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在祁国的暗探传来消息,祁国已经和俣国联合,意图对宣国不利。
俣国和祁国分别在宣国的南北两侧,若两国联手,在加之宣国内部民乱四起,宣国必将陷入内忧外患,国将不国。
新帝忧心忡忡,忙下令急诏誉王和泠州王回京商议。
此时的誉王已经平定了魏豪的叛乱,但四处相应的盗匪余党还层出不穷。
誉王派人去灵光山庄,意图再次与绿林盟达成合作,却被回来的人告知:
灵光山庄上下几千人全都不翼而飞。灵光山庄已然成了一座空山。
连穆北驰也不见踪影。
誉王无奈,只能先行打道回京,准备重新调兵平息战乱。
芷歌收到爹娘被召回京的消息时,还在泠州各地收服盗匪。经过成田村一战后,战小将军的名号在泠州一炮而红。
芷歌派人给盘踞各地的山匪一一送了招安信,愿意下山参军的占了一大半。
剩下负隅顽抗的小部分山匪,也被芷歌一一击杀。
她将收服的一千余山匪、盗贼、流民归于一处,设立了宁安卫,亲自任宁安卫卫长,专门守护泠州治安。
泠州境内再度恢复太平。
京师却烟波暗涌,内忧未除、外患将起,恐再无宁日。
刚登基不久的君呈夷,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他只能来到佛堂,向骤然离世的荣轩帝寻求解决的良策。
可是他在佛堂跪了一夜,却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父亲故去、母亲体弱、皇后身怀六甲,宣国却要在他的手中岌岌可危。
“陛下,誉王回府了。”先皇手下的传旨太监过来禀告新帝。
君呈夷脸上露出久违的喜色,皇叔回来了。
君恩骅从小看着君呈夷和君晨兮兄妹长大,与荣轩帝的威严不同,皇叔待人亲和,对他们兄妹更是和善。
在君呈夷心中,皇叔亦父亦兄,是他此时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了。
“更衣,朕要亲自去找皇叔。”君呈夷吩咐道。
手下宫人不敢怠慢,很快为君呈夷换上了一身出宫的便装。担任御前侍卫的白枢,也换了常服。
两人两马低调地出了宫,直奔誉王府而去。
誉王回京匆忙,府内上下正忙着准备,并无人留意君呈夷和白枢二人。
君呈夷也不打算惊动旁人,反正誉王府他也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和白枢来到了誉王的寝殿外。
“骅儿——”君呈夷正准备推门而入之时,突然听到了房内传来一位妇人的声音。
君呈夷的脚步一滞,皇叔的母妃早逝,府中也无亲近的长辈,说话的是谁?
“娘,我无事。”屋内又传来誉王的声音。
“陛下急诏你回京,你可知是何事?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那妇人又说。
“娘,你放心,我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誉王漫不经心地说,“皇后身边上下都是我们的人,等皇子一出生,我们就可以杀了呈夷,扶新帝登基了。”
“可若是皇后生的是公主呢?”妇人疑问道。
“无妨,不过是一个傀儡,在宫外换一个男婴就是。”誉王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
好似只是换一个街边随意丢弃的小猫。
君呈夷却遍体生寒,他最信任的皇叔、他刚登基就委以重任的皇叔,竟然从一开始就准备杀了他取而代之。
“调兵的虎符你还没拿到,还是早拿到手为好。”妇人出言提醒道。
“剿匪之前,呈夷已经给了我一半的虎符,方便调动各州郡的卫兵。这次回来,我一定会拿到另一半的虎符,一举将宣国的山匪反贼剿灭。”誉王说出了他的计划。
门外的君呈夷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惊慌、疑惑几乎要占据他整个思维,叫嚣着让他推开门,去质问君恩骅。
他那么信任皇叔,皇叔为什么还要谋权篡位?
他生性散淡,本就不爱权势,皇叔想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还有他那还未曾面世的孩子,他又该如何保护好他?
多亏有白枢在君呈夷身旁,他几乎用尽全力制止了君呈夷的冲动。
屋内依然是一片祥和,甚至还传来誉王的朗朗笑声。
“陛下,有人过来了。”白枢在君呈夷耳边轻声提醒道。
他们走不开,更不能让誉王有所察觉,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誉王了。
君呈夷也缓过神来,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用疼痛提醒自己大事要紧。
“皇叔,听说你回京了。”君呈夷一边刻意大喊,一边推开了门。
假装自己刚刚来到誉王府。
誉王看见君呈夷,眼底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也很快恢复如常。
他边起身迎接君呈夷,边说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他身后的黑衣妇人跟着跪了下去,她的头低的极低,看不清楚她的样貌。
“平身吧”君呈夷抬手对她说,又拉过皇叔的胳膊继续说,“朕十分想念皇叔,所以特意来看看皇叔。皇叔离京已经多日,可有想念朕啊?”
“那是自然。”誉王也回应道。
君呈夷和皇叔寒暄了几句,突然提起皇后还在等他用膳,便提出要先行回宫了。
誉王也不好多留,又嘱咐了几句,亲自送君呈夷离开了誉王府。
君呈夷出府之后,脸上的假笑终于溶解下来。
“白枢,陪我回一趟太子府吧。”君呈夷说道。
两人回了太子府,自从他登基为帝后,府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想当年,他还只是不问政事的皇子,与白枢、南宫炘、小净他们,一群人嬉笑打闹,争勇斗智……
那是多么快活的一段时光。
转眼间,却是物是人非,生死两隔……
君呈夷在太子府独自坐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日,君呈夷就下旨,十日后在宫墙之上召开祭天大典,要求京师文武百官参会。
邀请京师百姓共襄盛举。
君呈夷避不见人,朝臣都不解其意,连誉王也摸不着头脑,只能静观其变。
这期间,长公主和皇后日夜守护在皇后身旁,直到皇后临盆。
是个小公主。
泠州王夫妇也赶回了京师,但新帝并没有下旨召见。
他们倒是终于见到了留守京师的长子,但战止钺也毫无头绪。
新帝下旨召开祭天大典之后,就秘密派人将公主接回了皇宫,他也几天没收到任何信息。
四月初,祭天大典如期而至。
荣康帝自仓促即位后,还是第一次公开面见全国百姓。只见他身着黑色冕服,面色庄严而肃穆。
他就站在宫墙之上,看着墙下的千万百姓。他们并不知道,安宁的京师外,有怎样的外忧内患?
他们携妻带子,来参加祭天大典,来瞻仰年少的新帝。
可他要,如何才能守护好这一方百姓,还有宫中刚刚出生的小公主?
荣康帝依照礼制,一一祭拜了四方诸神,和宣国的列祖列宗。
太后、誉王、长公主站在他的身后,和文武百姓一起行了礼。
荣康帝宣读了祭文,祈求天帝与四方神灵之护佑,天下太平,万民归一。求赖四季之神,更替有序;风雨霜雪,应时而至;天不言而有信,地无语而物成。
宣国大地,五谷丰,六畜盛,民人无饥寒之苦,社稷无兵火之灾。
宫墙上下众人皆心中感慨。
祭拜结束后,却见荣康帝面向宫墙之下,又取出一卷诏书,继续宣读道:
“朕自登极数月,内有水旱疾疫之灾,外有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却上干天怒、下生民怨,已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邦之杌陧,曰由一人。愿以朕一人之死,换天下之大赦,平百姓之怨,从此政通人和,万众归心,保我宣国万年之基业。”
是罪己诏。
朝臣和百姓都第一次听到荣康帝的想法,心中慌乱却谁都不敢说话。
一时间,天地一片寂静。
誉王蹙眉看着君呈夷,不解他为何在此时突然下罪己诏。
而荣乐长公主却有些担心,她看向皇兄,却发现他也转身看着她,眼中还带有似有若无的笑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她不解,却无法开口询问。
“晨兮,过来。”荣乐帝君呈夷突然伸手招呼长公主君晨兮。
君晨兮不明所以地走到宫墙边,与荣康帝相对而立。
荣康帝又开口,说道:“自先祖荣诏女帝首建宣国,生六子而无女,一直是心中遗憾。
之后大宣延绵百年,烽烟渐起,民怨渐生,是先祖之怒。
君家百年基业,盖因女帝一人而起。自今日始,君家自当顺先祖遗命,承先祖遗志,代代传位女帝,以求天下安宁,大宣福泽绵长。”
荣康帝顿了顿,也不在意众人惊异的神态,向君晨兮身后招了招手。
一直未露面的南宫炘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在荣康帝面前跪下。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的,赫然是皇冠和皇袍。
“皇兄——”君晨兮惊疑地开口,刚想出言询问,却被荣康帝挥手打断。
“请荣乐女帝继位!”荣康帝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气,下了身为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
然后,他对着君晨兮缓缓跪了下去。
君晨兮慌乱地想要扶起皇兄,却被他哀求的眼神阻止。
“请荣乐女帝继位!”南宫炘喊了一句,带头跪了下去。众人也纷纷跪地。
君晨兮事先毫不知情,但也知道皇兄此番费心安排,必然万不得已而为之。
她郑重地点头,应下君家赋予她的责任。先祖荣诏女帝戎马半生,一统宣国,是她最敬仰的人。
承先祖遗志,守先祖基业,是每个君家人应尽的义务。
君呈夷眼角含笑,嘴角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皇兄——”君晨兮赶忙扶住他,君呈夷早就服了毒,硬撑到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就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君晨兮的怀中,带着遗憾与世长辞。
对不起了,皇妹。这满目疮痍的江山,和刚刚出生的君佑安小公主,只能请你守护了。
君晨兮在父皇死后的四个月后,又一次眼睁睁看着皇兄死在自己怀中。
她悲痛欲绝,却已经没有眼泪再流了。
荣康帝殁,荣乐女帝继位。
君晨兮自行披上了黄袍,面向百姓站在了宫墙之上。
她看向众生,百姓还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言语。放眼望去,京师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天地,等着她去守护。
“平身吧。”荣乐女帝下了她的第一句圣谕。
遵荣康帝遗命,荣乐女帝登基后,大赦天下。
义军反贼、山匪流寇,若能即刻放下屠刀,便既往不咎,一切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