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归呈上场之后受到了二班的重点照顾。因为擅长投三分球,蒋归呈周围被看得很紧,就是要把所有传向他的球都阻断掉。
啪!
又是一个抢断,二班体委伸手将传给三分线外的一球阻断掉,篮球在地上弹了一下,落入二班同学手中。
攻守方转换,快速而规律的运球声从右至左,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篮球被高高抛起,空心入网。
“好耶,又追回来两分!”
外场的二班男生兴奋道。
“没事,还有分差。”班长安慰着八班众人。
唐三匨向计分板看了眼,抓起球衣领口抹了把下颌上的汗。
八班体委走到外场把球分给队友。
班长接住球,一边观察队友在场上的站位,右手一边运球。
一两秒之后,他开始带球发动进攻。
二班体委亲自来盯防他。
“我不会放你过去。”
班长笑了笑:“这么认真啊,可怕。”
二班体委:“少废话。”
班长在手上运着球,二班体委挡在他前面,双臂微张。
禁区里全是人,班长必须尽快把手上的球分出去,不然超过限定时间,这一次进攻机会就会被浪费。
在场外观战的荆舟观察了一下战局,二班的防守比起第一小节更完备,队员们的状态有所上升。球在八班手里十秒,旁边的二班同学已经开始倒计时。
班长面对重重铁壁也是没什么办法,汗水顺着鬓边淌下。他把篮球从右手换到左手,找了一个更舒服的身体角度去和对手对抗,忽然间,余光瞥见唐三匨从禁区跑过来,周围没有人。
班长想都没想把球传了过去。
唐三匨稳稳接住球,假意做出要投篮的动作,骗了赶来防守他的队员一个假动作,将球分给在侧翼的体委手里。
进攻依然没有被瓦解,一个疏忽就有让对面从手中拿分的可能,场上的二班同学很紧张。
“稳住!”
场外同学高声道。
体委将球拍了两下,试图从防守他的队员身边突围未果。
“你投篮试试。”
防守他的同学说。
距离规定时限还有六秒,体委却不着急。他继续运球,同时玩味地挑起眼看向对方,一笑道:“投篮?如你所愿。”
仿佛他的后背张开了眼睛,看到蒋归呈站在三分线外向他抬起了手。
班长双手抱了一下球,跟着用力将球向身体右后方砸去。篮球响亮地打在地面,在虚空弹出一条折线,落在蒋归呈手中。
“完了。”
二班班长有点绝望。
蒋归呈之所以被称为三分球的神就是因为他的三分球凡出手必得分,如果不把这样一个得分型成员限制住,娱乐赛基本没有胜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蒋归呈双手扶着篮球,高举双臂,膝盖发力起跳,左手托着球,右手为支点发力,对准篮筐抛出一球。
篮球从三分线外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清脆地一声响动,三分球入网。
“卧槽。”
“太准了吧!”
场外二班同学感叹。
“我真觉得我们班篮球赛争不过八班,太恐怖了,有爆发有配合还有射手。”同学B说。
“朋友,乐观一点,直接放他们晋级吧,他们的对手是体能强化班,跟我们不是一个级别。”同学C道。
两个班的分差又被拉开,比赛节奏被八班稳稳掌控。
荆舟在长椅上坐了一段时间,原本的气已经消了。他专注地看着比赛,耳朵边不时传来二班观战区的私下议论。
他朝那边打量一会,给自己带上社交面具,凑了过去。
“体能强化班的人很强?”
他这突然的一问把坐在中间的男生吓了一跳,对方猛地回头,然后又被吓到了。
“你是刚才场上那个挺猛的...”
荆舟摆手,“没有,不猛,我挺一般的。”
男生B:“这年头大佬都喜欢谦虚是吗?”
荆舟直接掏出板凳瓜子岔开话题,“我一个人坐着挺无聊的,就过来凑凑热闹。刚才你们说实力不是一个级别,体能强化班的篮球水平很强?”
男生C看看他郑重其事道,“天神下凡的水平。”
男生D补充:“人家一个班都是专业搞这个的,那以后都是国宝级运动员的苗子,说不定还能出几个身体素质最强的航天员,能不猛嘛。”
“而且不仅篮球,所有运动类竞技,我们这种普通班的和他们有壁。”男生B跟风说:“不说别的,就打篮球,光是身高就压你们一头。”
荆舟挑眉:“有这么夸张?”
“哥们,没诓你。”坐在中间的同学说:“有时间你去一班门口看看就知道了。”
“雄性激素、荷尔蒙,肌肉、宽肩大长腿、阳刚之气....这个。”男生B说罢比了个赞。
荆舟歪了一下头,“这个?”
男生C总结道:“全是肌肉猛男,身材都巨好。”
荆舟哭笑不得:“体能强化班没有女生?”
“有是有。”二班同学说:“男女比例十比一,特别虐。”
“你要是想加入体能强化班,建议你还是在外班选对象。”
荆舟头顶弹出个问号:“没有,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加入的打算。”
坐在中间的男生似乎对荆舟很好奇,暗自打量他一会,开口问:“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荆舟。”
男同学“哦”了一声,继续说:“其实你真有去体能强化班的前途,我这双鹰眼已经发现大河马对你特别感兴趣。你应该不知道,凡是大河马想要的人,最后没有搞不定的。体能强化班也挺好,一个礼拜来学校上两三天课,其余时间都在集训。我已经能想象到你以后满身肌肉的样子了。”
荆舟挥手打乱他的思绪,“快别想了,我不想变成那样。”
周围其他二班同学纷纷起哄:“人家是清秀小帅哥,你非得往肌肉猛男路线推,怕他抢你女朋吗?夺笋呐!”
小哥委屈巴巴地解释:“我没有,我巴不得他转来我们班,让我们班女生洗洗眼睛,再把那个油腻的苏清轶从校草名号上拉下马。”
荆舟听罢直摇头:“不太可能,你们班女生已经拿我当校霸了,见了面就想用眼神杀死我。”
“啊这...”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生D暗自盯了荆舟好一会,忽然低声说:“你挺奇怪的,荆舟。”
荆舟抬眼看向他,“哪里奇怪。”
“之前从外区转来的学生听说我们学校有身材要求,都疯狂健身,把自己弄得特成熟,明明比我大一两岁的人,看起来像我爹似的。”
此言一出,休息区乐开了锅。
“噗哈哈哈哈,像你爹,笑死我了。”
“荆舟也是外区的,你怎么不管他叫爹啊。”
男生D给他们一人来了一下:“你们好烦啊。”
荆舟将周围笑声阻隔在外,眼中波平浪静,“你觉得我哪里不一样?”
“就是...”
男同学C起哄:“他想说你不像他爹。”
“哎呀滚一边去!”
“啊哈哈哈哈。”
男生D把捣乱的同学赶走,看向荆舟认真道:“是磁场。你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磁场,像是一片迷雾,很神秘。”
男生B回头瞄了他一下,笑道:“你不会想说他像外星人吧?”
男生D鼓鼓嘴,未作他言。
场外陷入沉默,球场上忽然一阵骚动,蒋归呈再次投进一个三分球,状态正热。
二班同学注意力被吸引走,不禁感叹。
“呈哥还是猛。”
“那你以为呢,这可是三分球的神。”
“你说人家头脑好,篮球也打得这么好,和他一比,我感觉我应该回炉重造。”
“别这么想,咱们学校牛,A01区大排...不,哪怕全区大排,我们都是很优秀的。”
“你倒是容易满足。”
“人嘛,要正视自己的平庸。”
“......”
荆舟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回落到篮球场,默默退回自家休息区。
二十分钟之后下课铃响,热身赛结束。二班分数落后太多,输得有些难看。
八班众人击掌庆祝。
体委:“奈斯!”
同学:“太猛了呈哥,保持这种状态到月末,篮球赛冠军一定还是我们的!”
唐三匨笑得很开心:“那必须的!”
二班同学拖着疲累的身体离开,篮球馆外哨声大作,同学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领操台前。
唐三匨向外望了一眼,招呼道:“走了,该去列队了。”
场馆里的所有人开始向外移动,荆舟走在人群稍后面一些的位置,半路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回了下头。
蒋归呈停在中途,在球场边弯腰按着膝盖,身上的校服被汗湿,贴着脊背显出单薄的轮廓。
也许在加入篮球队的这件事上,蒋归呈确实诳了他,可他们毕竟算是同病相怜的人,荆舟并不真的想要他做一辈子轮椅。
短暂的沉默,荆舟往回走了两步,盯着他的膝盖问:“你怎么了?”
蒋归呈把头抬起来一些,眉宇间温和平缓,说话时却带着沙哑和喘息,“太久没运动了,膝盖会痛。”
荆舟微皱了下眉,走到他身边蹲下,手放在膝盖上端,五指微微使力捏了一下,隔着一层光滑的布料感受到腿部肌肉不规则的抽搐。
“你是没有痛觉吗?”荆舟不自觉地皱着眉,仰头看向蒋归呈。对方的反应依然淡淡的,似乎真的不知道痛。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严肃,扭头朝门口喊:“三壮!”
“哎!”已经出篮球馆的唐三匨探头回来。
荆舟:“帮我和蒋归呈请个假!”
唐三匨纳闷:“呈哥怎么了?”
蒋归呈勉强把腰直起来冲门口说:“有点累了,没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唐三匨不放心,作势要往场馆里进,边走边问:“没事吧?”
“没事!”荆舟朝他挥了下手,扬声说:“我直接送他回教室,你帮忙和老师说一下。”
唐三匨连着点了好几下头,迅速跑开。
蒋归呈应该是很累了,得等到唐三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腰像脱力似的瘫下来,手掌撑着大腿骨,汗水顺着额角发梢和脖颈淌下来。
荆舟打量他:“你还是去医院吧。”
蒋归呈摇头说:“不用。”
荆舟理解不了这人为什么要自己找罪受,缓缓站起身,往他腿上瞄一眼问:“那你还能走吗?”
蒋归呈缓慢地点了三下头,少倾开口补充了一句:“能。”
荆舟本来想问对方就这么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吗,踌躇片刻把话咽下去。
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沉默了一会,他将视线瞥去别处,盯着篮球场一角低声说:“算了手给我,我带你回去。”
*
荆舟觉得蒋归呈应该不只是膝盖疼,而是整条腿都没有知觉,因为他几乎把全身大半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他们吸引了很多关注,但荆舟没在意,手稳稳地扶着对方往前走,汗洇的湿气沾在校服上,混合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温度。
走了大半个课间,他们才迈进八班后门。荆舟把蒋归呈送回座位,撒手不管。班里先回来的几个同学扭头一瞅,全跑过来嘘寒问暖,蒋归呈跟他们解释自己就是累着了,多亏荆舟送他回来。
荆舟在自己座位上喝着水,等到围住邻桌的几名同学散去才又往那边看了一下,“你就这么想带班级卫冕?”
蒋归呈回看过来的眼神起初有一点带着奇怪的惊讶,然后像波澜渐消的湖面变得平静。
“我只是单纯想看看自己还能做到哪些事情,有没有什么是我以后要永久告别的。”
荆舟背靠窗,掌心松松地捏着瓶身,就这么长久地看着他。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害怕和担心的。”蒋归呈朝他笑了一下,神色极其平和,那是一种远超出这个年龄段的领悟。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不会一直拥有,总会失去什么,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那么重要。和我的记忆相比,能不能跑步...有些无关紧要。”
就像无形的刀刺中身体又拔出,荆舟怔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扭回身体坐正,眸子垂下来大半,眉眼线条绷得很紧,片刻后“哦”了一声。
他心里有些堵,也有很多压在心里的话想说,但嘴巴像被封住似的,久久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