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是新鲜肉，这个倒是不假。
但这厨子的糟糕做法，足以让天下广大食客一人一句用唾沫把他淹死！
江笒废了好大劲，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把那块肉吐出来的冲动。
大块大块的肥肉几乎没有做任何事前处理，一口下去腥臊味直冲天灵盖。油腻腻的脂肪几乎把所有调味料的味道都盖了下去，吃得他喉咙里一阵作呕的冲动。至于先前他早已看见的焦处，那就更不用提了——颜色一片漆黑，深得几乎看不出原先新鲜猪肉的颜色；味道更是令人不敢恭维，苦涩得舌头反酸、疯狂分泌唾液，压根就不是他先前想象的什么特殊做法。
就这种菜色，还敢号称是营养师的特色出品？
白送他都不要！
“怎么样？好吃吧！”
付蓉见他动了一筷后便呆住了、迟迟没有动作，还以为是太好吃了，凑过去期待地笑着问道。
“…………嗯，不错！”
望着母亲那双饱含温柔母爱的眼睛，江笒实在没法说出半个不字。
他只能痛苦地皱着脸点点头，然后给自己舀了勺鱼汤。
这鱼汤看着好点，色泽奶白奶白的，做法也最简单。
那盘炒菜是翻车了，但总不至于连简单的鱼汤都做得那么难吃吧？
然而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口下肚后，他还是皱起了眉。
这汤怎么一点鱼味都没有？全都是牛奶的味道，这是兑了多少奶啊？
他砸吧砸吧嘴，又尝了一口，但结果并没有变化。调味大概用了盐、鸡粉、淡奶，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鳜鱼汤里还有鱼肉，江笒也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鱼吃起来不太新鲜，冷冻了起码好几天。汤里还放了蘑菇和笋，但也没怎么调味，看着像是只为了点缀才加的。汤料都煮得软趴趴的，一抿就散，完全没有保留食材本身的风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暴殄天物。鱼归鱼汤归汤，二者没什么关联，像是先煮了一大锅汤，再另外把鱼蒸好，到时间了才放进去。
若是鳜鱼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被煮成这么一锅塑料似的玩意儿，恐怕都要告到枉死城去！
“小笒，你是爱喝这个是吧？”
江尚杨见他仔细品味鱼汤，以为他特别喜欢，笑着解释道。
“这可是他们的招牌菜，特别有营养。这一盅够不够，再多喝点吧？”
“不、不用了！”
江笒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
“——我去下洗手间！”
.
一路快步走到洗手间，狠狠洗了把脸、又漱口漱了两三遍，江笒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看着镜子里满脸疲惫的自己，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千年后的美食，水准也就这样吗？
虽说只是个医院、并非正经餐馆，但大家的评价那么高，都成特色菜了，怎么还做得这么难吃？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他正唉声叹气着纠结这些被糟蹋的食物，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请别灰心。从另一个方面想，这不正代表宿主的厨艺在这个世界可以脱颖而出吗？”
开口的竟然是沉默许久的系统0909。
虽然是毫无起伏的电子音，但不得不承认，江笒还真的被这短短一句话给激励到了。
他两眼一亮，随后点点头，压低声音回应道。
“还真是！我这手厨艺虽然远远不及师父，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御厨，皇上吃了也夸我手艺不错。哎，你说，我跟爸妈要求去餐馆帮忙会怎么样？正好咱家这个连锁店开满全省，生意挺不错的，要收集幸福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个不错的想法。”
系统回复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笒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孺子可教也”的赞许。
然而，还没等江笒说点什么，它又紧接着继续开口。
“但很遗憾，宿主想借用江记连锁店收集幸福值这个想法，极有可能无法实施。”
江笒一愣，随后抗议道：“不是吧！这都在你们系统的限制范围内吗？这也太束手束脚了，不公平！”
他也就这么随口说说，要是当真限制了不能走捷径，他也拿这系统没办法——毕竟有求于人嘛。
原以为系统会像上回一样沉默不语，没想到它竟然破天荒地否决了江笒的猜测。
“这和系统无关。”
“什么？”
江笒瞪大了眼睛：“那还能是什么原因？爸妈都挺宠我的，总不能是他俩反对吧？”
“是，也不是。”
系统说了句暧昧不清的哑谜，随后很快指了条明路。
“宿主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笒眨了眨眼：“又偷听啊？行，去就去！”
扯下两张纸巾把手和脸都擦干净，心中有了目标的江笒神清气爽地离开了洗手间。
他顺着原路回到刚才吃饭的大厅，却留了个心眼，悄悄躲在拐角后方。
这个位置离得不远，既能藏身又能偷听，可谓是一举两得。
如系统所言，江笒才刚站好，就听到了夫妇俩的对话。
这一次，声音还挺清晰的。
“……这鱼汤炖得是挺不错。但要和江记比起来，味道还是差了点。”
这是江尚杨的声音。
很快，付蓉就冷笑一声接上了话。
“被人家扫地出门，你倒是还夸上了？也就小笒不在，我才肯说你——”
“江尚杨，我当时早就劝过你了，你哥对你的好都是放在表面上的；他要是真信任你，江记上市的股份就该考虑考虑你的份。你看看，你那会儿怎么跟我说的？‘那可是我哥啊，怎么可能害我’——现在呢？哑巴了？”
“……唉，这事我也是真的没想到。爸才刚走，他就做得那么绝，太伤人心了。”
江尚杨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懊恼。
“老婆，虽然现在已经迟了，但我还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都怪我盲目自信，没听你的。”
“给人辛辛苦苦干了小半辈子，好处都给人拿了，你看管理层有几个记得咱俩的好的？”
大概是因为丈夫的道歉还算诚恳——尖锐的态度回归平静，付蓉叹了口气。
“你爸的遗产也没多少，留给咱家的就一个老店面。但员工都被江尚柏带走了，要店面有什么用？”
“转行吧。餐饮业就别想了，大哥……江尚柏肯定还会盯着咱俩的。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开个小杂货店什么的，穷是肯定穷点，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江尚杨声音沉重了许多。
“就是苦了小笒。唉，算了，以后工作少忙点也好，多陪陪孩子吧。”
对话到这就停下了。
两夫妇都沉默了下来，即使江笒离得老远，也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所以……”
躲在拐角处的少年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
“现在江家是分家了，咱们被踢出江记了？”
“对。”
系统平静地应声。
“难怪你说我那个计划行使不通呢。”
江笒舒了口气，听上去倒是不怎么消沉。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刚才听见了，咱家不是还有个老铺子吗？”
“的确如此。那么，宿主打算怎么行动？”
电子音微微上扬，系统饶有兴致地提问道。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笒咧嘴一笑，卖了个关子。
接着，不等系统回答，他便大大方方地从拐角处绕了出来：“爸，妈，我回来啦。”
饭桌前的两人原本还满脸发愁，见江笒现身，便都赶紧扬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笒刚一落座，付蓉就关切地问道。
“没有啦，只是有点困，就洗了把脸。”
少年乖巧地应声道，探头往桌面扫了一眼。
“咦，怎么菜都没怎么动过？你们都多吃点呀！”
“没事，妈不饿。”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付蓉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才继续说道。
“小笒，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要是明天就安排出院，你觉得可以不？”
江笒还没答话，另一边的江尚杨就望了过来，低声插话道。
“老婆，医生不是说了保守起见，最好再让小笒多住几天观察观察吗？啊，难道你是因为——”
“就知道多嘴。”
付蓉瞪了眼江尚杨，见瞒不下去了，只好解释道。
“……小笒，是这样的。今天你醒了以后，江尚柏给我打电话，说过两天让江海轩那个小王八蛋过来探望你，给你赔礼道歉。”
她顿了顿，双眼担忧地望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妈也不知道这一家子安的什么心，万一他又害得你难过……我就想，要不咱们提前出院得了。”
这段话信息量稍微有点大。江笒略一思索，才明白过来。
什么探望不探望的，这就是今早自己在病房里偷听到的电话内容吧？原来那时候说的是这事儿啊。
虽然母亲是为了自己好，不过这一次，他的看法和她并不相同。
他还挺想会会这个神秘堂哥的。
别忘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搞清楚——
好端端的，自己怎么就在葬礼上“悲伤过度”昏迷了呢。
想到这里，江笒迎着付蓉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不了，妈。他既然想来，那就让他来吧。”
“真的？宝贝，你可别说气话啊。”
付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语速也变得急切了些。
“这个时候来探病，他们家怎么可能安的好心。小笒别怕，你要是顾忌身体不想出院，妈就算拦也要把他拦在病房外面。”
“我才没说气话！”
少年微微勾唇，浑身散发出自信的气场。
“没事的，妈你不用管我。我不但让他来，还想单独和他聊聊天呢——”
那个阴郁自闭的江笒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现在的他可是魂魄补全的完全体江笒，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