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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深夜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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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要,又要?”

昏暗烛影摇曳间,陆承韫未曾有丝毫回避,任由那她搭上肩头,眼帘微垂,目光深邃,凝眸望向那纤纤素手,白皙如玉。

“我出世之际母亲罹难,身遭重创。我便被搁置于后院深处,未得一眼温存。此后世事纷扰,人心惶惶,众人皆度日如年,不知明朝曦光是否依旧。我于那混沌岁月中蹉跎十四载,直至弱冠之年方被父亲接回……”

“唉,这等境遇,确是令人扼腕叹息。”萧沁澜抚平他肩头微皱的衣襟,随后收回指尖,不经意间掠过他的脸颊,一触即分。

她慢悠悠落座于其对面,单手支颐,杏眼含情,“君之武艺,非一朝一夕可成,十四岁方学?过谦了吧。”

“沁澜才是自谦。”陆承韫视线落在那跳跃不息的烛火上,光华灼目,令他不禁微微眯眼,“当年初至营地时,恰逢你与兄长笑语盈盈地骑马回到军中。

那时你身着一袭玄色劲装,手执长弓,英姿飒爽。润知紧随其后,骂骂咧咧而来,更有那温润如玉的司空颢,亲自出帐相迎。画面至今,历历在目。”

“嗯,九载春秋转瞬已逝。”萧沁澜眸光流转,怎么也离不开他那张脸,笑语中带着几分戏谑,“你这是在袒露对我的深厚情感,欲使我此刻便对你倾心不已吗?”

陆承韫摇头,“我只是感慨,昔日十岁便能挽弓杀敌,指尖掌心生满茧痕的明艳少女,今朝却已寻不见丝毫战痕。

沁澜妹妹,若非那夜我心绪不宁散步至河畔,又怎会见到你率众审问副将的场景?或许,我亦会随波逐流,误以为你如表面那般,温婉可欺。”

“此话,算是对我的赞誉?”萧沁澜在摇曳的烛光下抚摸自己细腻无瑕的手掌,确是无瑕无疵。

“承韫兄长所言非虚,这三年间,我确实未曾踏出宫闱半步,也未曾再展露锋芒。现下的我手不染血,清白如初雪。”

“是吗?”陆承韫深深望着她。

二人皆是心思剔透之人,萧沁澜既已至此,自无隐瞒之意。

她身躯微向后靠,无奈浅笑,自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名单,缓缓递予他。

陆承韫抬手将那名单接过,于她面前不疾不徐地展开,细阅片刻,便淡然合之,“沁澜,名单上之人,我早已心中有数。”

萧沁澜不语,只是又从袖中取出一卷,静静置于他手边。

待他再次审阅完毕,面色复归平静,古井无波,唯有那双眼眸幽暗,仿佛能洞察人心,“我答应。”

“承韫兄长何故这般爽快,不再三思后行?”

“你人脉广泛,单凭这份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便能独自解决那些官员。”

萧沁澜侧过身来,摊手无辜道:“兄长深知我虽交友遍天下,但我身为皇家嫡脉,向来超然物外,不涉朝堂纷争。这般直接了当之事,我怎会出手呢?”

“你打算将我置于前台,成为众矢之的?”陆承韫眉峰微蹙。

萧沁澜“啧”了一声,掰碎了讲,“如今朝堂四分。

中立者有文华殿大学士、少师、少傅兼太常寺卿舒源,文渊阁大学士并左春坊大学士侯自林,以及礼部尚书与太常寺诸多栋梁。

他们皆是太祖慧眼独具,亲擢的英豪,亦是共赴刀山火海的挚友。

言其中立,倒不如说对太祖敬仰之深,无以复加。

这群人循规蹈矩,誓死守护太祖遗训,严谨维系明昭万世的昌盛与绵延不绝。不必担心。”

“不必监督?”

萧沁澜垂眸沉思片刻,终是缓缓而言:“二人足矣。”

陆承韫嘴角轻扬,“人心似海,深不可测,世间熙熙,皆为利往。朝堂之内,很难寻得纯粹的忠诚与奉献。卿之所行,无错可寻。”

“不用宽慰我,我行事向来自有分寸。”萧沁澜拈起桌上那张沉甸甸的名单,指尖缓缓滑过其上列名,一一为他道来:“中极殿大学士庆如韩,太师、太傅之位兼于一身,更掌着吏部大权。

庆如韩学问德行天下皆颂。

他因心怀苍生疾苦,对圣上之治寄予厚望,这才重返朝堂。

通政使司、国子监祭酒等皆对其敬仰有加。

虽近三年科举未开,但庆如韩门生故旧,自愿投效者众多,影响力不可小觑。

庆如韩性情刚直,行事需谨慎,莫要让朝中老臣尽皆知晓。你只要如现在这般淡泊名利,不争不抢即可。”

“沁澜……”

“嗯?”

陆承韫与之视线相撞,“其余备太子呢?你如何看?”

“怎的?又疑我心思?”萧沁澜单手撑桌,侧首望向他,“你莫非真以为这天下智谋,尽归男儿所有?”

“我绝无此意,”陆承韫正襟危坐,神色更为庄重,“只是希望更加明了你的心思。除此之外,太后、宗室这两方势力,亦是我们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萧沁澜直言无讳道:“我未曾欺你。

宗室中人多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

太后与那些起义为官的老臣无异,皆是铁血手腕,心智狠厉,非比寻常。

若非我自幼早熟,何以能在她眼皮底下求得这份自在?

太后掌舵朝政三载,游刃有余,选出的六位备太子不过是让宗室、外戚、朝臣、老臣间相互制衡罢了。”

陆承韫点头应和,“太祖皇帝睿智情深,但其祖辈兄弟姐妹繁多,再加上皇室血脉稀薄,故而宗室中人野心勃勃,却受制于庆如韩一派不敢强出头。

外戚比之宗室,血脉众多。备选太子却皆是宗室,岂能甘心?

国力强盛,太后强势,外戚亦不敢轻举妄动。

若我猜的没错,我们六位府邸,你并未大肆安排人手监督。”

“嗯~”萧沁澜尾音悠长,九曲十八弯,“既有众多耳目代劳,我又何必费尽心机?”

这样志得意满、天下尽在掌控的神情,令陆承韫忽然忆起往昔在军营初遇之际。

彼时,她是军中最为耀眼的女子,自太祖皇帝至微末士卒,无不为她的明媚张扬所吸引。

这些年她归于沉寂,温婉乖巧,处处谨慎,反而令老臣们叹惋心疼,有愧于太祖。

那些对太祖忠心耿耿与保持中立者,实则早已隐隐归于她的阵营。

只可惜,女子登基,古来未有。

陆承韫望向她恢复白皙的脸颊,柔声问道:“我赠你的药,效用如何?”

萧沁澜漫不经心地笑答:“甚好,多谢承韫兄长。”

那药早已被她置于床头抽屉之中,何味、何效皆不知晓。

不过司空颢医术超群,不愧为医学世家的后裔,他所赠之药涂抹未及一个半时辰便已见效。

她不欲再续此话题,转而言道:“其余宗室你不必在意,若有变故我自会知会于你。

六位备太子中,润知无意储位之争。司空颢的父亲为太医院院使,蒙太祖殊恩,破格擢为左宗正,正一品大员,且掌皇室婚丧嫁娶及继承之事,算是劲敌。”

“嗯。”陆承韫淡淡应了声,若有所思。

“强敌当前,自当以强对强。”萧沁澜将名单掷于他身旁,“都察院、工部、刑部,乃至五军都督府的中军、前军,其中的高位者多随侍太祖皇帝多年,既有主见又掌兵权。

上直二十六会所、禁卫军中的要员也需留意。”

“他们戍守皇宫与皇城,你确定吗?”

“官职虽小,却易攻取,但需有人甘愿为替罪羔羊。”言罢,萧沁澜面露悲悯无辜,“我非好杀之人,也不负责善后。皇城之内,不属于我门下之人,不能再有。”

“司空颢不行。” 陆承韫加重语气道:“润知亦然,需慎之又慎。”

“那是当然!” 萧沁澜爽快应承,不加掩饰:“待你哪日登基,务必护润知一世清名。其余的我自会严加管教他,不教他行差踏错。”

“他与你自幼相伴,应该的。”

“哎,和你这等心思细腻之人交谈,实在累人,字字句句皆藏机锋。”

萧沁澜忽地起身,缓步绕至陆承韫身后,双手搭在他的其肩,身子微倾,朱唇触碰到他的侧脸,旋即分开。

寻常闺阁女子哪敢有丝毫逾越女德之嫌,简直惊世骇俗。

温热的气息落于脸颊,前所未有,陆承韫猝然惊起,连连退避数步,心神恍惚,难以置信地直直望向她。

萧沁澜但笑不语。

封建社会便是这点好处。

女子自幼受缚于三从四德,只要身体有所触碰,便足以令男子误以为女子情深意重,会不顾礼教,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陆墨凌、蔫润知,乃至超凡脱俗的司空颢,皆未能脱俗。

陆承韫此人……

萧沁澜细细审视,上下打量。

剑眉星目间英气内敛,面容端方中又不失温润,恰似古画中走出来的谦谦君子,又纯又欲,引人遐想,想要狠狠欺负,想要使那平日沉稳的面容,渐渐破碎……

乱世烽火,目睹商贾百姓的艰辛,普罗大众的生计维艰。

往昔萧沁澜或可置身事外,淡然旁观。

而今手握权势,自当挺身而出,将那封建旧制推向独立、民主、和平、统一且富强的新时代。

她掐了掐掌心,“今日造访,简而言之,我行事,你收尾,勿伤无辜,这是我行事的铁律。”

陆承韫此刻已恢复冷静,波澜不惊中暗藏风雷涌动,“你选我,只是因我看到了那桩事?”

目前来看,只能是这个原因。

来日方长。

“自然。”

“你呢?不想常居那至高位置?”

萧沁澜眉目弯弯,“我一介女子,如何驾驭得了群臣?

帝位虽尊,但责任重如泰山。

想要成为明君,就需要如太后一般勤勉勤政,夜不能寐,日理万机,辨忠奸,断是非。

稍有懈怠则民怨沸腾,朝纲不振,外患接踵。

届时历史长河,悠悠千载,谁又知会怎样评说?后世怎样论断?”

萧沁澜缓步至他身旁,自背后环住他的腰身,感受到他瞬间僵直的身躯,发自肺腑笑道:“我所作所求尤为简单,只要你守住明昭王朝的基业,勿使大权旁落奸佞之手。

我愿倾我所有,助你稳坐龙椅,让那些曾弃你而去之人对你俯首称臣,敬畏交加。对了,送你个礼物。”

话音落下,她望向窗外沉寂昏暗的天色,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而屋内的陆承韫展开她赠予之物……

这是……

一幅亲手绘制的……

笔墨生动,活灵活现……

简直……

彻底令他瞪大双眼,愕然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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