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笒那日大展身手以后，家里一日三餐的重任就由他全权负责了。
只需要往冰箱里填充足够的食材，他就能像个魔法师一样、把平平无奇的蔬菜和肉类变成一道道美味得令人咋舌的佳肴。
很快，就到了前往老店的日子。
江尚杨不在，开车接送江笒的依旧是付蓉。
这一次，江笒不再好奇车上的设施，而是安安分分地坐在后座，听付蓉介绍老店面的故事。
“这家老店，就是你爷爷盘下的第一个店面。”
付蓉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她的手很稳，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怀念。
“当时他刚三十，看着年纪不大，但其实已经在后厨干了十几年，存款也有十万了。”
作为从千年前穿过来的老古董，江笒对钱财的数值不太敏感。
他歪了歪脑袋，问道：“十万……算很多，还是很少？”
“放到现在来看当然不算多，但在当年已经是一项巨款了，这还多亏你爷爷勤俭持家。”
付蓉耐心地解释道。
“这家店不算大，能容纳的客人大概也就二三十个。好在你爷的手艺好，最火的那几年，几乎每天都是做得满满当当的。”
“哇，那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啊！”
江笒想象了一下当年的盛况，感叹道。
“嗯。不过你爷爷比较保守，没想过把店做大做强，娶妻生子后就没怎么管那家店了，客人也就变得少了许多。”
付蓉点点头，语气听着也挺可惜。
“后来江尚柏接手江记，本打算给这家老店弄个噱头什么的，后来也不了了之。”
“那现在呢？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比起过去，江笒更关心当下，身子前倾追问道。
“现在……”
付蓉皱了皱眉。
“以前背靠江记，生意还不错。最近这阵子发生了那么多事，几个管事的都被江尚柏调走了，只剩下几个临时工，出品味道也大打折扣。老客都很不满，本来就不多的客流量已经流失得寥寥无几了。”
“没事，你儿子手艺这么好，不就走了几个老客吗？看我略施小计，保管马上就把他们全抓回来！”
江笒并不泄气，笑眼弯弯地安慰了一句。
“就你嘴甜。”
这招很凑效，付蓉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挂着微笑。她看了眼窗外，车子稳稳地停下。
“——我们到了。”
.
江笒开门下车，视线停在眼前的店面，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自家的老店面，比想象的还要差点啊。
他在医院里住着的那几天，闲得没事的时候也在网上搜过江记。
江记是连锁品牌，定位并不高端，总体风格比较偏向干净整洁的快餐。从网上的照片看来，大多门店的装修都是利落大方、井井有条。
但眼前的老店……
不知是江尚柏有意为之、还是别的原因，这家店保留了多年前的老旧风格。不同于其他分店把用餐区、后厨、收银区等等不同区域分开的装潢，老店的后厨和用餐区就只隔了一扇门。而店门外的招牌更是陈旧得有目共睹，边边角角处都爬满了锈迹，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付蓉停好车，慢一步走到江笒身边。她抬起手指了指“江记饭店”这四个大字，低声说道。
“这几个牌子，过两天就要拆了。不过我们还没想好新店叫什么，小笒有喜欢的名字吗？”
“这个不急。”
江笒摇摇头。
“先看看再说吧。”
付蓉应了一声，便带着江笒绕了个圈，从后门走进店里。
她一边掏钥匙，一边悄悄瞥了江笒几眼。
少年身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袖，黑发轻柔搭在额角。明明长着一张略显幼态的纯真面庞，此刻他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轻眯起了那对黑白分明的澄澈桃花眼，让人看了就莫名放下心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来到餐馆后，小笒好像就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明明以前只是个缩在乡下、门都不出的阴郁孩子，竟然也会流露出如此认真可靠的一面，真是不可思议。
她心中百味杂陈，江笒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留意到自己母亲的变化。
随着铁门哐当一声响，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啪嗒一声打开灯。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小房间。江笒缓缓环顾一圈，看到这里分门别类地放好了各类食材，还有专门的冷冻区。不过，虽然摆放得井井有条，食材看上去却都不太新鲜，质量也相当一般。
江笒弯腰抓起一棵白菜，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立马就皱起眉。
“这就是咱们店正常情况下的品质吗？”
付蓉心头一凛，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十几年前学生时代碰上教导主任的感觉。她悄悄咽了口唾沫，赶紧开口道。
“嗯，是这样。江记的理念是快速出品，所以在人工方面花费的资金比较多，食材就……”
“唉！”
江笒重重叹了口气，看上去非常不满。
“这样不行啊！餐馆餐馆，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附加服务，那都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是菜品本身。要是食材不新鲜，饭菜不好吃，服务再好又有什么用？”
他说罢，把那颗白菜放好，接着就快步离开库房，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短小一截走廊，眼前便是后厨。
他刚走进厨房里，立刻就愕然地瞪大了眼。
隔着远处看还不清晰，等走到跟前才发现，这厨房真是把脏乱差三个字都做到极致了！
只见厨房里共有两个厨子，却没有一个是戴了口罩的，全都穿着自己的私服。食材乱摆乱放，有的摆在桌面，有的摆在冰箱上，生食熟食之间也没做什么区分，稀里糊涂地放在一起。调料品和宽油等等就更夸张了，连盖子都没盖，全都大咧咧地敞开着，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灰尘在里面。
“……”
江笒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低声音问身旁的付蓉。
“我是不是该庆幸，咱们店里目前还没看见老鼠蟑螂啊？”
“这个还是不至于的，我们每家店都有做这种最基本的除害。只是……”
别说第一次来的江笒，就连付蓉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
“我也没想到，后厨竟然是这个样子。”
“妈，你们完全没有派人监督吗？这可是食品安全问题啊，很重要的！”
江笒叹了口气。
付蓉摇摇头。
“我和尚杨先前是总部管理层，这种小事也不归我们管。只不过，江记以前也是有卫生标准的……可能因为这家老店的经理店长主厨等等都被调走了，一时半会才混乱成这样。”
“好吧。”
江笒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走到厨房里面，站在那两个忙着挥舞锅铲的厨子旁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
不到五分钟，他就在心里失望地给出了评价。
这两个人，别说自己了，恐怕连过去最下等的学徒都比不上。
比如眼前这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大概是同时接了两个单，也不知是为了省时间还是对自己有自信，竟然同时热了两个炉灶，一同开煮。左边煮的是三鲜菌菇汤，右边是土豆炒牛肉。要是换了个水平像江笒那么高的人来煮还好，偏偏此人没什么本事还爱瞎琢磨，不一会便手忙脚乱得两边跑，左边还没煮熟就关了火，右边则是炒的时间太长，牛肉都老了。
“唉，这都什么啊！”
江笒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那厨子这才发现身边站了个人，抹了把汗没好气地凶道。
“小弟弟，你谁啊？厨房重地，闲人免进啊！”
“我看这闲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江笒满眼嫌弃地望着那两锅失败品，说道。
“你还是别把那两盘菜上给客人了，这不平白讨骂嘛。”
“毛都没长齐，还指手画脚上了？”
厨子看上去并不觉得自己的菜有什么问题。他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做事倒是利落，端起菜就往外走。
江笒也没多阻拦，两手环胸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没一会就走到了用餐区。
明明是中午，本该是用餐高峰时间，整个店里却只零散坐了四五人，偌大的厅堂显得空荡荡的。
那厨子步履飞快，停在一桌前放下两盘菜。客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夹起一块炒牛肉，刚吃了一口就皱起眉。放下筷子，她又喝了口汤，脸上的不满变得更深了。
“你们这儿的菜，真是做得越来越难吃了！炒牛肉放那么多盐，是想齁死谁啊？”
老太太愤怒地放下碗，对着厨子指责道。
“还有这菌菇汤，整得跟涮锅水一样，敷衍谁呢？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刚刚还在江笒面前耀武扬威的厨子，这会儿脸都青了，走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像根木头似的呆呆站着，被老太太狠狠骂了一顿。
看到这幅意料之中的场景，江笒挑了挑眉。
身后脚步轻响，他扭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付蓉走了过来。
“小笒。”
她局促地扯了扯外套，眉心皱得很深。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老店的营业额差，还有这些原因。要不是今天来一趟，我都不知道原来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没事，都到这个地步了，咱们也不用顾虑太多，直接大刀阔斧地改进就好。”
江笒扯了扯嘴角。
“我看，这餐馆再开下去也没什么好处，要不今晚就关门歇业吧。过两星期重新装修好了，咱们再开业，怎么样？”
付蓉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也只能这样了……唉，看到这些东西，我也觉得丢脸。小笒，我看咱们还是得彻底脱离江记才行。菜品要变，装潢也要大改。不然，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只是被罩在江记的阴影下罢了。”
“嗯，我也正有此意。”
江笒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现在还没什么头绪……妈，你先在这等等，我出去转两圈，说不定就有灵感了呢！”
“好。”
付蓉用力舒了口气，重新振作起来。
“我也去跟这俩员工说说，招待完店里的客人就可以下班了。”
.
走出店门，江笒才长长松了口气。
远离那个乌烟瘴气的后厨，新鲜空气涌入鼻腔，他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宿主这是被打击到了吗？”
系统语调平板地问道。
“说实话，的确有点。不过还好，现在这个店目前还顶着江记的名头，丢不了我的脸。”
江笒小声说道。
“我比较发愁的是，咱们家之后开业的定位该往哪去呢？虽然我上辈子是御厨，但这辈子也就是个岌岌无名的学生。要是一开业就卖宫宴，那也没人买单啊。”
“宿主不急，我们一步步来。高端菜品等以后再推出，现在先以家常菜为主。”
系统安慰道。虽然依旧是冷冰冰的电子音，却染上了几分人情味。
“嗯，你说的是！不过嘛，这店名还有装潢什么的，还是要好好考虑一番……”
江笒揉了揉额角，刚想再说句什么，忽然浑身一凛。
“咦？那人是谁？”
不远处的店门前，站立着一条孤零零的可疑身影。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看清他身躯修长，穿着一身颇有设计感的名牌服装，手边还拎着一个行李箱。他站在门前，什么都没做，只是久久地盯着店门招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奇怪，这个身影……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呢？
江笒正困惑地暗自思索，忽然心中一跳，大脑立刻就绷紧了。
——等等，这人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江海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