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经如墨般变暗。
周扶京的左手紧握着拐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脚步稳当,要不是有人特意说他左腿受过伤,还真不容易看出来他走路有啥不一样。
可南舟却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每次他撑着手杖用力的时候,一道道青筋如虬龙般从手背蜿蜒着向着手臂上方攀爬,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南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回到车上,南舟立即将双手攀上了男人的左腿,轻轻捏了几下:“疼吗?”
周扶京一把按住他的手掌,大拇指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来回摩挲,像是在安慰:“不疼。”
“嘴硬。”南舟才不信他,心里止不住的难过,但又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能减轻他的疼痛,生怕说多错多,便干脆垂下头,试图将情绪掩盖起来。
周扶京见状,勾起一侧唇角,立即改口:“那我疼,你给我揉揉。”说着,他身子往前凑了凑,像是要钻进南舟的怀里似的。
他的发丝不时戳到南舟的脸颊,南舟只好抬起头,轻声嗔怪道:“不正经。”
周扶京笑了:“怎么在你这里,我说什么都是错的?要不你给我一个标准答案?我听你的。”
南舟噗嗤一笑:“油嘴滑舌。”
周扶京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调侃道:“我看你是仗着我宠你,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怎么?难不成你还能赶我走?”
“明知故问。”
“是会还是不会?”
“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白吗?”话落,周扶京干脆将脸贴上去,轻轻咬着南舟的耳垂,低声呢喃:“当然不会。”
-
晚上,南舟来敲门时,周扶京刚刚洗完澡。
他穿着一套短袖的黑色家居服走出去,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有水滴滑落,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衣领。
他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南舟的背影上,只见他站在桌前,弯着腰,手里正在摆放碗盘,非常认真,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一般。
周扶京走近,在他后背隆起的脊椎骨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主动开口道:“以后吃饭不用再给我端到楼上来了,我下去吃。”
南舟听到他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说:“现在天冷了,你的腿脚时不时的就会疼,上下楼梯不方便。”话落,便又将脸扭了回去。
周扶京听着碗盘相撞发出的清脆响声,说:“让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像个废人。”他的语气中没有埋冤,反倒隐约带着一丝无奈。
南舟闻言,手中动作一顿,立即回过头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小脸上立刻就流露出失措的神情。
周扶京说:“我知道。”
说完他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毛巾轻轻搭在座椅上。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碗盘之间来回游荡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我的腿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再说受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腿疼什么的,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听到这话,南舟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提议道:“对了,李医生上次带来的中药泡剂还有一些,要不今晚再泡一泡吧?说不定泡完之后会舒服一些。”
周扶京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白天在医院病房李子昂说的那番话后,于是转而道了声:“好”。
-
吃完饭,南舟拿着水盆还有中药泡剂,快步跑上了楼。
当他轻轻推开房门时,周扶京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神情严肃地紧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处理重要事务。
南舟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微微抬手打断,语气冷冽道:“明天的家宴我会回去,不过,如果他不想让明天成为周家人在他有生之年里最后一次聚在一起,那就别动什么歪脑筋,更不要请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到家里来,我的脾气,他应该很清楚。”
说完,他便不耐烦地将蓝牙耳机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随后周扶京抬眸和站在门口的南舟对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南舟关门,走进去,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你到沙发上坐着吧?把腿伸开应该会更舒服一点。”
说完,就率先走到了沙发旁,将靠垫摆了摆。
周扶京脸色不好,但却没对他的指挥没说半点意见,只是在站起来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两秒,蹙紧了眉心,似乎在忍受着某种不适。
南舟见状,心一紧,担心地问道:“怎么?腿又疼了?”说完就要走过来扶他。
但周扶京在他抬脚之前,抬手制止:“没事,坐久了,有些酸胀,缓一下就好了。”
他走路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
但能看得出来,周扶京是在努力让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南舟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又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别样情绪。
只好背过身,弯着腰,再次拍了拍沙发上的靠背:“冷吗?用不用拿毛毯盖一下?”
“不用。”周扶京坐下后,南舟立即将手搭到他的脚踝处,将黑色的裤子一寸一寸缓缓向上挽起,随着裤筒越挽越高,膝盖处的伤疤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道长长的、扭曲的伤疤,像是一条蜿蜒的蛇,从膝盖一直延伸到大腿上方,伤疤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比皮肤略深,显得格外醒目。
南舟的眼神在伤疤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沉默几秒后,他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迅速开口说道:“你试试水温怎么样,如果很烫的话,我就再往里面添点凉水。”
周扶京先是“嗯”了一声,随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害怕就闭上眼睛。”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南舟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柔情。
然而,南舟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怕。”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勇气,然后用手指轻轻沿着那道伤疤向上而去,最后在大腿中央的位置停下,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触摸一个珍贵而脆弱的秘密。
南舟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依然坚定:“我不怕。”话落,他突然微微弯下身子,一呼一吸间的热气朝着那道伤疤奔涌而去。
周扶京垂眸紧盯着他,搭在旁边扶手上的手掌已经紧紧攥起:“别——”
他因忍耐,额角已经浮出好几条青筋。
但话音刚吐出一个音。
南舟就已经迫不及待接过了话茬:“这道伤疤除了证明曾经的你受了很多的苦,很多的痛之外,和你其余地方的皮肤也没什么差别。”
话落,他突然抬起头,勾起嘴角笑了笑:“在我眼里都一样。”明明语气是那么坚定,但仔细瞧,他的耳垂已经在悄然之间爬上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