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房间内,一道火光一闪而逝,星星之火挂在香烟一头,随着几点烟灰飘落带出轻烟袅袅。
那个慵懒又满脸胡渣的男人靠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长腿自然伸展,一手掐烟,一条手臂在身侧自然下垂,望着虚空中某个点眉头紧锁。
“少抽些烟。”
门口,学者正拄着拐杖看着刚刚结束对话的青年,片刻后朝他缓缓走来。
“我想起来,你最开始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
男人闻言把烟凑到嘴边又吸了一口,完全没有要调整姿势正襟危坐的意思,片刻后悠悠道:“那个时候我比他年长些,不过远没有达到可以在蓝星自由行动的阶级,身体素质也不如他。”
“巧合的是,那天我也是在没有方案备选、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你的。”老人说到这忽然看着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们真的很像。”
男人看起来不爱听这话,眉头簌地一皱,开始调侃:“是啊,那个时候您就已经是如此这般的满头花白了。”
二人对话间,学者已走至他身前,目光自下而上移动,打量着这个似乎一直是如此不修边幅的男人,最终笔直地盯着那双隐藏在慵懒外表下分外清醒的双眸。
“你后悔过吗?”学者问他:“当年去蓝星执行任务。”
目光很快从远处收回,接引人冷冷地瞥了学者一眼,却忽然扬起嘴角笑道:“怎么会呢,为D7星球牺牲是我的光荣。”
学者定定地瞅着他,“你如果有恨意大可以说出来。”说完他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第三人会知晓。”
男人唇边笑意更甚,看向对方的眼中带着戏谑,然后说:“您在套话,想让我背叛自己的星球吗?”
学者双手扶着拐杖站立,看着他没有说话。即便年过百旬,他的身影依然如苍劲松柏屹立不倒。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你送到蓝星去执行收集情报的任务,你现在早已经和心爱的人结婚生子了吧。”学者说。
这番话不偏不倚又刺中了软肋,接引人使劲掐了下手里的烟,面色发黑,语调生硬道:“您想太多了,我至今不婚和他没有关系。”
“可你不是还放不下吗?”学者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双眸正盯着对方,缓缓说:“我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任何一个名字,也没提过与谁有关的事,你却这样轻易就知道我是在说他。”
男人愣了一瞬,旋即从鼻腔深处短促地笑了一声,跟着说:“老人家,您是看我如今落魄,特意来笑话我的吗?”
“没有。”学者摇头平淡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对荆舟是什么态度。”
接引人眯起双眼,瞳中透出深沉的光,反问:“那您满意了吗?”
学者不语,独自拄着拐杖从男人身边走过几步,然后停下,留给对方一个坚实的背影。“何所谓满意何所谓不满意,在宇宙战争前面,任何情感都不值一提。”
接引人仰倒在椅背上打量他一会,当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烟灰落地的声音时开口问:“那边又有动作了吗?”
学者面目严肃,缓缓道:“暂时没有,不过根据侦察卫星和联盟的情报,Y6已经知道我们在进行人造体实验的事情,具体了解到什么程度还不得而知。”
接引人些微抬眉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最好的情形就是Y6还未察觉到人造体的存在,那么我们彼此就可以先相互按兵不动。”学者说:“如果人造体的存在被察觉,Y6感受到威胁,纵然我们现在受到蓝星联盟庇护,Y6也可能会改变目标,选择改变目标向我们发动进攻,也或许...他们会尝试窃取以便获得人造体的资料以作己用。”
接引人又吸了口烟,青白烟雾自口中扩散而出,缓缓向四周散开,遮住他慵懒的眉眼。
“我们星球对于资料的保护系统很完备,Y6是绝对不会有机会从这里把那些珍贵信息抢走的。”
但学者脸色并不好看,反而愈发严肃,“但是你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执行人在外面。”
男人猛地一惊,“您是说...”
“如果他们真的需要这些资料,那些散布在外星系的执行人,就是处境最危险的。Y6随时都会对他们下手,尤其是荆舟。”学者分析道。
对于蓝星联盟来说,看似平和的宇宙情势下,一切都暗潮汹涌。战争随时会爆发,而那些实力弱小的星球,没有人知道明天的大环境下会不会有星球成为因战争而毁灭的牺牲品。
Y6只要一天没有被制裁或是消灭,战争就一天无法被彻底阻止,但是只要硝烟一刻没有弥漫到D7星球,这里就还有自救的机会。
“我明白了。”接引人总算移动自己的身姿,勉强算板正,看向老者郑重保证:“我会缩短和任务执行人的沟通频率,并且让他们多留意缩在区域是否有可疑群体。一旦他们汇报上来,我立刻和您取得联系。”
学者点点头,“你办事我一直是放心的,毕竟从蓝星回来之后,你就相当于我半个学生。”说罢,他的表情忽然凝重起来,“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蓝星方面。”
接引人疑惑,“Y6真的有胆量直接对蓝星出手吗?”
学者摇了摇头。
“很难说,以Y6的军备来说实在很冒险大概率没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更想提醒你,在关注战事的同时也多关注一下身处蓝星的任务执行人,尤其是荆舟。我总有种感觉,这个叫荆舟的年轻人会走上你当年的老路。”
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即将燃尽,洁白地面不知何时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男人调整坐姿,在椅子上挺得腰杆笔直,盯向学者的眼眸深处透出一道锋利的光,手中遗留的香烟蒂扔向脚下踩死,语调深沉道。
“绝对不可能,我会拼死阻止!”
*
接引人的一通审问带给荆舟一身的低气压,唐三匨上课间隙时不时瞟一眼身后一团的怨气就浑身发麻。一下课他就赶紧扭头找对方说话,想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能把这位大学神得罪成这样。可还没来得及张嘴问,那位大神就已经先行离开座位朝教室一角走去。
“伏容。”荆舟出声叫住刚准备离席的八班班花。
他们两个人平时基本没什么交集,女孩子脸皮又薄,有些认生,语调又轻又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荆舟是想打听一下关于付明森的情况,但不好问得太直接,于是兜了个圈子问:“我有一个知识点没太听明白,可以向你请教一下吗?”
伏容眨了眨清亮的大眼睛,下意识朝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看了一眼,很是好奇地问荆舟:“你怎么不去问蒋归呈呀,”
荆舟非常入戏地摆出一副怨妇脸说:“吵架了,不想跟他说话。”
原本以为这位转校生有点不好接近,没想到居然这么孩子气,伏容悄悄偏头笑了。
他们俩能站在一起说话在八班可是奇特一景,从下课开始就密切关注荆舟行动的唐三匨自然察觉到了,一想到伏容是他好哥们娄肖鸣的对象,想刨根问底的心思就更重了。
他两步并一步往蒋归呈那边挪,手在人家后背连续不停地拍,快到出了虚影。
“喂喂喂,呈哥呈哥,今儿个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你瞧瞧这是吹得什么风,咱们荆舟大哥居然主动找咱班女生说话,而且还是咱班花!”
蒋归呈往不远处看了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表示:你太神经质了,只不过说几句话罢了。
但唐三匨不以为意,一边在后面观察荆舟一边开始分析。
“不对劲,肯定有问题。荆舟平时完全不靠近女色,而且基本从来不和谁主动往来的,他对咱班花这么主动,肯定是心怀鬼胎。”
“这么会联想,那为什么数学题答得那么烂?”
“卧靠,过分了,我是在理性分析,你怎么揭我短呢?”
蒋归呈无奈地笑着摇头,做了个‘我不说了,您请继续的动作’。
另一边,伏容心思单纯,一看荆舟满脸的怨气也没多想,就相信了对方的话,翻开笔记讲解知识点。荆舟附在伏容身边,弯腰凑上去假意听对方讲解,实际却在对方桌面书本桌洞和身上每一处可见的地方快速扫视,以排查是否有类似红色晶体的可疑物。
一个知识点不过三两分钟就讲完了,荆舟什么都没发现。他假装听懂,并且感谢对方。
“讲得很明白,你真的很好学也很聪明。”
伏容害羞地笑了:“谢谢你的夸奖,你也一样很优秀啊。很少见到从外区转学过来的学生可以这么快跟上我们的教学进度,而且成绩还名列前茅。”
“你过奖了,其实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适应起来还是有点挑战性的。”荆舟说:“而且远离家乡,有时候还是很思念家人的。”
伏容听罢有点惊讶,好奇地问:“你的家人没有跟你一起来A区吗?”
荆舟平静道:“他们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和我一起。”
“这样啊...和至亲分隔两地确实很不好受。”伏容宛若感同身受一般浅浅地笑了笑,缓缓说:“这么说来,我们有一点像呢。我和爸爸也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会见面。虽然很想他,但一想到他是一位优秀的记者,是在为了维护和平和秩序而工作,我又以他为荣。”
一听到记者两个字,荆舟心里咯噔一声。伏容完全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心里变化,越说越兴奋。
“我差不多有半年没见到他了,前几天他来信说,半个月后的校园公开日,他会来看我!”
荆舟眼皮一跳。
校园公开日?!
他的心七上八下的。
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同时他也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这位大名鼎鼎的记者究竟是敌人还是无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