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逛了一圈,陈故的心情松快了不少,他拎着手上的东西进了门,直奔厨房的方向。
陈慎之走在他的后面,见状去拦:“东西放下 ,我来处理就好。”
陈故摇了摇头:“哥,我现在也会做饭了,我来吧。”
那时候他被陈家人照顾得很好,连碗都没刷过,但是后来,他不止刷过碗,还给饭店当过学徒,自然也学得了一手好厨艺。
可是陈慎之还是没有让步的意思。
他绕过陈故,将食物都塞进了冰箱,只留下了一顿的量,然后说:“不需要你在家里干这个,你不是不喜欢油烟味么?”
陈故扯了扯嘴角。
不喜欢油烟味,那是还没吃过苦,真吃过苦,油烟味又算得了什么?
但是他也不好就这么直接走开,于是就在门口磨蹭着,跟陈慎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陈慎之对他学会做饭这件事很感兴趣,追着问他,于是陈故就跟他说了自己离开陈家之后的事情,当然略过了一些艰难的时刻,说他在外面学到了什么,又是怎么攒够钱重新上了大学的。
陈慎之一边安静的听着,一边仔细的切着案板上的血红色牛肉。
他手里的刀很利,经常使用的模样,在他的手里闪着寒光。
切好了肉,陈慎之换了把刀,开始切蔬菜。
慢慢的,陈故的话就少了下来,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陈慎之的身上。
陈慎之切好了菜,随意瞟了一眼放调料的位置,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陈故不解,见他转过了身来,问:“怎么了?”
陈慎之说:“没有葱。”
陈故挠挠头,他们刚才确实没想到买葱,不过,他马上就跟陈慎之说:“没有也没事,用别的调味代替一下就行了。”
主要是他们村子里好像没有地方找葱,在他的记忆里,是有个小卖铺的,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人家是不是还开着,就算开着,再跑一趟也太麻烦了。
可陈慎之却说:“我去隔壁问问,王婶应该还有。”
陈故想拦,可是陈慎之却已经出去了。
陈故自己站在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便觉得有点冷清无聊,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不知道钱明明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到底是个小孩,还是被那个有钱人寄放在家里的,陈故当然不能放任他乱跑,于是开始喊着他的名字到处找人。
几个房间里没找到,外面的院子里也没找到,最后,他在后院的草丛后面找到了钱明明。
陈故面无表情的盯着蹲在草丛里同样面无表情的钱明明,半晌才把人从里面拎出来。
陈家的后院很大,从前都被勤劳的陈爷爷开垦出一块一块整齐的地,然后在里面种上各种瓜果蔬菜,像是葱这样的小东西,陈家是不需要在外面买的。
现在,陈爷爷不在了,这里没人打理,荒草丛生,一个小孩蹲在里面还真不太好找。
钱明明的手里还掐着一个绿色的蚂蚱,蚂蚱个头不小,但是被他捏得太用力,已经从身体里面挤出来红褐色的黏液。
陈故看得太阳穴直抽抽,他跟钱明明说:“你快把它给捏死了。”
钱明明有点排斥他的肢体接触,挣了开来,然后也不看陈故,依然捏着手里的蚂蚱。
陈故见他不听,无奈的耸耸肩,也不强求,只是把他带回了屋子里。
陈慎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继续着厨房里面的事情,桌子上除了葱,还摆放着几个白色小碟,有盐有醋。
陈故没多想,只以为是陈慎之倒出来做备用的调料。
很快,菜肉下锅,空气中传来了食物的香气,陈故的肚子很给面子的叫了起来。
钱明明站在他的旁边,手里的蚂蚱已经不见了,手也干干净净的,应该是自己洗干净了,陈故还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这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也并不难带,自己会找乐子,还干净讲卫生,与他出租屋楼下住着的那个皮小孩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钱明明面对饭菜的香味却无动于衷,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最里面靠墙的冰箱。
陈慎之将青椒炒肉装盘,陈故赶紧接过盘子,扭头摆放好,因为转过了身,所以没有看见陈慎之警告的目光。
被警告过,钱明明这才挪开目光,又自己跑开了。
陈慎之一连炒了四个菜,又添了个西红柿鸡蛋汤,这才罢手。
陈故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眼神一阵恍惚,菜香飘出氤氲的白气,仿佛飘在他的眼前一样。
钱明明不知道又从哪里被薅过来,陈慎之将他扔在椅子上,让他乖乖吃饭。
钱明明面前摆了小半碗饭,陈慎之给他拿了一双筷子,就不管了。
陈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纠结的看了一眼钱明明,发现钱明明拿起了筷子,一副并不需要帮助的模样,自己扒了一口饭。
牛肉有点咸,但是尚在接受的范围内,肉质很好,吃起来很香。
炒花菜是酸的,炒鸡蛋没什么味道。
但是因为心情好,所以陈故觉得这些都可以接受,陈慎之辛苦为他做的,时隔这么多年,他又吃到了他哥的菜,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只不过,他的心头还是难免浮起一丝疑惑。
陈慎之素来是个严谨的人,做菜的时候亦然,以前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陈故很快将这一丝疑惑抛之脑后,进入了状态,第二次坐在这张椅子上吃饭,他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回家的感觉很好。
陈故埋头扒了几口饭,一抬头才发现,陈慎之还没动筷子,正含笑看着他。
陈故最是招架不住陈慎之这副温和的笑模样,一下子嘴里的饭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陈慎之笑了一下,然后说:“吃吧。”
陈故干巴巴的说:“哥,你也吃。”
陈慎之配合的吃了一口米饭,看着并不饿,但是陈故觉得,一个大男人,早上也不过吃了一碗面汤而已,逛了那么久,又做了饭,怎么会不饿呢?陈慎之以前吃饭比现在利落多了。
他思来想去,说:“哥,你是不是没胃口?你现在太瘦了,是不是不爱吃饭才这样的?”
陈慎之原来也是瘦的,但那时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他是瘦高的,胃口却比谁都大,力气也大。
可是现在,陈故怎么看,都觉得陈慎之是虚弱的。
陈慎之叹了口气,“你不用想这么多,我没关系的。”
陈慎之说这话的时候,钱明明正安静的趴在桌子上,用手里的筷子一粒一粒的往自己的嘴里送米,知道的是他在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数着玩呢。
陈故忽然觉得面前的食物也没那么香了,同时,一股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与方才被压下的疑惑搅在一起,让他没了胃口。
但是他不好当着陈慎之的面表达出来,于是还是吃完了一整碗饭。
同时,陈慎之也吃完了自己的饭,他几乎只吃了碗里的米饭,没怎么动菜。
陈故主动要求洗碗,这一次他坚决不让步,陈慎之拗不过他,只得听之任之。
但是陈慎之说:“碗放进碗槽就好,别的不需要你做。”
陈故就笑:“哥,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客气?”
他对陈慎之笑,但是陈慎之这次却没笑,他安静的回视着陈故,直到把人盯得发毛。
陈故尴尬的率先挪开视线,乖乖的说了句知道了。
陈慎之这才笑了:“乖。”
陈慎之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无形的声波,波浪形的震进了陈故的耳朵里,震得他半边耳朵发麻。
陈故的心脏狠狠的颤了一下,狼狈的转过脸去。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耻,心中那些好不容易埋藏起来的隐秘居然如此就被轻易的勾了起来。
这样的他,怎么有脸待在这个家?
陈故埋低了头站在水槽边,没看见身后陈慎之愈发幽邃的目光。
陈慎之面前,钱明明像是老鼠一样飞快跑过,端着他的小碗直奔杂物间,陈慎之眯了眯眼,跟了上去。
所以他没看见,陈故刷碗的动作有多熟练利落。
他飞快刷完了碗,想起没吃几粒米的钱明明,想着这孩子放在家里,也不能真把人家饿着,想着小孩子不爱吃饭,要不蒸碗鸡蛋羹?
陈故敲了两个鸡蛋,鸡蛋就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还是今天上午刚买回来的。
他放了些水,将蛋液搅匀,然后伸手摸调料。
此时,窗外的太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挡在了外面,屋内的光线一瞬间昏暗了下来。
陈故的动作停住了。
他摸了摸架子上的调料瓶,空的。
盐袋子沉甸甸的,但是上面却是他熟悉的包装。
他熟悉的包装是指,多年以前的包装,而不是现在改换过的新包装。
陈故摸起了盐袋子,看了一眼。
然后又将那些老旧的调料瓶一一确认。
阴沉的空气中,他打了个寒战。
这些调料的生产日期。
全都是三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