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鸣叶站在最前方,见到顾相以的身体晃了晃,脱离华蓬孝的掌控,飞奔到他身边的下一秒就与他一起摔在了地上,膝盖跪在了被摔烂的家具上,有些微疼,但没有让顾相以受伤。
华家兄弟有同样的默契,不会让一个受伤的人伤上加伤,在此基础上,两个人不同的性子又会产出相反的分支。
华风岸帮人帮到底,华鸣叶只顾当下,等了快一分钟没有等来人,扭头看向站立着不动的秦绯说,笑得无害,也直白。
“你指望不上我。”后者还不动,这让华鸣叶对秦绯说的形象又双叒叕有了一个新的改观,是走火入魔了吗?怎么这般像个呆子一样,直直站在那里不动,这可不是富有全能天才之名的秦绯说。
“我家里的规矩不接待外人,你抱着他赶快去治疗吧。”华鸣叶认为的家规不大过人,才敢让他们进到家中,没曾想是连性命攸关都开不了道,古板!但也遵守,没继续对着干。
“他不让我接近。”
“他现在不是晕了,人不要墨守成规,事事皆可变通的。”话虽如此,华鸣叶还是把顾相以抱了起来,短暂的和顾相以接触过之后,深觉秦绯说连昏迷中的人儿都不敢靠近,不无道理。
顾相以一生气就砸东西,伤人伤己的,谁当他对象可倒了八辈子霉。
“你家隔壁被我买下来了,请你把他送到那里。”华家别墅楼层之间不隔音,秦绯说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也做了准备。
这片住户区是秦家的房产,住了多少家、有几家联系中介正在进行售卖,他很清楚,联系成功了也转账了,只是想抱顾相以的时候,人醒了。
在华鸣叶把人放下、自己包扎好顾相以又裂开的伤口后,遭到他问,“你怎么惹他生气了?”
“他砸我,是生气的表现?”
“不然跟你玩吗?”华鸣叶想到顾相以的表情,虽然没有大幅度,但从眼神中能看出来生了很大的气,难道秦绯说是个连眼镜都拯救不了的睁眼瞎吗?
“生气,是什么感觉?”秦绯说问。
“你没有生过气吗?”华鸣叶衷心地问,这种简单的问题怎么落到他们的身上都会复杂化,一个没有笑过,一个没有生过气,却偏偏凑到了一起。不知是天可怜见让两个人惺惺相惜……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怕是老天蒙住了眼睛,牵错了钱。
“就让刚刚生过气的我给你解答。”华鸣叶坐下说,“一瞬间,我的身体里面像是有一把火,只有通过不同的宣泄渠道宣泄出来,才会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没能发泄出来,内脏便如火烧,有找水般的急切,也有自造水源的解渴……”说起后者,华鸣叶看向的是床上的顾相以,把自残当作是救赎的人,想想都是头皮发麻的难救。
“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但也要有底线,你一直承受,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做错了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如此。”不至于,一条街的花瓶都砸在了人儿身上,停止的时候,还得人儿扶着才能站起身,不至于让人破了相。
华鸣叶看似是提醒了一个人,实则是在点两个人,这不在情敌的范畴内,若是情敌,就坐在了秦绯说的位置上,这只是同学之间闲聊。
秦绯说身在第一、第二世界里不需要听,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到了第三世界,不管是外界的话还是心里的话,都如同自己的情绪和看人面孔时的眼睛般,思考不了。
“怎么让他开心?”秦绯说仅限于认识开心,知道开心对于人来说是正面的情绪,要是顾相以也能开心,或许他就不会想自杀了。
这么一问,好像华鸣叶很了解顾相以似的,但别说,他还真的知道:“覃响啊,他一直在盯着覃响在,尽管他的眼睛中含着眼泪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却仍能看出来,他很喜欢覃响。”
“覃响,迷路了。”
“啊?”华鸣叶站起身子,从身上摸手机,遗落在家里了,停顿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覃响在哪里迷路了?我去找他。”
“童泰禾宫,我联系我二叔了。”
“现在找到了吗?”
“顾相以不让我联系覃响。”秦绯说没动,人儿昏迷了眼睛也是在看他,生怕人在昏迷中还能有个自杀的动作,需要时时刻刻的防护,情有可原的没有看人说,“覃响问我们在哪儿,我如实告诉他,他在来找我们的路上迷路了。顾相以知道了,让我远离覃响。”
“怪不得顾相以生气,你不应该告诉覃响的,这会让他以为覃响的迷路和你有关,从而迁怒到你。”华鸣叶话没有说完,就待不住了,拒绝了秦绯说给自己房间的补偿,说了一句,“我先回家了。”
除了要罚跪之外,最重要的是问问覃响现在的情况,这个人受伤了还是这么好动。
回到家面临的就是罚跪,忏悔期间不允许带手机,华鸣叶找去厕所的借口,给覃响打电话,手机就在手边,且有信号,接起来很快。
“怎么了?”覃响一贯的好心态,纵使是迷路了也不担心,有一千种方法能找到出口,就无需有着自欺眼前无路的悲伤。
更何况,童泰禾宫是秦绯说二叔的地盘,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华鸣叶想到了这一层,打电话只是想问问现在的情况。
“秦绯说的二叔联系我了,让我待在原地不要动,等着他来接我。”覃响继续回答华鸣叶听出来的问题,那怎么会有脚步声?
“我的身边有熟悉地形的人,他可以带我出去,就没有劳烦秦叔叔了。”电话那边确认了自己的安全,简洁明了说了顾相以和秦绯说之间发生的事情。自己一向是不需要人操心的,不像是顾相以和秦绯说两个人。
覃响自认是两个人矛盾的起源,不管认不认都会出面调解,一件很小很小小到连本人都不在意的事情,却能成为导火索,是以往没有经历过的。
一个自主能力强且全面发展的人在群体的生活中,往往是照顾人、承担着别人感受的角色,如今却是对调了,当下摇头,罕见地被人照顾没有让他有平淡之外的任何感受。
他本就向阳而生,无需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充盈着快乐,情绪无需别人给予的人儿,本身就是一个遥远的、很难让人抵达的未来,只有未来才能看到现在,情绪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三秒的沉默,让身边的人发生了异常。
“有事情困扰吗?”
“有的。”覃响问他,“你弟弟呢?”身旁的人是找患有精神病弟弟回家治疗的哥哥,在花园里面碰上了,到现在,才有了两个人交谈的空隙。
“我经过花园看到了你,怕你迷路进来找你,带着我弟弟太麻烦了,就把他打晕锁在了房间里面,放心。”
这话实诚到覃响也不好评判对不对,一时不知道是身边没有见过几次的陌生人担心自己迷路,打晕了自家弟弟更让人值得深究,还是他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还让自己放心离谱。
不过,能确定的是,虽不知道他进来花园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他人不错。
说担心自己迷路?覃响不一定信,若是自己开口说这番话,是一定信的,但是,谁让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别人,却只有一个自己呢。
覃响把场外的信息全部都给抛开不谈,只留一个衷心的心意,“谢谢。”
“客气。”
“你叫……”覃响被铃声截断了话语,接起来放到耳边手机,“顾络尤,怎么了?”
“你给我报个方位,我去接你。”
两个人都是见过没几面的陌生人,选择的标准自然而然就看空闲的程度,相比有弟弟需要照顾的人儿,覃响心向肯定是同样身在童泰禾宫里的顾络尤,眼睛看向身边的陌生人,无言地询问着他的意见,看到他点头,笑着对顾络尤说:“好啊,我等你,这里的花我不知道叫什么,给你拍张照片过去吧。”
“行,别挂电话,随时保持联系。”
覃响切换成相机,对着眼前的花群拍了一张照片,微信给顾络尤发过去,好让他及时能够确定自己的方位。在等待的过程中,眼前的男人无言给自己告了别,等他走远后,开口。
“顾络尤,你说时刻保持联系,是发觉到什么危险了吗?”
“挺敏锐的啊,这也是我的个人揣测,你听听就好。童泰禾宫前的花园是一片迷宫,聘用的盲人们浇花又很生疏,没有训练就工作,重点便不会是花园,而是盲人身上,姑且算秦琼斯人乐善好施,为盲人找到一份工作。但童泰禾宫里的所有门窗都没有锁,更没有摄像头,这可不对了。”
覃响坐到长椅上,偏头,抬手触摸着没有见过的黑色的花,黑色的花又多又密,簇拥着形成了一片漆黑的海洋,黄色的花芯像极了盯着人的黄蜂,风一吹来便嗡嗡地叫着,挺懂得吓人的花,遍布了肉眼可见的整片区域。
“私人场所改成公共场所,是个人意愿,但一个公共场所却没有人,难免有些诡异了……就如同你眼前的黑色曼陀罗。”
覃响碰花的手一顿,听筒里面的声音突然外放了,笑着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到了顾络尤和他身后的两位保镖,一如既往的站位、一如既往地守护。
靠在花丛里的少年笑着,深陷于黑色曼陀罗里的笑容尽管再怎么抒发本意,都会或多或少沾染上几分凄美、灵异之感,但眼前的少年没有受到影响,笑容依旧。
“黑色曼陀罗,闻多了容易中毒,走吧。”
覃响伸手,托着顾络尤放在自己眼前的胳膊,站起身松开,向前方走的步伐有些不平稳,刚走了一步,身旁出现了胳膊,“借你,要还的。”
覃响的腿没有完全康复,哪怕是克制的再好,走的时间长了也会露出端倪,顾络尤看出来了,本不想点破,无奈前路漫漫,中途累、终点累,不如从一开始就轻松。
“这怎么还?”覃响问。
“等我受伤了再说。”
“那我只能欠你人情了,你受伤了,预感会特别的麻烦,尽管我是个不怕麻烦的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平安。”
“真实想法?”
“嗯……”覃响想到了回答,挑眉,“场面话。”
四个字,让顾络尤破了功,“你倒真实。”
经过角色对调所出口的对方的话传入耳中,让两个人的脸上心照不宣地同时出现了笑意,跟揉面团似的,和进了阳光里,却又转瞬即逝。
“你昨天晚上下来花园,是发现了这里的迷宫?”
“嗯,发现了,也破解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新的玄机,昨天晚上我没有看到黑色曼陀罗,不过,你放心,跟着我一定安全。”
“对此,我没有怀疑过。再者,有秦绯说在,我们不会有危险的。”秦绯说的身份是他们的保障。
“还有顾相以,你出去后会去找顾相以吗?”顾络尤知道覃响出来是为了去找顾相以,特意问了一声。
“是的!顾相以一定会去找覃响的!”华鸣叶信誓旦旦地跟华风岸说。
华风岸望着趴在窗户边看向下方,等待顾相以路过的华鸣叶,笑着摇摇头,没有制止他,相反很温柔地叮嘱他,“跪了快一天了,跳窗前活动下身子,别拉着筋。”
“放心,我绰绰有余。”华鸣叶纵使背对着他,也能想象出来他的眼神中含着有形的柔,是自己所没有的。正如父亲和外人最常说,自己也最常听的一句话——真不像兄弟俩。
华风岸从小便是好孩子,听话、成绩好、工作稳定、性子也好,唯一做过出格的事情,便是养大了一个调皮、喜欢和人对着干、富有心机的弟弟。
任谁见了都会说,这兄弟俩的性格天差地别,也有人好奇,怎么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在相同的教育下成长的,怎么差别这么大?其实很简单,全靠华风岸纵容。
例如将顾相以一个伤患带回家,华风岸阻拦了一遍,见他固执,便罢休了,包括拆了阁楼里的摄像头,华风岸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长久下来,华鸣叶自由且任意地长出了自己的模样,敢于为了坚守自己的理念不退让选择争夺话语权、敢于为了获得想要的东西去拼搏、敢于无需那么完美的去犯一次错,这不仅仅是华鸣叶,也是华风岸亲手放飞的鸟儿,自有辽阔的天地等着他。
华鸣叶从三楼跳下去,没有了他的背影,露出的景色只有一栋又一栋的楼房,小小的阁楼里面只有华鸣叶跳下去,才会有那么一丝风。
“顾相以。”
顾相以停下脚步,右脚和左脚持平的一秒钟,刚好够华鸣叶从三楼跳下来的时间,好不容易嗅到夜晚气味获得短暂轻松的鼻子再次回归紧张的药味,本能扶了一把在自己的眼前摇摇晃晃没有站稳的华鸣叶,后又将他拽到其它路上。
“怎么……”
“嘘。”
华鸣叶接受到讯息,又看到他的身边没有秦绯说的身影,顷刻间便猜出了他是在躲谁,乖乖配合到他能放松了,开口:“你为什么要躲秦绯说?”
“这还有船能到童泰禾宫吗?”
“能啊,你先等一下。”
顾相以跟在华鸣叶的身后,见他从草坪里面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用力砸向眼前别墅的二楼窗户上“啪啦”一声,窗户粉碎,给不算静的夜里添了一把喧闹的火焰,之后背起自己就跑。
“别去早晨的码头,那里有秦家的船只,绕道走,我不想看见秦绯说。”呆子挺讨厌的,所以,顾相以装晕,趁他上厕所的时间跑了出来。虽然最终目的都是童泰禾宫,迟早得见,但现在眼睛能清净一秒是一秒。
“好。”华鸣叶同意,也不问,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已经非常人能管的了,重担就压在覃响的身上了。
华鸣叶要了一艘船只,自家公司的船只,口气是很大,没打算还,打算到达目的地就给它凿了,没想到,划着船快到达童泰禾岛时,意外发生了!
“顾相以,救人。”
顾相以背对着童泰禾岛,没有能力知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面对的眼前,还未靠岸的船被华鸣叶抛弃,跳下船只在海里向童泰禾岛方向奔跑的身影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义无反顾听华鸣叶的话,跳到海里。
不过三秒的时间,眼前的少年跑的几乎没影了,而在海浪里卷着一个人。顾相以没有看清楚是谁,本能跑过去救人,万幸此人落水的时间不长,还有意识,配合着顾相以上了岸。
顾相以没有发言,别说这一幕在他视角的盲区里,没有资格开口,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多言,习惯了死亡,也就不会有华鸣叶的震惊、后怕、愤怒等等情绪。
跑累了的华鸣叶躺在沙滩上休息,气喘吁吁也要说出刚才看到的:“我……看到了,有人在杀人,可惜没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