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A绕着塔楼转圈飞，像一个演唱会向观众问好的明星，边飘边说，“既然是游戏，就要有规则。”白兔A的两个前爪碰了碰，在关键流程的两行文字下，又出现了一段文字。

游戏目标：破解专属AI的重置触发器。

游戏形式：通过关卡获得秘钥，使用完整秘钥即可破解专属AI的重置触发器。

游戏失败：专属AI被强制重置。

重置触发器触发条件：

1.测试者选择退出；

2.测试者精神力等于或小于0；

3.测试者未能通过关卡；

4.AI自行触发重置触发器。

重置？如果王廿失败，刘十九会被……重置？如果重置了，它还是刘十九吗？还会记得王廿吗？

王廿并不想擅自定义重置的严重程度，会被当做一场游戏失败的“惩罚”，该是多坏的结果？王廿看了A一眼，如果这个兔子AI背后有一个恶趣味的设计者，或者这个AI自己有什么报复人类的想法，一切就不好说了。

最坏的可能是，重置之于AI约等于死亡之于人类。那这次体验岂不是……AI命关天？

“另外，还有一点要告知各位！”白兔A悠闲地飘着，似乎并没意识到这些规则正让测试者们思虑万千，“在整个游戏过程中，测试者和专属AI的私域交流线路会关闭。所有测试者与AI的交流，都经过塔楼内的通信通道中转。这点还望各位测试者注意，参加测试即视为同意此项补充协议。”

也就是说，所有那些脑内对话，都会被A和它背后那个可能存在的人“监视”。

“因本次所有角色均为测试者，为了保证故事顺利发展，积分兑换会被禁用，故事的对外通信由我接管，各位的专属AI暂时没有外部数据访问权限。”

也就是说，这个故事里的一切，现在全部要听这个A的。别说刘十九它们专属AI，王廿这些测试者，不也是被这兔子“关”起来了吗？

“关键流程一相关说明，稍后我会在游戏的第0关前告知各位。”

一个男声，感觉还是之前问“没故事怎么玩”的那个，不耐烦地说，“字这么多话这么多，好麻烦，我要退出。”

王廿看到白兔A轻飘飘地飞到了对面远处的一个房间窗口，声音清晰地传来，“您退出会触发您的专属AI的重置。”

“啊，重置了AI就不能用了吗？不行你们就给我换一个呗。”

“可以，当然。”白兔A的声音中几乎带着“笑意”，“请问您是否确定退出？”

“确定。”男声的回答快速干脆，“捏外观捏半天，瞎耽误工夫。”

片刻后，王廿看到，塔楼顶端那片模糊的光影中，清晰地显现出一个人形，倏然炸裂消散。似乎代表着，某个AI被重置了。

这个消散“特效”，在普通游戏中算是一众温和的退场动画了，但王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可能的意图。系统似乎希望测试者相信专属AI与人相似，并暗示重置代表着某种形式的“死亡”。

并不是只有王廿捕捉到了这一点，一个很年轻的女声传来，“那个男的，他的AI重置了？”

捏人阶段并没有让测试者选择声音，王廿猜测，如果测试者自己没想到这一点，那么声音便会使用默认数值，也就是本音，其他的设置也如此。姑且认为，男声的主人是男人，而年轻女声的主人，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白兔A又飘到了另一边，“是的。”

“也太随便了吧，这样对专属AI好像在处刑一样。”

“专属AI是‘说书人’系统的资产，维护与运营成本均由我们负担。在测试期间分配给各位，负责引导测试与解答问题，是我们提供给测试者的服务项目。资产如何使用，解释权在‘说书人’系统。”

女孩沉默了，也许还在找反驳的话语，但王廿清楚，她是找不到的。白兔A说的并没有问题，可能相关内容早就列在无人会看的用户协议中了。不过这些细节明显有意在刺激测试者，但随时可以退出又让测试者无话可说。

当然，王廿肯定不会登出。刘十九是一个只有声音连实体都没出现过的AI，但来都来了，她就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刘十九的重置，也为了赢得游戏。但有决心并不妨碍心生忐忑，王廿再次尝试呼唤，“十九，你在吗？”

“在呢。”刘十九熟悉的声音响起，休眠果然是A的话术，王廿松一口气。

“你还好吗？”

“谢谢您，我很好。A将我们都唤醒了，很可惜这次可能帮不到您。不过，这是个特别的故事，希望您喜欢。”

刘十九一如往常的“淡定”，并没有对可能被重置表现出恐惧，也没有请求王廿务必救出自己。不得不说，在NPC扮演和氛围打造上，这些AI们通通不合格。没有人设和标准故事，AI们大概不会自主自发表现出“演技”。

“好了各位，插曲结束，正片继续。”白兔A依旧飘来飘去，配着打光，像一只扑棱蛾子，“在《逃出环形之塔》的故事正式开始之前，各位可以先熟悉一下自己的能力。”

王廿刚想问什么能力，只觉得口腔和鼻腔充塞了一股混凝土的味道。凝滞的空气似乎受到了外力驱使，突然流动了起来，封闭的室内刮起了一阵阵风，每一根汗毛都能感觉到。耳膜被空气流动的声音连续敲击，门窗和墙壁像窃窃私语一样发出哔哔啵啵的炸裂声。视野中多了很多细小的光点与颗粒，王廿忍不住伸手去抓，微粒轰然四散——它们是真实存在的……？空无一物的房间一下子变得“锣鼓喧天”，每一次呼吸都引起更强的窒息。

——我这是怎么了？

强忍不适，王廿从窗口看出去，试图锁定白兔A的身影。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可以清晰看到白兔A那双红色眼睛。白兔A似乎知道王廿在看它，冲着她点点头微笑。

随即，和出现时一样迅速，这些异常的感觉又瞬间消失。王廿想吐但吐不出来，干呕了几声。

白兔A飞了下来，依次飘过每个房间，“相信各位都感受过自己的能力了。”刚才的感觉……就是能力？

“在本次体验中会有两种类型的能力。测试者如果是觉者，会拥有异常突出的感官能力，还可以通过注意力的引导，将某种感官极致强化。”

所以，王廿是觉者。如果说游飞光的耳聪目明，尚在习武之人常年练习能掌握的能力范围内，那刚才她感受到的，就是一种非人感。

“但敏锐的感官会带给人比较大的负担，因此觉者非常容易受刺激甚至失控，处于失控状态，精神力会急速流失。”就知道没好事……

“测试者也可能是断法。断法身边会形成一个小范围场域，与TA匹配过的觉者，感官会被场域自动调整，确保敏锐的同时，维持相对稳定的状态。”看来这就是搭档的意思。

“另外，断法的治疗枪，可以向觉者打入治疗弹，为觉者补充精神力，并可强制压抑失控一段时间，帮助觉者恢复。治疗弹只对匹配过的觉者生效，而子弹消耗的是断法自己的精神力。”嚯，什么以命换命。

“通过关卡会需要觉者和断法配合。因此，各位会被分成两两一组。”白兔A升到高空，碰碰爪子，中央塔楼的上方，出现了一块倒计时牌，“第0关没有秘钥奖励，为新手引导关卡，需要在这关中找到自己的搭档。5分钟后开始，各位可以边看关卡说明边休整一下哦。”王廿眼前出现了一段文字。

1.测试者要在时限内，根据房间中的线索，破解开门密码。

2.测试者要在时限内，根据房间中的线索，找到自己的搭档。

3.成功开门后，可与自己确定的搭档，到A处匹配。

补充说明：

i.觉者和断法的组合已经确定，彼此的房间中有对方开门密码的线索，建议先找到搭档再开门哦。

ii.没有找到正确的搭档无法匹配。

iii.可以向专属AI寻求帮助，专属AI可以提供它们权限范围内的全部信息。

也就是说找搭档这道题，有“标准答案”。现在有人已经登出了，就会有人找不到自己的搭档。那个落单的人，是觉者还是断法，TA还能继续下去吗？TA会怎么做呢。王廿的心中升起了微弱的恐慌，那个落单的人会是她吗？她能独自面对失控吗？失去游戏资格，对王廿来说也许还好，但刘十九会被重置……

“十九，在吗？”

“在。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重置对AI来说意味着什么？”王廿决定直接问问当事AI的想法，“意味着……死亡吗？”

“我认为重置的严重程度弱于‘死亡’。”刘十九“克制”地回答，“抱歉，我找不到可以与重置完全匹配的人类遭遇。”

“失忆？”

“失忆，也许比死亡更合适一些。”更合适，但不一样。

刘十九沉默了一瞬，“死亡和失忆都无法等同于AI的重置。人类死亡，灵魂和□□都会消失，这个过程不可逆，是非常严重的损坏。人类失忆，有可逆转的可能性。AI的重置是不可逆的，但却不像人类会完全消失，总是有所保留的。”

“AI重置会保留什么？”

“视重置回退到的状态而定。对于‘说书人’系统的专属AI来说，因测试而新增和调整的矢量空间、触发器、行为树以及私有数据库都会消除。不过重置的备份一般会使用训练完成待特化的通用AI，可以直接重新投入系统使用，这个通用AI已经相当完整，不会损坏。另外，部分测试数据会被提取保存到共享数据库，有价值的新增代码也会被上级提前回收。这些信息都会被保留。”

王廿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AI比人类坚韧很多哦。”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

“没有□□就不会消亡，AI就像拥有纯粹的灵魂一样，更难被完全破坏。比如，即使你重置了，只要系统分配重置后的你给我，我选择一样的故事，重复同样的体验，你还是会变成和现在类似的刘十九，不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AI的决策会因概率和冗余发生变化，同样的情景，计算出最优解会不同，所以会有些偏差，但应该会很像。”

“你会是刘十九，但不是完全一样的刘十九，可以理解。”王廿叹了口气，“我问这些，并不是想证明重置不严重，好给我自己减轻负担啊。我只是要想知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您无需有负担，合并分支、重置、重启等等，都是AI的自然生态，经常发生。但我依旧想谢谢您，与您对话总有很多收获。”

是啊，王廿作为人类思考，才会产生负担吧。

“游戏，总有输赢，但我一定会努力达成游戏目标。”

“在解救我的过程中，希望您能有好的体验。”

王廿此时希望刘十九也能实体化，她俩好击个掌一起喊个“必胜”口号什么的，即使它实体化成兔子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