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坦再次恢复意识时，身体已经没有了痛楚，他坐起身望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
力量在身体涌动，以及一股不耐的燥热在蠢蠢欲动，仿佛随时要冲破肌肤露出骇人的外形。
这时，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而不是那间黑暗狭窄的屋子。
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是活着吗？
他摸向胸口，那里依旧在跳动，他却看到了表皮之下更加恐怖的真相。
原来世间存在这样的生物，而他变成了这个族群的一部分，却依旧保留着人的记忆。
“还好吗，我的同胞。”米提诺靠在门口，他微微侧过脸问道，语气和之前的针锋相对不同，甚至带着亲切与真诚。
“我想见伊莎玛拉。”
飞坦说道，他平和的接受了一切，因为他的心脏和大脑不再产出名为情绪的物质。
米提诺摇摇头解释道：“它在尼薇老师的实验室，暂时不方便。我们现在该说一下你的情况。”
“首先，不要在人前提起伊莎玛拉的名字，你可以继续称呼它为斯卡蒂。”
“其次，暂时不要在人前暴露你的真身。”
“最后，虽然你继承了飞坦的一切，但你不是他，你是另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
飞坦反问，“那他呢，真正的飞坦呢？”
“不知道，这种问题你应该比我清楚。”
“你在转变的时候受到了强烈的反噬，因为飞坦为人的执念很重，你的精神一度崩溃，身体也坏死。”
“但是你还是诞生了，飞坦选择了你。”
米提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和尼薇飞坦都不同，他既没有为人时的执念和怨恨，也没有为人的长久经历，他就像天生的海嗣。
原本的记忆只是作为知识储备在细胞中，就像他看过的一部部电影，随着时间流逝，他从主人公的角色中抽离出来。
变成了更加高维的存在，也就不再关心原本的故事和人。
“他选择了我。”飞坦的手握成拳，他喃喃自语，搜刮着原本的记忆。
飞坦的记忆停在最后那件狭窄漆黑的屋子，他把所有人都杀了以后，没有力气走出屋子就摔在了地上。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死在流星街是早就在头脑里预见的事。
他的的故乡不在流星街，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贫瘠落后的贫民窟，他一直幻想着离开那里。
他被本地的黒帮拐骗，和一群同龄的孩子一起接受各种教育，包括识字、礼仪和一些取悦主人的把戏，为了服务特殊爱好的大人。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这一切，甚至感到高兴，以为终于摆脱了贫穷的过去。
不幸的是，他没有遇到一个好主人。他在不断的折磨中渐渐学会了隐忍和迎合，深得主人的喜爱。
后来，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孩子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飞坦在床上用藏好的匕首杀死了他的主人。被通缉后，他来到了流星街。
“他的人生好像没什么好事，他大概是不甘心如此结束，才选择了我。”飞坦走到镜子前，那双狭长的金色眼眸冷漠异常，他不满地挑起眼尾，试图模仿起和米提诺针锋相对时的神情。
“你非要用那个表情吗，我其实不太喜欢。”米提诺忍不住提醒道。
飞坦对此却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摩柯次推门而入时见到俩人相谈甚欢的情景，十分欣慰地抹了抹眼角，感动道：“你们怎么突然感情这么好了，飞坦开窍了？”
“是啊，开窍了。”飞坦不屑地冷笑一声，咬重了后面的字词，恶狠狠地瞪了摩柯次一眼。
看来还是老样子，摩柯次松了口气。
他收回做作的表演，走到飞坦身边，偷袭似地打出一拳，却轻松地被飞坦接下。
“不单是伤好了，连动作都比以前迅速了，真没想到斯卡蒂那丫头还有那样的绝活。”
“该说不愧是揍敌客，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摩柯次讪讪地收回手，坐到飞坦对面的病床，如往常一般看起黄色小说，似乎还是最新版的，他们没见过的封面。
“死而复生的感觉如何，下次可别再干这种蠢事了。”摩柯次翻动着书页，随意地问道。
飞坦的语气冷淡，“我知道了。”
摩柯次的手指停顿，抬头看了飞坦一眼。
虽然态度依旧很差，但没有了以前那种排斥感。
意外地，摩柯次觉得飞坦还是有些可爱的。
要是他有个孩子的话，像飞坦这样的也不错。
正想到这，妮雪走进房间叫走了米提诺和飞坦，独留摩柯次一个人发愣。
“为什么没有我？我不也是功臣吗？”摩柯次叫道。
妮雪笑吟吟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晚上奖励你。”
“好的，那你先忙。”
实验室中，尼薇正在比对她的血液和斯卡蒂的匹配度，完美的百分之百，换而言之，它们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不可思议，这就是血脉相连吗。”
“是的，所以米提诺创造的飞坦，也是我的孩子。”斯卡蒂坐在手术用的病床上，看着尼薇在一堆医疗器械前忙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点心。
尼薇从斯卡蒂的手里抢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实验室不能带食物，你从哪里搞来的？”
斯卡蒂并不在意，又拿出了一袋透明包装的小鱼饼干，“我收到了快递。”
“揍敌客的？”尼薇立刻反应过来，随即不解道：“只是给你寄了饼干？”
“妈妈她怀孕了。”斯卡蒂捏起一块鱼饼干，它抬起手臂仰视着鱼肚子，仿佛透过鳞片看到了无数的鱼卵，“她说如果我的情况稳定，可以回去一段时间。”
“稳定？你一直很稳定。”尼薇推了推眼镜，眯眼看着手里的一管试剂，“那你要回揍敌客吗？”
当初尼薇为了研究意外发现的古老细胞而编出的措辞，让揍敌客至今认为斯卡蒂是有望救治的优秀孩子。
残暴缺陷的基因让它变得强大，而尼薇谎称可以救治，如果真的成功，斯卡蒂就会是揍敌客史无前例的最强者。
世上没有如此轻易两全其美的事，而他们所看到的完美，大多时候只是假象的一部分。
“不回去，那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斯卡蒂张开嘴，将鱼饼干吞下。
对它而言，真正的家人都在流星街。
米提诺、尼薇和飞坦，它的同胞们。
而揍敌客，只是它的身份之一。
它是伊莎玛拉，然后是斯卡蒂，最后才是揍敌客。
“是吗？我不这么想。”尼薇放下手中的试剂，塞进试管架，满满的一排都是一模一样的药水，“知道这是什么吗？”
斯卡蒂的记忆回到了阿戈尔的实验室，沉睡的躯体被浸泡在巨大的玻璃器皿中，那是深海猎人的来源，海嗣的血源。
“你可以带着它们回去，经过我的改良，它们已经能迅速适应人体了，不会出现我之前的情况。”
“这可以是给那个孩子的礼物，不是吗？”
斯卡蒂却拒绝了，它的使命在于迁徙开拓而非繁衍，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也曾是你的家人，你的爱人...”斯卡蒂喃喃地说着，却被尼薇打断了。
“你被人的记忆混淆了吗？”
“也许吧。”
尼薇沉默了一会儿，接了杯水递给斯卡蒂。
“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的头疼偶尔发作，我感觉人的记忆和情感像火焰榨干了我呼吸的水分，明明那么强烈，她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我。”
斯卡蒂望着水杯，狭窄的水面倒影出的稚嫩脸庞，没有丝毫情绪的一张脸。
“我得到了这样的答案，我，我们本就是从如此庞大的悲伤和绝望中诞生的。”
“我们或许不懂爱，但爱就刻在我们的细胞中，以进化的名义。”
“而过去的我，正是跨越了一切才找到了现在的我。”
尼薇伸手贴在胸口，仿佛那里还存在一种名为“尼薇”的情绪。
“虫子变成蝴蝶，而后永远长眠。”
“为了更遥远的未来，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这时，实验室外传来了响动。妮雪和妮可打了个招呼后，将米提诺和飞坦留下。
“老师要单独见你们。”妮可的眼神中杀气若隐若现。
斯卡蒂一个就够麻烦了，现在连这俩个小鬼都爬到她头上了。
呜呜，老师真是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