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泠州军放弃了之前的演习计划,将军士一分为二,一直在进行对抗演习。
沉寂了近两年的战将军,似乎再一次回到了泠州战场,重新披甲上阵,几次打得郡主的军队溃败而走。
却又在全歼军队时鸣金收兵,敲鼓约战。
芷歌使尽了全身解数,甚至用上了夜间偷袭、火烧粮草、孤身诱敌种种办法,还是被父亲一一化解,令她一时挫败。
而对抗演习开始的第二天,父亲就住到了军营中,完全不愿意见她。
军中将士和百姓纷纷赞叹战将军宝刀未老,演习也算了取得了超出设想的成效。
只有芷歌心中烦闷,她已经一连七日屡战屡败,明日就是演习的最后一日,她可不想从头到尾,一直做个“常败将军”。
分给她演习的二千五百名士兵,按照演习规则已经死伤大半,不再参与演习,剩下的士兵还不到千人。
不同于对方军帐的欢欣雀跃,己方军帐的士兵气氛低迷,基本已经放弃抵抗。
芷歌手中虽然还有铁蒺藜和连弩,但此时她还不想动用,这些东西威力巨大却不易制作,必须留到关键时刻。
“战小将军,在想对策呢?”见她帐内烛火长明,与她交好的程砜、乔竹语几人便走了进来。
芷歌一脸沮丧,看见乔竹语几乎要抱着她痛哭了。
程砜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却说:“作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不要我给你透露点敌军将军的消息。”
芷歌终于来了兴致,抬起来听他说话。
“听说敌方将军有个十分疼爱的小女儿,要不我们绑了她威胁战将军退兵吧。”程砜一本正经地说。
芷歌被气笑,让她自己绑了自己威胁敌军主将吗?
“不过,以前俣国士兵真的准备绑架过我。”芷歌想起往事,开口说道。
“后来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把他们打得找不着北?”乔竹语笑意盈盈地说。
绑架将军女儿是个好计谋,可惜强将手下无弱兵,谁绑架谁还不知道呢?
“那倒没有,有一个正义的书生跑出来救了我。”芷歌想起了当日竹林的情景,微微失笑。
“原来是英雄救美啊。”乔竹语调笑道,“那后来那位英雄呢?”
那位英雄已然来到了他的目的地,灵光山庄。
誉王的军队一路南下,短短半月,便势如破竹般荡平了十多家山寨。
所过之处,烧杀抢掠,血流成河。
其余的大小山寨闻风而逃,一部分藏匿于民间,还有一部分绿林盟的成员辗转来到了灵光山庄,商议下一步对策。
此时的灵光山庄内外,都是前来投奔的绿林人士。
现任盟主也忧心忡忡,虽然灵光山庄根基深厚,有占据地势优势,但若誉王铁军执意攻打,怕也是遭受不住。
于是葛盟主便也敞开门厅,广邀盟友前来商议。
“横竖都是一死,我们干脆效仿先人揭竿而起,反了算了。”说话的是聚义寨的寨主,魏豪。
聚义寨上下三十六位首领,自称“三十六天罡”,在昂州雄霸一方。
“不行,我们上山落草为寇,原来只是为了生存,哪有能力对抗朝廷?”小山寨的寨主并不同意起兵。
也有一些山寨自诩平常只是劫富济贫,想要求和。
众人大致分成了两派,主战派和主和派。
“你怎么看?”天明低声问穆北驰。
穆北驰却摇了摇头,他还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
终于,一直未说话的葛盟主终于开口了,却是询问身边的一位白衣儒士。
“郭先生,我们该如何是好?”葛盟主问。
众人的目光也一下子聚焦到了这位郭先生身上。众人皆知葛盟主身边有一位白衣军师,有“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之能。
这位郭军师缓缓开口,说道:“此时起兵,我们师出无名。绿林盟上下不过万人,对付誉王的一两万人尚能坚守,若真的起兵,朝廷调动数万军队我们毫无胜算。”
众人默然。虽然绿林近几年加强了自我约束,但在百姓眼中仍是不义之师,他们孤掌难鸣,难有胜算。
众人先行散去后,穆北驰独自去找了那位郭先生。
一进门,穆北驰就行了学子礼,恭敬地叫了一声:“郭师兄。”
郭怀瑾疑惑地看向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了。眼前这个人,有几分眼熟。
“小夫子?”郭怀瑾喃喃自语道,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郭师兄,是我。”穆北驰抬起头来,任他打量。
蹙眉,当年他离开朝露书院的时候,小夫子才十四岁,如今已然八年之久了。
两年前,他听说小夫子一路高歌,被荣轩帝钦点状元,一时风光无两。
可是不久后却传来了小夫子通敌叛国的传言,还听说小夫子早已被秘密斩杀。
郭怀瑾看着眼前之人,除了容貌有几分相似外,与当年书院那个一本正经老成持重的“小夫子”大相径庭。
那些年的穆泽聪颖可爱,又年纪小小学识渊博,书院的学子便调侃地称呼他为“小夫子”。
现在的穆北驰将头发扎成马尾高高束起,一身游侠装扮,神态肆意潇洒,反而比八年前更像一名少年。
“我离开书院时送你了什么书?”郭怀瑾试探地询问。
“哪有什么书,”穆北驰回想起过往,忍不住吐槽道,“郭师兄临走时只塞给我一本诗集,全是亲笔写给山下姑娘的酸诗。”
郭怀瑾忆起往事,严肃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八年前,他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朝露书院求学。听闻荣轩帝重开了科考,信心百倍地下了山。
可他不知道,科考之路也是荆棘重重,宣国的考试、察举依然掌握在皇族和世家手中。
恢复科考六年来,平民进士也不过一个穆泽。可穆泽的结局,又让多少平民学子冷了心。
“阿泽,你是怎么逃脱的?”郭怀瑾确认了穆北驰就是朝露书院的“小夫子”,忙请他坐下,又询问他。
穆北驰简单描述了他在泠州遇袭被天明、贺兰所救,又化名穆北驰开了酒楼,却又因结交谋逆的段书清,被迫离开了京师,辗转流落到了灵光山庄。
郭怀瑾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他又何尝不是经历了一番苦痛才在此落脚。
“郭师兄,你离开书院后发生了什么?”穆北驰也问了他心中的疑问。
穆北驰之前在暗中调查各州山匪时,意外看到了郭怀瑾的名字,他在四年前来到了灵光山庄,又一次次帮助葛庄主赢下绿林盟的推举,让他稳坐盟主之位。
因此深受葛盟主的信任,和绿林盟的尊崇。
“八年前,我信心满满地去应试,却在一年后的会试考试中败北。之后我也没回书院,就近找了房子住下后日夜苦读,期待在下一次考试中摘得桂冠。
可惜,考前一天有人来找我替考,我拒绝后将此事告诉了考官。”郭怀瑾露出一抹苦笑,继续说,“后来你也猜到了,我被扣上考场舞弊的罪名,永久不能再考。”
穆北驰心中恻然,想来他的科考之路倒是一路顺遂,也算是一次意外吧。
郭怀瑾接着说:“还好葛庄主路过收留了我,我才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郭师兄,你有什么想法?”对于目前的情况,穆北驰想知道郭怀瑾真实的想法。
“阿泽,喊我郭大哥吧,这里已经没有郭师兄了。”郭怀瑾没有回答,反而交代道。
“郭大哥,叫我北驰吧,这里也早已没有了阿泽。”穆北驰回答道。
两人相视一笑。
那个问题两人都没有再提,反而聊起了回不去的书院的往事……
芷歌这边也在乔竹语几人的陪伴下,情绪渐渐缓和了过来,但第二天的演习还要继续,她的难题还没有解决。
第二天,泠州王的军队一大早就集结完毕,等待着最后的全歼战。
而郡主这边却空无一人,鼓台上更是高挂着免战牌,似乎已经准备好缴械投降了。
围观百姓左等右等不见郡主,料想她一再失败准备投降了,渐渐有些意兴阑珊了。
终于等到了酉时,泠州正月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众人感受到冷意便准备回家了。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正当百姓准备离家之际,人群中突然传出来一阵声响,众人抬头看去——
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只硕大的怪鸟,周身布满了火焰,像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它正展翅翱翔于高处,似乎在寻找安神之所。
咚——咚——
郡主队的鼓声突然在夜色中响起,部下的军队已然排成了偃月阵,随时准备进攻。
泠州王也迅速布兵,他的部下剩余人数一千五百多人,多于对方一半以上,所以他改变策略,摆出了鱼鳞阵。
双方很快交战在一起。
众人也被演习吸引,不再关注徘徊于上方的怪鸟。
突然之间,一阵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至,大鸟受风力裹挟,直冲泠州王的军队而去。
顷刻之间,火鸟就飞到了泠州王的鼓台,重重地撞击在了牛皮鼓上,鼓皮被撞的四分五裂,鼓台瞬间燃起了大火。
泠州王不得已退守后方,但冲锋在前的泠州王队士兵失了鼓声,一时不知继续冲锋,还是回守中军?
郡主的军队却趁机变换阵型,收紧偃月阵两侧,以布袋阵包围了泠州军前锋,将前锋和中军彻底分离。
泠州军被困又失去指挥,很快便败下阵来。
泠州王首次落败。
围观百姓却觉得郡主胜之不武,火鸟撞台和北风骤起不过是意外,郡主是乘人之危。
不过也有人认为郡主天命所归,能引来凤凰助阵。
靖安城内外一时间因为此事议论纷纷,演习也迎来了最后一个项目。
孩童的铁蒺藜,和妇女的连火弩。
铁蒺藜看着小小一个,好似孩童手中的石块,扔出去后却威力惊人,周围十步都是一片废墟。
而连火弩更是不容小觑,普通弩箭一支一发,射程、杀伤力都比不上弓箭。连火弩却能十箭连发,每支箭上都装有起火装备,能在空气中爆燃。
最值得一提的是,泠州军本没有女兵卫,操作连火弩的都是随军家属和城中百姓。
连火弩威力强大,又简单易学,能真正实现“全民皆兵全民参战”的目标。
泠州驻军虽仅有九千,但泠州百姓数以万计,他们才是战争最坚实的后盾。
演习结束前,泠州王就一直在关注俣国边防的动态,看样子他们的演习计策还是有了震慑效果。
不过芷歌却对私放“火凤凰”心怀羞愧,城中百姓说得没错,她确实
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