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书译的表情，王茂不禁又想起他的曾经，那些在人屋檐下不堪回首的过去。

王书译跟他外公太像了，那个哪怕给了他很多帮助，却处处瞧不上他的人。

如今听到王书译和那人很像的语气，王茂几乎瞬间失去了理智，抬手就朝王书译的脸打去。

然而手掌以最大的力度落下，下一秒王茂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手臂像是钳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大儿子就那样冷漠的看着他，硬生生接下来他的动作。

王茂此时好像突然发现，对面的人已经长大，不再是任由自己打骂的孩子。

刹那间的恍惚，王茂的手臂被甩了下去，不等王茂从踉跄中反应过来，黄秀媚已经把人拦住，温言软语给王茂拽到旁边。

“别生气，也是我做的不到位，大姐家条件一般，可能没给孩子买过这种东西，孩子看了一时眼馋，说不定玩玩就还回去了，结果给弄成这样。”

不是真怕王书译挨打，只是她知道王书不会偷东西，八成是自己儿子乱放，之前怎么闹无所谓，这会看王书译好像真的生气了，她也怕事情闹大，真要报警了就没办法收场了

“她是不是有病，自己充硬骨头不要钱，把孩子养成什么德行。”结果王茂听黄秀媚提到冯英，也不记得刚才的恍惚，只觉得更生气。

“不管怎么样，那也不是孩子的错，你别说话，我去说。”黄秀媚看王茂没有消气的意思，转头去拉开还在纠缠王书译的王书琦。

“你能不能老实点，怎么那么不懂事，知不知道奶奶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你哥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你吵吵什么，叫奶奶听见怎么办？”黄秀媚掐着自家儿子胳膊训斥着，可字字句句却是说给王书译听的。

因为她知道，这个家里，王书译最在意谁，什么事能拿捏他。

果然王书译闻言，把目光投向奶奶所在的房间，那里郭琴正在担忧的站着，似乎想叫停他，可却没能说出口。

而王书琦却没听懂自己妈妈的弦外之音，还觉得自己委屈，在骂骂咧咧的不依不饶，王书译听着耳边吵闹的声音，最终还是为了老人压下怒火，转身上了楼。

黄秀媚这边看王书译上了楼，刚松了口气，却见王书译拿了手机下楼，直接朝玄关走去。

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黄秀媚怕王书译出了门，一个人再回过味来再报警，赶忙跑上前拉着：“老王，劝劝孩子。”

然而王茂觉得自己，看在老人面子上都忍了没再说什么，王书译自己倒是在那拿乔，让长辈低三下四的哄着他，王茂这火气更不打一处来，直接冲门口吼了句：“让他滚，爱滚哪滚哪。”

房门关闭，屋里清静下来，王茂想起王书译出门前还拿着那手表，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问黄秀媚：“是不是真是书琦把表放哪了？自己没找到？”

“哪能，那表不少钱呢，书译哪有钱买，再说书琦也说了，那表一模一样，孩子这才闹的。”黄秀媚依旧不承认，却还担心的望着楼下：“我要不要去找找？”

听到黄秀媚解释，王茂也没再怀疑，自顾自发的开始发泄怒火。

“找他干什么？这小兔崽子，每次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到头来他还给我摆脸子看，真当我欠他的。”

“要不是为了老太太，我叫他来给我添堵？”

“走了倒让我清净两天，到时候他自己就得腆着脸回来，不用管他。”

暖光追逐着回家的影子，路旁的树阴中是一个人的呼吸，安静冷清，那薄薄热气融入空气中顷刻就被寒冷覆盖。

天幕漆黑，仰望却是万家灯火，只是那么多或暗或明的光亮，却没有一处能容纳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拼尽全力逃离，换来是疲惫充斥的身躯，寒冷碾过的窒息，一切仿佛在嘲笑他，连躲避的权利都没有。

“怎么了？跟被抛弃的小狗崽一样。”熟悉的身影出现，挡住不断侵袭寒风。

“是被抛弃了。”抬眸，是努力支撑后的苦笑。

“那被抛弃的小朋友，我能带走么？”

始终温柔声线，似也带着暖流，护着他最后那点倔强…

费劲力气把王茂哄回房间，黄秀媚转身就上了楼。

房间内，王书琦就坐在书桌的椅子前，看见他妈直接把身体转过去，显然对他妈今天这样处理是不满的。

“刚你爸在，我没说什么，你这老丢三落四的，是不是真把表忘哪了？”黄秀媚也不理耍脾气的王书琦，直接掀开床上乱糟糟的被子，又招呼着门边站着的王嫣一起找。

“你不信我？你信他？我不都找过了！就是他拿的。”王书琦看他妈这样，满脸委屈，恨不得眼泪都在打转。

可王书琦这样的话说的太多了，不仅黄秀媚不信，一直不说话的王嫣，动作也没停，不断摸索着角落。

“是不是这个？”片刻后，王嫣从书架上拿出一块黑色的手表，正是王书琦丢的那块。

王书琦拿过手表，上下仔细检查，表情全然是震惊错愕：“怎么可能在那，我从来没有放过那啊？”

“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做事怎么那么冲动，一点都不过脑子，王书译他什么样人你不知道，跟他妈一个德行死要面子，能拿你东西？”

“得亏我用你奶压着他，要是他真报警了，闹出去多难听？”

“这表你暂时就别拿出来了，要是让爸知道了，等着挨训吧你。”

…

“你能不能别说了，烦不烦？”

“你这一天天的，就是我把你惯的。”

手表找到了，没人为之前的事情反省，母子俩，一个光顾着数落，一个则是不耐烦，王嫣则是在数落开始时，远离了这个房间。

行过漫长路程，满室灯光亮起，王书译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何承把他带回了自己的空间。

“今天天冷，你穿这么少，待会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宽敞的玄关，何承给王书译找了拖鞋，伸手摸了下王书译的肩膀，像是试探外套的厚度。

那指尖划过的力度是熟络亲近，何承就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不会过多的询问，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屋内温暖舒适，小猫就绕着腿边，脱下羊毛大衣的何承，只穿着高领毛衣，抱着浴巾和衣服走来，一副居家模样。

“书译你在这洗澡吧，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我那客房很久没用了，也没检修，别洗一半水停了。”何承指着客厅的独立卫生间，又翻弄了一下手中的衣服：“这都是我的衣服你凑活穿，内衣是新的。”

“麻烦你了，承哥。”王书译接过衣服，又说了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

何承拍拍王书译的肩，一切都在不言中。

将近二百平的房子，主卫生间很大，浴室里甚至有泡澡用的浴盆，灰白设计显得干净整洁，洗手台上则整齐码放着一些男士的洗漱用品。

这房子平常就何承一个人住，也不需要有什么限制，想来平常为了方便，何承也是用这个卫生间。

众多东西王书译都没有动，只是找到沐浴露和牙膏简单冲了个澡，用何承准备好的牙具洗漱了下。

宽松的体恤换上，王书译擦着头发出浴室时，周身还有濡湿的水汽和属于另一个人的草木清香，沾了水珠的脸庞盈白，耳侧的细小绒毛也透着淡淡的红，眼睛更像沁了水。

“用的还习惯么？”何承微笑走近，目光注视着眼前人，手却像是不经意般，拂过王书译脖颈，将刚从发丝滴落的水珠擦净。

不曾察觉，王书译笑着回答，何承则回以更加真诚灿烂的笑容：“我给你煮了面，来吃点。”

食物入口，身上最后一点寒冷被温热填满，何承没有吃东西，只是拿了一杯水，在旁边看着王书译吃。

对王书译来说，这是何承对他的尊重，也是何承的等待，他在等待自己主动倾诉。

这一路上，何承一句话都没问过，他只是在自己给他发微信时，察觉到了异样，然后就是伪装无所遁形，他驱车赶来。

何承向来会为人考虑，这样的事自然不会主动询问。

“承哥，你给的表坏了…”提起勇气开口，眼中却漾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绪。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循序善诱，在夜晚最安静的时候，一下午荒诞离谱的故事，被一点点讲述出来，或许还有还是少年时的事。

只是情绪干扰，曾经的故事简单到，有些支离破碎，少年的彷徨无助，早就随时间褪去，唯剩如今的心灰意冷，还有担忧歉疚…

肢体接触自然而然发生，就在话题进入尾声时。

何承在王书译身旁落座，指节轻拍那人肩膀，随后是沉稳的安抚： “没事书译，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交给我，我来解决，你别担心。”

…

“承哥，能认识你，我真的觉得特别幸运。”

对方不愿意听感谢的话，王书译就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感谢，眼中是全然是感激与真诚。

“能认识你，我也很开心。”

何承轻推眼镜，依旧是招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