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炭?”
“对。”
“有倒是有,但这天还不见冷啊,那点碎炭也不够烧的,小娘子要碎炭干什么?”
“说来惭愧,奴婢没用过毛笔,上课记笔记就慢了,关键是,写的字也有点不堪入目,所以想着,试试看能不能用碎炭和布条绑点炭笔出来。”
项翛年适时把袖中刚刚发下来的新鲜的赏银,递了上去。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
她现在和这位姑姑也算不上多熟悉,在这宫中,也不能叫人家白干活,这赏银,也算是她摸索这里能有多少自由灵活度的敲门砖了。
不然,以后只能等着每月发放份例,发放固定的东西,不能给自己找点方便,那在这里,就真的,和坐牢一样了。
还是得试一试。
好在:
“哎哟哎哟,小娘子快收起来,才一点碎炭而已,等天气凉下来你们也会有份例的,不至于要你这么多钱,你赶紧收回去。”
沈姑姑也不是没见过使钱行方便的,但见项翛年这么小就腆着一张脸,熟门熟路地塞钱求人办事,瘦削的身子,递荷包过来的爪子都干瘦干瘦的,没二两肉,沈姑姑看着,心底不是个滋味。
项翛年奖赏的事,上午开会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在饭堂待久了的老人也都知道一次奖赏是多少,这么些年来能在猛兽园好好活下来的老宫人,多多少少都被贵人赏过,再加上薪水优渥,也看不上项翛年手上的“三瓜裂枣”。
这小娘子拢共就得了这么半两银子,还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全部奉上来,只为求点碎炭好好记笔记,好好学规矩。
天呐,多可怜的小娃娃啊。
沈姑姑的母爱瞬间泛滥,都要溢出来了,她豪情一挥手:
“我都没听说过炭能写字,听起来有些个意思,走!带你去后厨看看。”
那姑姑雷厉风行,领着还怔愣着的项翛年,直往后面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小娘子你做好一定带过来与我见识见识,这饭堂里就我一人姓沈,你找我就喊沈姑姑就行。”
“……好的,沈姑姑,您叫我小年就可以了。”
没想到事情进展的竟然如此顺利,项翛年感觉自己脚下都有点发飘了。
但这样,项翛年没有遗漏一路走过去众人的反应。
从后面穿过一条廊道,渐渐靠近后厨,路上碰到的人,都会停下来,对沈姑姑行礼或是打招呼才走。
自己搭话的随机NPC,莫不是这个饭堂的隐藏大BOSS!?
某种程度上,项翛年是猜对了。
“沈姑姑,您怎么回来了,是前面出了什么事了吗?”
烟雾袅袅的后厨,在灶台上烧热水准备洗锅的杂工,从火炉前的小板凳上站起,手往围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一脸意外地问道。
“前头没事,不对啊,小邓公公,今儿个怎么又轮到你洗碗了啊,那些个人真不干事,你也得学会拒绝,先不说这个了,这不,小娘,哦不,该叫小年了,要点碎炭做笔记,我就领她往这边来看看。”
“碎炭能写字?”
被沈姑姑叫做小邓公公的人一听,也是和沈姑姑初听时的反应别无二致,但由于是沈姑姑领来的人,再加上好奇心驱使,小邓公公欣然道:
“正好,锅子里水烧够了,我这就把炉子里烧得差不多的柴火撤出来。”
还没等项翛年反应过来,里头柴火烧出来的一节一节的炭段,已经被小邓公公收拾妥当,放在盆子里端到项翛年和沈姑姑的面前了。
“给,小娘子。”
热意扑面而来,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空气被热气扭曲,项翛年从小邓公公手上接过盆子,看着盆子里面还红着的炭,笑着对小邓公公道:
“多谢你,小邓公公,就是这个。”
被项翛年道谢的小邓公公一愣,没想到自己一个举手之劳竟然能得一句谢。
以往,小邓公公被吩咐办事,尤其是被别人推活,地位最低的他从来都只有笑着接下,却没有人愿意对位低权轻的他,道一声谢。
他任劳任怨,那些个推活给他的甚至还不满足,也没有好脸色,小邓公公平日里心中作何感想,心情是哪般的苦涩,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现在,在项翛年身上,在面前这位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新晋小宫女身上,得到了稀缺的尊重。
这种被平等对待让人心软软的感觉,让小邓公公一时之间,只会低头摸着后脑勺,腼腆地笑着,生怕把眼里涌上来,无比酸涩的水珠,给滴落了。
而一边看着的沈姑姑,在项翛年对小邓公公真诚道谢的时候,也跟着赞赏地点了点头,暗叹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就是这炭得凉了才能用,小邓公公,不知你这里……”
项翛年语气中带着为难。
午休的时间太短,不够这些炭冷却的,但项翛年现在住的是大通铺,干什么都不方便,况且,宿舍里没人的情况下,放一盆烫人的红炭,风险太大,她怕是还没有升职加薪,就成了那引火的孽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好办,小娘子你下课后再来拿,我给你看着。”
项翛年喜出望外,连忙道谢:“太好了,真的谢谢你,小邓公公,你叫我小年就可以了,叫小娘子听着多生分呐。”
“好,小娘,小年。”
小邓公公高兴地红着脸,改了口。
“嗯。”
——————
中午项翛年被赵公公奖赏的事情,飞快的在同期宫女之间,传播了开来。
项翛年坐在教室里,感觉到身后的人,用异常热烈的视线关怀着她,同时还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项翛年:“……”
虽然但是,她听得见!
没想到第一天就因为一个赏赐,成为了同期中的焦点,项翛年本来还想安稳度日的,不过,如果赵公公把意见箱推出来后,她们的注意力应该会从自己身上转开……的吧。
项翛年默默祈求赵公公动作快一点。
“上课。”
在项翛年被身后视线灼烧的快熟了的时候,沈司仪踩着时间,站上讲台,说着上课,这才让身后的人收回了视线。
项翛年瞬间把救星一般的目光投向了在此刻宛如神袛降临的沈司仪。
“……咳,在学习规矩之前,先通知一件事情。”
沈司仪避开项翛年炽烈的感谢,轻咳一声,正色道。
底下的人听到有通知,这下是彻底安静了,双手纷纷端正摆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沈司仪。
“这七天,会根据你们在课堂上的表现,和最后的两场文武考核,决定你们今后在猛兽园的任职地点。”
听见重要的消息,底下包括项翛年在内,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默默在心中记录,有手快的,已经把沈司仪说的,全须全尾地写在纸上,一一记录了下来。
“考核在最后一天,上午的文试,考验你们对宫中规矩和禁忌的掌握程度,都是课上讲过的。至于下午的武试”,沈司仪扫了一眼底下惴惴不安的宫女,又继续道,“不是说让你们上擂台进行拳脚的比拼,而是和各个园子里的动物,进行匹配。”
匹配?
项翛年没听明白,当即按照她在社会主义国家学习到的课堂纪律,举起手,申请发言。
本想继续说明的沈司仪,看到项翛年这般奇异的姿势,微挑了眉,虽然看不懂,但莫名的,理解到她想发言的意思,沈司仪点了项翛年,示意她发言。
“沈司仪,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说。”
“这个匹配,可以展开详细说说嘛?”
“就是看园子的动物,谁看上你了。”
!??
什么意思?
是要她们被猛兽园里的动物来挑选吗?
听起来……倒也有些意思。
项翛年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上头,沈司仪却道:
“小年问的不错,今后,如果在课堂上有疑问,也像她这般举手便可,我会将这条课堂纪律记录在案。”
觉得项翛年举手发言这个动作非常利于提升教课效率的沈司仪,已经暗自打定主意,要往尚仪局提上一嘴,最好成为宫中所有课堂的默认纪律,顺便,也让项翛年这位有突出贡献的“首创者”,在尚仪局那边挂了名头,省得到时候被人欺负了。
不过,这些,沈司仪也不会在这课堂上就明着说出来就是了。
最重要的是,先举手,代表了学子的疑惑,也代表了对夫子的尊重,再发言,能当堂解决的问题,就不用课后夫子重复答疑了。
能够大大提升夫子幸福度和降低夫子劳累度的点子,为何不用。
沈司仪,因为面善,所以饱受新晋宫女答疑困扰,这下终于在项翛年这里,找到了解决措施。
这么一想,沈司仪看待项翛年的目光,便更加友善和蔼了起来。
嗯?什么意思。
项翛年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刚才,在自己看来正常的举手发言,怎么又被沈司仪称赞了。
难不成,这里课堂没有举手发言这个习惯吗?
啊,看来是没有了,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背后同期们更为炽热又刺痛的视线了。
失策了。
于是,好好学生项翛年,在“岗前培训”的第一天,就收获了所有同期的羡嫉。
后面,有不服输项翛年抢了沈司仪的夸赞的,或是,有其他疑问的正经学生,有样学样的,都不太习惯地举起手来,想被沈司仪点一遍。
寻求一个发言被全场瞩目的瞬间。
在这之后,宫中掀起了一股猛烈又狂热的举手发言热潮,甚至都流传到国子监那边,再向下,普及到京城的几家顶级学府中。
夫子减轻了口舌的负担,学子的疑惑也能及时得到解答,课堂效率的提高,在一段时间内,极大地提升了夫子的教学热情,以及学子的学习热情。
项翛年:呃……就很难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