都比他好,所谓嫉妒使人疯狂,他与吴为两人一起造谣,诽谤我,想用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我。”
有人问:“证据呢。”
“我看到他们偷偷摸摸商量。”
“你一个人看到的算什么证据?”
周奇略没有回话,村民们以为他心虚了,纷纷附和。周奇略看差不多有一半的人认同这个观点时,挥手让大家停下,他身材高大,相貌帅气,站在高台上,挥手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他。
“梁兴发举报信里的证据,不也是片面之词吗?算什么证据?难道证据就是上下嘴皮一碰,想诬陷谁就诬陷谁吗?”
这话巧妙地解开了梁兴发实名举报的围攻,但周奇略要做的还不止如此:“这个事,还是要大队长指导。”
梁兴发也在期待大队长,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高台下的吴剑,对方点点头,吴为还不敢出来。
大队长深吸了口气,想到昨天接收到的信息,现在脑子还嗡嗡叫。
此刻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要么选择梁兴发要么选择周奇略,大队长更愿意选择梁兴发,梁兴发背后是吴为爷爷,选择梁兴发可以获得吴姓人的信任,有助于他领导公社。
但周奇略手握有重要证据,而且不止一个。
大队长再次想起昨天书记跟他说的。
“章秋柳已经被收监了,只要岑今雨愿意,她可以选择上述,提审吴为。现成的证据就在那,吴为躲不掉。老吴啊,我不给你建议,我只把我知道的信息告诉你。周奇略手上还有更致命的证据,咱们村也不是那么干净,平时没事,一旦闹起来,就是我们管理不当。”
大队长知道这是周奇略的威胁,大队长真想直接扣住周奇略,但光天化日之下,一切都得按章程办事。
可是昨天吴为家也送了礼过来,这里面的意思大队长自然懂。
该怎么选?大队长已经思考了一个晚上,他一方面不相信周奇略真能拿出来,一方面又担心周奇略真能办到。
这个险他冒不起!
大队长终于做出了决定:“证据讲究严谨,如果你们都觉得自己的证据真实,就找法院给你们判定。”
梁兴发不敢置信地看着大队长,怎么跟说的不一样。
可无论如何,举报时间轰轰烈烈地开始,却是一声哑炮,没看到热闹,围观的村民很快就散开了。
周奇略又一次撞了下梁兴发,直接跳下高台。
高台近3米,梁兴发也想向周奇略这样帅气地跳下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行,他撇了嘴:“四肢发达。”
这一切都被大队长收在眼底,做了决定后,他心情也开放些。书记说的没错,本质就是两个知青的争斗,他们何必参与进去,成为他们的枪呢。没错,他就用这个理由说服吴为家人。
他也是吴姓人,还是大队长,吴为爷爷辈分是高,但他能活多久,以后的吴氏宗族,定然是他说了算。
大队长自认为把事情想得很轻松,但书记与他交流时还有个信息没有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