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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阮晓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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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家里给我介绍的对象就是他。”

陈悦目收起笑意。

“咋不笑了,笑啊,再笑一个。”福春笑了。

“滚蛋。”

她捏住陈悦目下巴强迫他转过来,“告诉你个好玩的,听吗?”

“把脏手拿开。”

“不禁逗呢。”福春转身招惹边上窝着晒太阳的土狗过来顺毛,“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身旁没反应,她两手捧住狗头搓了搓说:“人不爱听我就说给狗听,大黄你听好了……”

四月十三日那晚,福春和姐妹几个从海边回来遇上媒婆带着苦瓜脸一家三口来做客。

相亲被她一句话搅黄。那晚她成了两边村里人尽皆知的女流氓,父母一路追着她打出家门,最后是大姐给她钱还联系工作帮她连夜躲到城里。

“……我以为把人吓跑就完了呢,二瓜怎么会嫁给他?”

这些年村里壮劳力没剩几个,介绍人手里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窝囊废。福春走之后没多久阮晓柔弟弟要结婚,家里凑不出彩礼钱就把她匆匆嫁给这家人。

陈悦目望着面前的烧水壶问她:“那你呢?又是故意的,为什么不想嫁?”

“没有啊,我听媒婆在饭桌上嚷嚷我屁股大还是黄花闺女大家也挺高兴。”水很快烧开,福春从屋里拿出暖水瓶涮了涮灌满,“咋我开口问两句就发火了呢?”

陈悦目笑得前仰后合。

“你要帮着生孩子的也是她?”

“嗯。”

这一年里阮晓柔三次流产,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跑医院治病上。

暖水瓶里滚滚热气冒上来,让她的侧脸迷离惝恍,“她不能再折腾了,想要孩子我给她生一个。”

“她救你命了?”

福春把木塞扣上,反问:“如果是呢?”

“你以为随便生个孩子她就会要吗——”陈悦目话说一半忽然打住。

福春又倒出一些水在盆中,然后从墙根下拿来半袋洗衣粉和搓衣板坐在马扎上开始洗衣服。

她把袖子搭在搓衣板上拿肥皂用力刷,碾出白白一层膏沾在袖口。手又撩起一些水洒上,按住板子用力搓洗。这双手白皙细瘦,干活时皮肉下一动一动的筋骨柔韧有劲,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力气。陈悦目盯着她的手走神,想起在夜晚时福春双手攀在自己后背时的温度。

“什么?”

“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悦目问:“哪句?”

福春抬手闪他一脸水。

“喂!”

“你说二瓜不要我给她生孩子,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

“没有,说完了。”

福春不满意这个回答,伸手扒拉他问:“那为啥她不要我生的小孩?”

“不知道。”

“为啥?”

“不知道!”

“为啥嘛!”

陈悦目被问烦了,瞪她:“你真傻假傻?平时勾男人一套套的,这时候突然又不懂男人了?”他看一眼四周,“孩子是不是女人的不重要,你要是想生,你就跟那窝囊废生一个给你那面瓜姐妹。”

福春把洗一半的衣服扔回水盆,在溅起的水花中板着脸反瞪回去:“凭啥?!”

“又不是我规定的。”

“那是我给二瓜的孩子,关他们屁事?”

说话声有点大,在厨房忙活的三人探头瞥他们一眼。

陈悦目老神在在:“那你就生,非亲非故你看她敢要吗?生下来没人要那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我也不要你,你就带着你的野种回山沟嫁给老光棍啃糠咽菜过一辈子。”

福春双手泡在水里发怔,眼睛看着远方,好像要把天空看穿。

“害怕了?”

她回神问陈悦目:“要跟窝囊废生孩子啊?”

“你听不明白话是不是?”

“我听明白了呀!我跟别人生的没用,要跟窝囊废生才有用。”

陈悦目瞳仁颤动,赶紧找补:“……男人精子不行一样生不出来。”他说教,“备孕前做检查了吗?想要孩子最起码要把烟戒了吧?流产三次的原因查清楚了?哼,他那弱精样一胎十崽的老母猪配给他也下不出个屁。”

福春倒了水重新接一盆开始投衣服,“你啥意思,我到底该跟谁生孩子?”

“生生生,脑子里除了生娃没别的是吧?”

“我听明白了。”

“欠骂。”

“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来说去不就是只能跟你生吗?”

陈悦目快被她气死。

“我偏不,哎——”福春把衣服一节节拧干搭到绳上晾起,“当初求你时你是过年的行李使劲装,等我真找到人你又开始淤泥里发芽长白莲花,我信你个鬼!你这色胚身上全是心眼子成天就想怎么算计我,真当我傻呀?”

陈悦目没生气,听她说完反而眼神玩味打量福春,“你看出来了?看出来怎么不跑?可别说你喜欢我,恶心。”

乡野黄昏日暖风烈,福春一把揪住他衬衫前襟把人从地上拽起,眼里映着太阳的光辉,汗湿的发丝吹在脸颊边像余晖中摆动的野草。

陈悦目闻到一股温暖,由福春那副瘦削挺拔肩骨中散发,拉扯他一点点靠近贪婪地吸噬。

两人凑近,福春笑着告诉他:“你以为我就没算计过你吗?要不咱俩再过两手?”

“好啊,比比谁算计得过谁?”

“我想要的东西从你这全得到了。”

陈悦目从她身躯上收回目光,盯着福春嘴唇微笑回答:“我也是。”

*

从中午到现在耗了大半天,陈悦目呆够了,问福春:“什么时候走?”

厨房没有动静,空气还突兀留着饭香。福春不想走,所以也不回答,又转身跑进屋找人。

窝囊废一家做好了饭端进屋中。福春走过去,看见阴暗里露出三张油亮亮的嘴。

“你们吃饭怎么不喊柔柔?”

“你怎么还没走?”

这家人说不上大奸大恶,但是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群人浑身透着一股愚蠢市侩让人厌烦,路过都恨不得踹他们一脚。

“你们能对她好点吗?”福春发牢骚,一想到阮晓柔病蔫蔫的模样就心里冒火。

“你来找茬的是不是?”

“不是。”她紧紧揪住裤缝忍着赔笑,“柔柔身体不舒服,我着急了。”

苦瓜脸举筷子站起来轰她,“你差不多得了,她是我老婆不用你操心。”

“我也是关心她。”

“人好着呢,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似的。”

话说完,福春脑子嗡地一声像烧开水似的。她回神,猛窜起来攥住对方领子怒目睁眉:“就你个孙子骂她是猪,是不是?”

“哎哎!”

两人一路从屋子打到大院,互相揪领子扯巴,福春打鸡血一样拉也拉不开,得空便给苦瓜脸来两个大嘴巴子。

“老三!”阮晓柔听见喊声踉跄从屋里出去,将福春扯旧胶布一样从自己丈夫身上扯下来。她把人拉到门口急道:“你走吧。”

陈悦目也看够热闹想和福春做点别的,叫的车就等在外面路口,他问福春:“我回去了,你走不走?”他知道福春身上的钱已经花光,现在他又有了拿捏她的资本,既落井下石又能让自己得利的事不干白不干。

铁门上的福字落满灰,破破烂烂蹭上斑驳锈迹。因为总也不来人,所以门也不开,久而久之就生锈了。

阮晓柔喃喃:“老三,走吧。”

福春还喘着气,衣服也被拽得皱皱巴巴,散乱的发丝随着呼气一起一伏。她狼狈的脸上充满错愕,不可置信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你赶我走?”

“嗯。”

“不愿意我来呀?”福春睁大眼。

“嗯。”阮晓柔低着头,双唇抿得死白。

已经很久没人来看她,就刚结婚的时候妹妹来过一次,加上这一年她总往医院跑也不敢让娘家人知道。终于有一天她躺在医院刷抖音同城的时候又刷到了福春。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一切风平浪静,是她在孤独之下忍不住联系了福春。

陈悦目火上浇油:“不跟我回去你就走回去。”

“不走不走不走!”

福春发疯大吼。

“走吧。”阮晓柔嗫嚅,“别让你男朋友等急了。”

福春跳脚道:“他算个屁,就是个姘头。”

“你爱走不走。”

“等等。”阮晓柔叫住陈悦目,“她跟你一起走。”

她拉起福春的手,被她甩开。两人拉拉扯扯,“下回,下回等我身体好了咱们再见面。”

“那你跟我走。”

四只手缠绕在一起,像一把大锁怎么扯也扯不开。

院里的土狗看见福春离开也要跟上,刚走到门口又被脖子上的铁链勒住,走了几次它终于放弃蔫蔫趴在她们脚前。

“我嫁人了。”

“可咱俩还好多话没说呢!”

还能说些什么?阮晓柔无奈。

“你想说啥就在这说。”

“有了小孩他们就会多疼你一点吗?”

“祖宗我求你别想了,你知道与至亲骨肉分别那种剜心的疼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只要跟你不分开不就得了,我就在你旁边住。”

福春目光坚定,配着她一身松松垮垮的行头看起来更像疯子。阮晓柔看得鼻酸,七手八脚把她赶出去,“快拉倒吧,你要是真生咱俩以后也不用见面了。”

“那你告诉我还想要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

陈悦目走在前头有一段距离,她小跑几步实在跟不上便推一把福春轰她,“快走,快走!”

夜幕降下,只有天尽头还泛着一线橘红的光勾出小道里的轮廓。

阮晓柔手抬起抹了把脸,站在原地目送福春出路口。

*

陈悦目上车关门,安全带还没扣上直接吩咐司机开车。车外福春差两步走到跟前,瞪大眼看着车开走急忙在后面追。

追了十来米陈悦目才叫司机停下,横眉冷目看着福春冲进车内。

“没看我在后头追呀!”

“没看见。”

“你故意的吧!”

“嗯。”

“陈悦目,我跟你没完——”福春扯出安全带勒住他脖子骑在身上抽他,一边抽一边骂陈悦目,“让你坏我的事。”

“疯子!你少把邪火撒我身上,自己不招人待见关我屁事。”

陈悦目把人按回座位,挑眉讥讽:“你到哪都遭人嫌,也就我大发慈悲收留你。”

“你也遭人嫌能比我好到哪去?嘴欠的让人想往里塞屎也就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被自己闺蜜轰走的人没资格说我。”

“你爸年三十拿擀面杖把你打出门。”

车开上国道,路上平坦畅通。司机在前面劝:“两口子别冲动,恶语伤人六月寒。”

陈悦目理一理翻起的领子,阴阳怪气:“谁跟她两口子,她配吗?就是个姘头。”

福春也不示弱赶紧扒住车前座冲司机说:“对对他不配,我老公另有其人,是他死缠烂打宁愿卖屁股也要养我。”

司机不吭声了,打开音响循环大悲咒,心里骂他俩是神经病。

车路过海边,傍晚最后一点余晖全部洒在了大海,气氛让人伤感,福春吸吸鼻子看着外面天空发呆。

胳膊被轻轻碰了下,她转头看见陈悦目伸手夹住一张纸巾伸到跟前,但人还是装腔作势地目视前方。

福春抓住纸巾狠狠擤干净鼻涕,靠在后座轻轻说:“我只想他们对二瓜好一点……有了小孩他们是不是就能对二瓜好一点?”

“我哪知道?”陈悦目望着车外夜幕冷淡回应,“她自己选的,过不好活该。”

阮晓柔就是那种陈悦目刻板印象里的乡下妹,困在境遇里痛苦到麻木,偶尔被戳醒煎熬挣扎一下然后继续沉沦。人生一眼看到头。

“你这……”

福春揪领子又要揍他,被陈悦目掰开手按回座位,“你还能帮她过日子吗?”

“算我欠她的吧。”福春透过窗望着大海出神,“去年我们在海边一起许了愿。我的愿望完成了,我也要帮她们完成愿望。”

四月十三日那天,她们姐妹四个来到海边许愿。阮晓柔许下愿望想要活得幸福。

“如果我没逃,二瓜也不会嫁给那个窝囊废。”福春啧一声,抓头懊悔,“就应该结了婚再跑的。”

陈悦目嗤之以鼻:“跑什么呀,留那生孩子多好,生一窝蠢蛋。”

“是呀,跑什么?遇上你这个欠嘚(der)。”

天空完全暗下,道路旁小房子亮起一盏盏小灯。福春的心情也不像刚才那样难受,她沉下声音:“能帮她过得舒服点也行。”

“就你?少帮倒忙了。”

“你这人死后该被拔舌头。”

“难道我说错了?”陈悦目纯粹为了找茬,他不可能被福春反将一军。目光瞥见车后座的电视广告,他反问福春:“这事还要我提醒吗?进屋时床头一塑料袋乱七八糟的卫生巾你没看见?”

“看见了,咋得?”

陈悦目扭头不回答。

“到底怎么了?”

他依旧不回答,趾高气昂憋着一股劲准备教育这个没常识的乡巴佬。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福春抚上他大腿。

这种明晃晃的奉承让陈悦目很受用。他就吃这套,就是想让福春求着他。

被哄开心了陈悦目才松口,嘴上依旧不客气:“那些小作坊厕所边机器产的细菌超标卫生巾也敢往身上放是嫌不得病还是嫌死得不够快?”

“我们只能买这些。”

福春知道村里卫生巾质量比不上城里超市卖的大牌子,这些叫不上名的杂牌便宜量多,再掺着卫生纸一起用能用个一年半载。总比以前买不到卫生巾拿纸拿布垫着要好。

有闲钱能选她们也想用质量好的。

“……晓柔得用好的。”福春嘟囔,回过神掏出手机在微信和支付宝之间来回查自己那点余额。

回到家已经半夜,福春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两包卫生巾才上楼。

上来时陈悦目已经洗漱好正坐在床头码字,“赶紧上床睡觉。”

“我想下去买汽水。”福春说。

“回来。”他合上电脑下床,“汽水冰箱有,晚上不睡觉折腾什么?”

“你睡你的。”

陈悦目追到玄关已经看不见人,门咔哒落锁,他又被丢在家里。

*

夜里路面停满车,旧小区车位紧张很多车就见缝插针停上人行道,福春把卫生巾兜在外套里在墙根下慢慢朝前走。

她走着走着被横插上来的车拦住去路,刚想顺腿踢一脚轮胎,突然被闪亮的车灯吓一跳。

“上车。”陈悦目的声音从车另一边传来。福春转头,一件外套迎面扑在脸上,她抱着衣服见对方打开车门迅速钻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福春开门上车,坐在他旁边。

“服了你。”陈悦目边骂边倒车,狠狠打两圈方向盘拐出小路,“就该把你扔那。”

“你怎么又跟来了?”福春靠在座位上瞅人,陈悦目就套了件卫衣,里面睡衣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领子没翻好有一半露在外面。

她伸手帮他把领子掖回去。

“对对,应该让你自己走一晚上。”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街道两侧的店铺招牌已经熄灭,只剩一盏盏路灯引向前方。

“叫跑腿,寄快递,你哪个都不选偏要揣着卫生巾走过去,很智慧啊!”

“我没钱不走过去还能怎么过去?”

福春抱住外套,里面的东西她要亲自送到阮晓柔手上才放心。

陈悦目眼眸瞥见她外套里鼓鼓囊囊的,“我要是不来你真就走一晚上去给人送两包卫生巾,啊竞走冠军?”

“嗯。”

他被福春气笑了。

车灯只照到眼前,再远就看不清,前方的路蜿蜒没有尽头。

两人又来到阮晓柔的住处前,福春拨通语音。

铁门那头响起铃声,福春贴在门上仔细听,确认只隔着一道门。她抓住生锈栏杆使劲晃,抖落一地锈屑,“二瓜,你在里面不?是我呀!”

“老三?”

语音被接通,和门里声音同步。福春使劲拍门,高兴地喊:“开开门呗?”

门吱呀拉开,阮晓柔惊恐望着二人。

“你们又来干嘛?”

她上身穿着厚棉睡衣,下边穿个破边泛白的蓝色运动短裤。两条光腿在寒夜里冻得起鸡皮疙瘩。

“咋这样穿?裤子呢?”

福春问完看见院里洗衣服的大盆上搭着裤脚。

阮晓柔拦住她,“到底啥事?”

“还你钱。”福春从外套兜里掏出一直护住的五百块塞进她手中,“我到家才发现你又把钱悄悄塞给我。外面冷,进屋里说。”

“哎,别——”

福春笑眯眯的一把将阮晓柔扯进去把她拉进屋中。门一打开淡淡烟味飘在空气里,床上传出规律鼾声。白天收拾好的屋子到夜晚恢复原样。她被个东西绊了一跤打开手机照亮。垃圾桶翻倒在地,桶里果皮碎壳洒出一堆,还夹着一个带血的安全套。

福春脸上还挂着笑,僵在那盯住地面,看着那一地垃圾。

咚!

两包大老远从城市里买回来的卫生巾掉在地上。

阮晓柔弯腰捡起来,忽然抬手抹眼泪。

“我……”

夜里冷得连声音都冻住了。

福春笑呵呵的,张大嘴,听不见自己撕心裂肺。

院外

一扇扇窗重新亮起来,老两口冲到院子。

屋里男人惨叫。

“什么玩意儿!”

福春疯了,一手提暖水瓶一手抓住苦瓜脸的头发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院中。

热水蒸发,男人痛苦蜷缩,下身冒出一缕烟,像妖孽现形。

福春拿着暖水瓶咣咣往人身上砸。

老两口护儿心切推搡福春,也被一起追着打。

院里一片狼藉。

陈悦目站在门口笑,阮晓柔蹲在狗旁边哭。

人一辈子吃多少苦没定数,幸福却总是少得可怜。

“别打了!”阮晓柔哭喊,没人听她的。

丈夫离她最近,浑身湿哒哒像被拍晕的落汤鸡瘫在地上。

她走到男人身边扶他起来。

啪!

“都怪你!”苦瓜脸给了她一记耳光。

福春放走俩老东西,怒吼着抄起耙犁朝苦瓜脸冲上去被陈悦目拦腰抱住向后拖。

“闹出人命我可兜不住。”

老两口已经冲进屋里报警。

那一巴掌力气不大,阮晓柔侧过脸,迟迟缓不过神。她脸蛋印上一块红,又想起在海边那天自己许下的愿望。

真丢人。

说什么要幸福安稳,一句别人口里的安稳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毛毛剌剌。这到底算什么呢?自己只想过点小日子,怎么活着没有愿望也会活得这么困难?

“阮晓柔,你跟我过吧!”福春扔了耙犁大喊,“我给你生娃,我洗衣服做饭带孩子,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我一定不欺负你。我只想让你幸福——”

“流氓!警察一会就来抓你!”

“阮晓柔,我给你生孩子——”

阮晓柔神思恍惚,其实她不想要孩子。就是活到那了得结婚生子,老一辈总说要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就因为这句话,她流产了三次。她这一生窝窝囊囊,面对生活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她抬头,活到了这一秒才想起看看天。

一口热气呵在寒夜里,散成美丽的花。

“带我走吧。”阮晓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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