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以前这段关系不为人知,现在也被悄无声息地掩盖在平静之下,划分在两人相处模式的最边缘。
谁也不曾提起,一起假装着从未发生过。
一个继续充当长辈,另一个继续充当晚辈。
默契,虚伪,荒唐。
空气里充满暗潮涌动的硝烟味。
贺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随后想到不该在卧室抽烟,长指一弯,直接把烟折断。
他侧目,眸光发深,衣领松散敞开,肌肉蓄力绷紧,淡雅冷笑。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边,视线落到她身上:“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够长进,这话在心里憋了多久。”
贺律唇角微掀,周身温润如玉,微笑着,在这样的情况下,只会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你要我给你什么,一个交代?”
旧事重提,他压根就不在乎她那幼稚的想法,早就已经翻篇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
“不用。”贺晚恬不避不退地望着他,很多画面从脑子里一闪而过,长久的酝酿换来了此刻的平静,“小叔,我玩得起。”
“玩”,贺律品着这个字眼。
“我是恋爱脑,但我不是没脑子。”贺晚恬撸下手腕上的头绳将长发扎了起来,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半遮的肩颈,不艳丽却很动人。
“我之前想过我为什么是恋爱脑,因为我缺爱。”她嗓音轻柔,碎发垂下贴着肌肤,“但我缺爱是以前的环境造成的,不是我的错。”
贺晚恬望着他,看进他眼睛里:“小叔,我想要你对我好一点,想要你爱我……但如果无能为力的话,那我也不要了。”
月色落到两人身上,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旁边落下清冷低沉的一声笑。
贺晚恬在跟他摊牌,但是他没多在意,也无所谓。
他绅士地什么也没做,目光却从她耳后滑落到侧颈。经过这么一提醒,他就回想起来了,这两处都是她敏感的地方。
时至今日,仍能回忆起两年前夜里的一些细节。
女孩细直的长腿,纤细勾人的腰肢,绵软的身子骨,那么痩的样子,抱起来却很舒服。
他向来是不为美色所动的做派,毕竟燕京的美女那么多,每天送上门的也不少,没必要坏了自己良好的生活作风。
更主要是,那么莺莺燕燕,竟然没一个能被看上眼,也没一个能引起他私欲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小自己10岁的姑娘产生探索欲。
像瓮中捉鳖的猎人,瞄准猎物,狙击捕获炙烧,然后优雅享受这道开胃菜。
很意外。
当初在地下室诱她上钩时,也没想到未来的关系会变得暧昧不清。
看她时,偶尔会走神,就像现在这样。
她在认真地说,而他在想她。
贺律眯了眯眼,将烟盒放回去,突然没了脾气。
第一次发现,他的宽容度竟然可以变得这么高,倒不是因为内疚或者道德良知之类,只是他听到她说“想要你爱我”的感觉新奇。
幼稚又天真,也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才会整天想着情啊爱的,一腔冲动和一股傻气。
她正是对爱情最向往、最忠贞、最纯净的年纪。
可他不是,从来都不,婚姻对他而言就是一场资源的置换和整合,权衡利弊后的产物。
只是说出“爱”这个字,都让他觉得是一场水中捉月的白日梦。
何必计较。
好一会儿没等到男人的反应,贺晚恬轻蹙眉,唤道:“小叔。”
贺律笑容不变,语速缓慢,仍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嗯?”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呢?”她当真发问,表情郑重,仿佛在说什么大事,实诚得可爱。
贺律笑了:“我的想法……”
他伸手,指尖抚过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染着几分温存,目光越发??深沉。
“我在想,你这里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软。”
贺晚恬唇瓣温热,指腹抚弄的触感那么真实,一个动作就蕴含了深意。
她隐约有点预感,浑身一颤,睁大了双眼,紧张出声:“小叔!”
下一秒,贺律就撬开她的唇齿,不由分说地将手指强势送入她的口中。
他指尖温度冰凉而且洁净,用力时手背凸出青筋脉络,勾着她舌尖灵巧地逗弄。
“小朋友,一直没和你说。那天是你的第一次吧,不好意思,也是我的,是不是还把你弄疼了。”
他让她直视着自己,她睁圆的双眼既讶异又无辜,蒙着湿漉漉的水汽,脸颊两酡红晕,就跟那时看他的眼神一样。
“后来的事你也不记得了,也对,你又没经历过,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也能理解。”
冷感的声线因她染上热意,滑进贺晚恬的耳朵里,酥麻感从她脊骨处攀升,一直到心口。
“但怎么现在生气,是那天你没爽吗?”他贴着她的耳朵,“还是没尽兴?”
窗外夜色黑沉,加湿器突出袅袅潮气,那些藏起回忆,在脑海中万千涌动。
贺晚恬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性感的腕骨,和那双深邃清明的眼。
他周身寂冷,比今夜夜色更甚。
一幕幕过去与贺律相处的画面不断在眼前浮现。
两年前的那时,除夕夜。
晚饭是在贺家祖宅,一处二环内的四合院。
从外面看不显山露水,而里面却自成天地。算上从国外特地赶回来的大伯、姑姑等一众人,赴宴的共有二十多个,雇了有名的厨师来做“官府菜”。
青花云龙纹盘子摆餐,家人齐聚一堂,称得上颇为温馨。
团圆饭讲究“尊卑有序,长幼有别”,一个个位置排开。
贺晚恬既是小辈,又算是“外人”,被排在最后一个。
她也不在意,反而为贺之炀没回来,而松了口气。
正中央的主位空缺着。
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坐在两侧,年纪最大的看上去也有80多岁。
贺晚恬不禁心想,难道族里还有更年长的不成,百岁?
“晚恬,今年是不是要高考了?”正在热络交谈的一位姨问到她,“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贺晚恬用手指抠着复古桌布边缘的花纹,抿着唇笑笑,看上去懵懂扭捏,还有学生气。
其实她已经高考完,都大一了。
正想要回答的时候,门外传来动静,紧接着,大门就被推开。
原本都在忙着叙旧攀谈的长辈们,止了话头,放下手里的瓜子水果起身。
有孩子的大人,招呼孩子过来,别再吵了。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个方向。
贺律来了。
纯黑的毛呢大衣,挺阔又考究的面料。
气温已经零下,他穿得却不多,进门后将外套递给侍从,只剩下略显单薄的衬衫和西装长裤。
他一派温和地走过,但连正眼看人的力气都懒得使。
穿过一众人,坐到主位。
到他今日的成就,也无所谓家族规定。
族规也是人定的,现在他撑着贺氏的兴旺,得是别人来取悦他。
其他人渐渐以他为中心落座。
轻松的氛围减了,讨好巴结的意味重了。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这年代,早就不兴“倚老卖老”那一套,他们的生意都得靠贺律帮衬着。
贺晚恬右手轻转着桌盘,夹了一道凉菜,心道:贺氏“内外有别,老小有序”……所有这些原来都是弹性的。
桌上的长辈们交谈,贺晚恬专注地吃菜。
偶尔视线落在自己的斜前方,一瓶七位数的汉帝茅台,再往后看,是捏着青釉瓷具的冷白手指。
贺律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立刻就有个大伯上前替他倒酒。
他不紧不慢地伸手挡了一下,抬抬下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让我小侄女替我添吧。”
突然被点名的贺晚恬还在啃鸡爪:“……”
饭桌上众人略微吃惊。
之后贺晚恬就在他身边坐下了,也就是因为坐在他身侧,才发现他一顿饭下来足足喝了八两。
但她不知道的是,贺律从小在国内喝白的,去国外喝红的,酒桌上练出来的量,这点根本不在话下。
她垂眸望着他指尖的烟,大拇指上戴着玉谍,和田白玉籽料质地,莫名有一种不沾人间烟火气的性感。
青色烟雾一飘,烟灰簌簌一落,就这样烫在了贺晚恬举着量酒器的手背上。
她从发愣中回神,手一抖,这么贵的白酒,全洒在了男人的身上。
当时,在场人的面色都变了,安静无声。
贺律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抬手示意大家继续。
他不胜酒力,上楼休息。
所有人心下松了口气,唯独贺晚恬担心他的状态,上楼去看。
没人注意到她,就像没人知晓他们两人暗中的交易关系。
贺晚恬推开门,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笔记本电脑。
她端着一些酸奶之类醒酒的东西,几秒后,试探问道:“小叔,你……没事吗?”
屋子里燃着沉木,缥缈的雾气向上蜿蜒、飘散。
贺律垂着视线,余光瞥见她白白净净的脸,单薄衣衫下的姣好轮廓,“嗯”一声。
声线很淡:“文档,保存不了。”
“笔记本坏了吗?”
“不知道。”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
同名的文件根本无法再次保存,其实换个文件名就好,可眼前的男人重复操作着,像是跟笔记本杠上。
贺晚恬突然意识到,他喝醉了。
“小叔,你改个文件名。”
“哦。”
过了会儿,他依旧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看她。
贺晚恬鼓足勇气凑近一点,单腿跪在??沙发上,俯身替他操作。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上胶着的颓靡的酒意,还有沐浴后的清香。
她心跳如擂鼓,滚着鼠标的手都有些抖。
忽然,身后的男人身体前倾,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手直接穿过她腰后侧,撑在透明茶几上。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唇几乎要贴上他的下颌。
沉冷的音色萦绕在耳际。
“能存么?”
“嗯……”她绷着呼吸,脸颊烧红,大约是被房间的暖气热的。
几秒能完成的操作,硬是紧张地搞了一分钟才完成。
从贺律视线望去,就是个如临大敌的少女,仿佛谁要欺负她似的。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当然知道要怎么保存文件。
垂眸就能看见她手背上刚才被淹烫红的地方,她皮肤竟然这么娇嫩。
贺晚恬被男人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她小声提醒:“小叔,我弄好了。”
少女呼吸不平稳,胸口略微起伏着,动作也有些僵硬。
看上去很害怕他,虽然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见状,贺律也知道过了,风度翩翩地放开她。
也因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逗弄,暗嘲自己真是无聊。
贺晚恬内心挣扎着,蜷缩了一下捏着鼠标的手指。
墙面上的时针指到11点59,离新年伊始还差1分钟。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般,贴着贺律坐下。
她双手勾住贺律的脖子,因她的动作,上衣往上缩了些,露出了一小截腰肢,害羞却又很认真看向他,在心里默念倒数。
3、2、1……
霎时,窗外无数烟火在黑夜绽放。
远处传来遥遥的声响:“新——年——快——乐——!”
“小叔,新年快乐,我又长大一岁啦。”贺晚恬双眼弯弯,五官实在漂亮,笑容又甜又勾人,搅得本就温暖的空气里窜出几分燥意。
贺律手臂克制托住她,笑说,新年快乐,想要什么。
于是她说——我想要亲你一下,可以吗。
……
这就是一次意外事故,一切的开端。
赴宴的亲戚们都在一楼,瞧着璀璨的烟花冲向天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守岁,扯着家长里短。
楼下在欢声笑语中迎接新年,而楼上漆黑一片,只有角落一盏微弱的壁灯亮着。
边上是面落地窗,望下去是这座寸土寸金的城,玻璃上人影交织。
男人从背后有力地扣入她的指缝,紧紧地十指相握。
她的双手被束缚住,腰肢也被禁锢收拢,被迫承受着他的吻。
滚烫,发狠,一遍遍辗转碾磨。唇齿间是醇厚微涩的酒味,仿佛着了火,而背贴着冰冷的墙面,不断下滑。
缠绵的轻响交缠着微弱的哀求,放纵浮浪,盖过了除夕夜的烟火。
贺晚恬被吻到双腿发软,快要站不住,疼痛也只能无力地抓着他,连眼尾都是红的。
剧烈,且折磨人。
她根本没想到后续的发展,也不敢想。
男人的反应会是这样。
他仿佛一根冷冷的冰锥,深刻地刺进她心里。
即便时隔两年,那时的画面也如此清晰。
见她茫然又羞耻地张着嘴,贺律缓慢意趣地用指腹搅动着她口腔中的每一寸,肆无忌惮地扣住她,恶劣得让她说不出话,也逃脱不开。
而贺晚恬也在跟他较劲,泪眼蒙眬地被迫昂着纤长的脖颈,硬是不吭一声。
“想要我爱你吗?”贺律平和地笑,手从她口中抽离,看她的目光染上几分戏谑浓郁的色彩,“我说不了这个字。”
他抽纸,轻佻散漫地擦拭指间湿漉。
“但可以做。”
贺晚恬腮帮子发酸,还没从他刚才的动作里缓过来,双眼便毫无征兆地被他的掌心蒙盖,手腕被捏住直接扣过头顶。
对方欺身压下,热烈的体温一瞬间像要把她点燃。
极度陌生的人,又极度熟悉的触觉。
无力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