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曙光在海底的白沙上摇曳,照亮了洒落其上的点点血迹,如同一朵朵盛放的珊瑚花。
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赤足走在沙地上,碧蓝色长发飘在身后,勾勒出曼妙的腰身。
可是她行走的姿势异常狼狈,每向前迈一步,就有红雾般的血氤氲开来。
那个被所有人仰视的女王,终在今日沦为囚徒。
在一个海底时以前,米卡斯亲王率领叛军入城,发现自己的妹妹放弃了抵抗,将王都拱手相让。
长驱直入的士兵很快就将王宫层层包围。
米卡斯本以为珞珈已经潜逃,没想到宫殿大门缓缓开启,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从内走出。
珞珈周身再无他饰,更显得肌肤胜雪,仿佛是从幻境里走出的精灵。
米卡斯骑在巨鲸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将自己放逐的女子,意味深长地说:“妹妹,好久不见了。”
珞珈将视线投向米卡斯,表情有些恍惚,“回来的人竟然会是你,我倒希望会是达希尔或者贝娅。”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妹妹。”米卡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两个懦夫总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所以被你流放到了偏远而丰饶的海域,而我这个野心勃勃的大哥,则被你放逐到了最黑暗贫瘠的地方。你一定以为,我这条毒蛇被摁入了淤泥,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天日了,却没有想到我朝着你的心脏游移而来。”
他做出了一个毒蛇潜行的手势,笑容加深,显得有些扭曲,“达希尔和贝娅本想偏安一隅,可是他们至爱之人的性命全都被我握在手心,只能乖乖听我的命令。原本我还忌惮奥古斯特的雷霆手段,迟迟不敢动手,没想到我的妹妹把这块绊脚石给除去了,那我还等什么呢?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王都,来和我的好妹妹清算旧账。”
珞珈抬眸看他,“你贸然动手,就不怕我杀了你的女儿吗?”
“你是说……琳德?你竟然把那丫头养到了现在?”米卡斯挑了挑眉,像是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当初把她送给你做人质,我就当她已经死了。”
沈染此刻正躲在宫殿大门的后面,闻言不免感到惊讶。
张扬跋扈的琳德公主竟然是质子,怪不得宫中之人对于公主的生父是谁讳莫如深。
珞珈直视着米拉斯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也该是你这样决绝的人走到最后。”
米卡斯的眼中闪着晦暗的光,就像潜伏已久的野兽看到了猎物那样兴奋,“我的好妹妹,现在是时候和你算算旧账了。”
他让人以细长的铁钩穿透了珞珈的脚腕,用长长的锁链拴住,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巨鲸鲨的尾鳍上。
随着巨鲸鲨的行进,珞珈纤细的脚踝就会被拖曳着前行。
遭受这一切的时候,珞珈闷哼了一声,然后死死地咬住下唇。
血丝从她娇嫩的唇瓣不断渗出。
米卡斯轻拍巨鲸鲨的头,后者甩了甩尾鳍,珞珈踉跄地半跪在了地上。
痛意使她的身体微微发颤,褪去血色的脸颊上,深蓝色眼眸显得格外明亮,昭示着主人屹立到最后的尊严。
米卡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如恶魔般缓缓低语:“别着急,妹妹,这才刚刚开始。”
他驾驭着坐骑向王都的中心行进,珞珈则被拖拽着不断向前走。
她的碧蓝色长发无助地飘散在周围,脚踝上有丝丝缕缕的血液不断渗出,在白色的沙地上留下点点嫣红。
这个画面充满了诡异而凄然的美。
沈染作为女王的侍女,自然也沦为了囚徒。
由于她的身份无关紧要,只是被草草带上了手铐和脚镣,和其他侍从一起被押送在队伍的最后。
周围陆陆续续出现了围观的群众,他们沉默地看着昔日的女王,眼神中几乎没有同情。
在珞珈的统治期间,她一直专注于发展王国的工业,却忽略了保障诺里斯民众的生活条件,以至于王国上下怨声载道。
对此,珞珈并没有太在意,牺牲几代人的生活以换取诺里斯的繁荣,这是一个统治者最正常不过的决策。
可此时,当她面对这无数漠然的眼神时,她瞳孔里的光慢慢破碎,只剩下一片颓然的灰败。
行至人口最密集的区域时,米卡斯特地放慢了速度,好让诺里斯的民众看清珞珈的狼狈境况。
珞珈的白裙底部沾染了血迹和泥沙,在锁链的不断拖拽下,纤瘦的身体摇晃得就像巨浪中的一尾鱼。
她低垂着头,两侧的发丝在脸上投下阴影,只露出小巧雪白的下颌。
人们很难相信,这是曾经那个如神祇般高贵的女王。
米卡斯从坐骑上跃下,走到了珞珈身后。
他扯住珞珈的一把发丝,强迫她扬起头,露出被民众所熟知的那张脸。”
接下来,米卡斯宣布了珞珈的数条罪状,包括对民众生活漠不关心、滥用权力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用无中生有的罪名残害了王国功臣等等。
基于此,珞珈将会作为王国的罪人接受惩罚,而他米卡斯将成为新的国王。
对于王国权力的骤然更迭,民众漠然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大概知道,当政的无论是国王还是女王,他们都难逃被剥削的命运。
珞珈被判处了和奥古斯特一样的死刑,行刑时间就在次日清晨。
在这之前,米卡斯命人将她锁在石化后的奥古斯特旁边,声称要让她向枉死的忠臣忏悔。
米卡斯知道,奥古斯特生前有过不错的声望,珞珈将之处死激发了很多人的怨愤,而新任国王惩治昏庸女王的举动,将会帮助他获得民众的好感。
沈染和其他侍从一起被关入了监狱。
昏暗的牢房内,有几个胆小的侍女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她们害怕自己也会像女王一样遭受折磨,然后被判处死刑,化为冰冷的石头。
沈染静静地坐在角落,嘴里嚼着一株从墙上摘下的金鱼草。
口感酸涩,强烈的薄荷香气在口中弥漫,强迫她集中精力思考。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新国王米卡斯大概就是虚拟世界的制导者,要想赢得这场比赛,她需要从米卡斯那里夺取制导权。
当然,她得先从这里逃出去。
沈染在牢房内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依附于石床上的几枚鹦鹉螺上。
她用力掰下了一枚,从五彩斑斓的壳中将那可怜的软体动物掏了出来,然后把心一横,将它吞进了肚子里。
没过多久,沈染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肿胀。
螺壳从粗了一圈的手指中掉落,喉咙又疼又痒,呼吸也变得愈发困难。
终于,漫无边际的黑雾在她眼前升腾,极度的缺氧使她晕了过去。
沈染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躺在一片柔软的海藻上,丝绒质感的叶状体在水波的摇曳下拂过她的脸颊,似乎在温柔地唤醒她。
一团漂浮的星云从她头顶掠过,洒下浅黄色的光。
细细看去,那是一群微小的浮游生物,发光的频率令人心境舒缓。
沈染坐了起来。
这和她所熟悉的那个深海世界似乎不太一样,但她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听到了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声音,令人联想到穿越时空界限的古老传说。
远处有一头洁白如雪的巨大鲸鱼缓缓游来,姿态从容而优雅。
在白鲸来的方向,沈染看到了一座美得难以言喻的城市。
它坐落在远处,就像是沉睡在深海中的星空。
白鲸轻轻游到了沈染身边,用柔软的鳍触碰女孩的头顶,巨大的眼中透露出温和与智慧。
沈染感觉到一股暖流遍经全身,所有的疲乏全部散去,头脑变得空前清明。
她下意识地向白鲸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白鲸用鼻尖顶了顶女孩,在它的示意下,沈染试探着爬上了它宽阔的脊背。
鲸鱼开始向上游去,速度越来越快。
水流从沈染身侧迅疾地掠过,她感到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隐约有光芒透过水面洒下,海水变得越来越明亮。
在沈染浮出水面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一种仿佛从海洋深处升起的声音,声音质感浑厚,每个音节都在和整个大海共鸣。
这种声音的质感太过特殊,似乎是鲸鱼在用叫声模仿人类说话。
她听了许久才辨识出,那句话是:“该轮到我们了。”
沈染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身上盖着由水母丝编织的被褥,身下床榻柔软,不再是监狱里那张坚硬的石床。
看来她赌赢了,在她中毒之后,那些看守的士兵不敢承担犯人死去的风险,就将她送了出来。
沈染抬起手,发现手指已经消肿,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慢悠悠的男声在她身畔响起:“还没过多久,咱们就又见面了。”
沈染偏过头,看到和顾谨长得一模一样的医师就坐在旁边。
他的脸上带着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你是饿极了,才会把金鱼草和鹦鹉螺同食?”
沈染讪笑着点了点头。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脸真诚地看向了医师,“救人救到底,要不你再帮我一次?”
医师向看守在门口的士兵宣布,那个被送来的囚犯中毒太深,估计捱不过今晚,他们可以第二天再来将尸体领走。
士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离开了医庐。
夜幕初初降临之时,一个穿着医师白袍的纤细身影从医庐的后门走出,头和脸被宽大的兜帽遮住,只能看到微微弯起的嘴角。
在被黑暗逐渐吞没的王城之中,“医师”朝着行刑广场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