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小年，天气毫无预兆的回温，a市地理位置处在南方，分明是冬天却有了初春的感觉，连老人都感觉到暖和，在屋里望着窗外念叨着今年暖冬来年雨水会少，地里的庄稼会如何。

高楼大厦的窗户，入目除了楼群就是蓝天，望着不过是望着记忆里，那片亲手照料的田地。

王书译陪奶奶坐在窗口，看着奶奶望着鸟从窗口飞过，目光都要追随留恋，揽着奶奶的肩膀话便出口：“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吧。”

一句话，得到老人希冀的目光，回答却是考虑了许多的拒绝：“不用，麻麻烦烦的，我这手脚都不方便，又得背又得抱，天也冷。”

“今天正好暖和，咱们多穿点，稍微溜达溜达也行。”旁边郭琴叠着刚晒干的衣服，看老人怕麻烦人推三阻四，也帮腔说了一句。

她一个人抱不动老人，家里也没有人想着把老人弄出去晒晒太阳的，上次老人出去也是大孙子来，这会家里人基本都走了，悄无声息的出去溜达下，谁都不说倒也没什么事。

“能行吗？”闻言，老人目光看向两人，想法明显动摇。

“怎么不能行，打扮打扮，咱们出门。”没有给老太太反驳的机会，王书译手掌撸过老人的头发，简单往后顺了顺就下床准备。

屋内的大衣柜里，老人的衣服属实不算少，羊毛衫、保暖内衣、或红或紫的外套，甚至是棉袄都有，只是很多衣服都没拆下标签，就放在柜子里当摆设。

一件紫红色外套，一件玫红色唐装，两件柜子里最鲜艳的衣服被王书译一手一件拎出来，又穿在自己身上展示。

“这件好，还是那件好，要不我在试试那个绿色的？”王书译在床前彩衣娱亲，奶奶在床上笑的合不拢嘴，半天才选了一个颜色最鲜艳的。

最寻常不过的出门，郑重的像参加什么重要的宴席。

衣服小心的给套上，将颤颤巍巍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脖颈，左手揽着腰，右手穿过腿弯，曾经奶奶也是这么抱着他，那个脊背宽大厚实满是安全感，如今怀里的人，却单薄的不像一个成年人。

但即便这样，老人还是担忧开口：“太沉了，让你郭姨帮着扶着点。”

“不沉，你孙子是大力士。”王书译闻言，立刻轻松的抱起老人，没有立刻放在轮椅上，而是慢悠悠转个圈，又玩笑般说着：“奶，你知道么？我们都管这种抱法叫公主抱，你现在也是个公主了。”

“还公主，老胳膊老腿的老嬷嬷了。”老人心情不错，也跟着开玩笑。

抱着人在轮椅上安顿，等人坐好，再搭上被子，最后套上阿姨自己勾的小花帽，一切收拾妥当，王书译又给奶奶手里塞了自己的暖宝宝，两个人才推着老人出门。

只是好像是冤家路窄，或者是王书琦有什么留意王书译的爱好，两个人刚把老人推到玄关，本来在书房打游戏的王书琦，就咬着苹果出来。

“你们要干嘛？”好久没看见奶奶，王书琦说话时眼神，却完全没落在轮椅上，就梗着脖子问家里的阿姨。

“今天暖和，奶奶想出去转转。”被人撞到，阿姨说话有些气短瑟缩，她一个外来的，王书译在这个家里又是这样处境，郭琴想着把事推给奶奶，当孙子的总不能说什么。

“奶奶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然而，人之常情的事，在王书琦那却行不通，丝毫没有对长辈的尊重，劈头盖脸把人说了一通，又把气撒向王书译：“要是把人冻病了，你出钱治啊？”

王书琦说了什么话，王书译可以不在意，只是看着奶奶听到小孙子说自己糊涂时，那眼中陡然暗下去光芒，王书译却不能不在意。

“对，外面天冷，要不回去吧。”然而还不等王书译做什么，奶奶倒小声开了口，又把手按在了王书译手背上。

那是安慰也是安抚，不想让两个孩子为自己吵架，阿姨也在背后指着自己的心脏，暗示王书译顾及奶奶心脏不好，一定要压着火。

目光转移，没再理会在玄关叫嚣的人，房门打开，王书译毅然决然推门出去。

“我多看着点，没什么事。”阿姨见状忙给王书琦留下一句话，抱着毛毯跟上去。

电梯下行，奶奶没了准备出门的劲头，阿姨脸色一直沉沉，出门前屋里传出的踹门声，已经预示着今天这事，不会那么简单过去。

在外人看来，奶奶是一个有福的人，儿子出息把事业做那么大，生病了也是二话不说，直接请了保姆接到了大城市。

然而，只有真正接触的人才知道，曾经说一不二，儿子做错事拿棍子说打就打的人，如今，已经不敢有自己的意见，对自己孩子说话，更多是谨慎与小心翼翼，好像有一些惧怕。

“奶奶没事，有我呢。”王书译贴近老人耳边，说着宽慰的话，却未必多有力量。

“咱们小心点，别冻感冒了，他们也说不了什么。”人都出来了，何必让老太太提心吊胆，郭琴也露出个笑脸，劝着明显低落的老太太。

这些年，都是郭琴照顾老太太，说对方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郭琴的话能说到老太太心坎上，把被子又往自己身上拽了一拽，老太太没有再说回去的话。

阳光暖着地面，枝叶摇晃透着斑驳的颜色，轮椅缓缓经过花坛，惊起梳理羽毛的小鸟。

冬日里没什么花在开，几片绿叶都能引着老人去摸摸，阿姨推着奶奶，王书译在花坛里找到一根熟悉的野草，放在奶奶手里。

“奶奶笑一笑，给你拍个照。”

小草当花，老人在阳光下微笑，姿势与年轻时在照相馆拍的照片一样。

照片在拍下后没多久，就传去了何承的手中，这是王书译第一次，主动分享给母亲以外的人，因为何承的用心，聊天时，会偶尔提及那个，已经被很多人遗忘的老人。

“你们在外面？”视频第一时间打开，何承正在他的办公室。

“嗯。”今天天气好，带她出来转转。

“方便把手机给奶奶吗？我也跟她打个招呼。”何承的提议，是礼仪周全的表现，却同时也展现出对王书译的重视。

因为如果不是王书译，两个人不过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何承根本不需要做到这样。

“奶奶，我朋友想跟你打个招呼。”王书译在奶奶身边蹲下，说着话，已经把手机放在奶奶眼前。

“你好奶奶，我是何承，书译的朋友。”温和有礼的声音，透着小辈淡淡的亲近。

“好好好，你也好。”笨拙的回应，是少有跟外人交流的拘谨。

“书译长得像您，皮肤都白。”但何承还是能快速找到话题的切入口。

…

阳光下，王书译在秋千旁停留，耳旁是何承的低语，直到通话结束。

“你这个小朋友，人真不错。”挂了电话，奶奶笑的很欣慰，欣慰自家孩子身边都是好人。

秋千摇晃，抬头洒下斑驳，王书译顺着秋千的弧度，似不经意说了句：“嗯，他真的很好。”

可能心中还有担忧，哪怕再喜欢外面的景色，老人还是没敢在外面多待，在家里回来人前，就主动回了家。

一厢情愿的以为，在回来前把一切收拾妥当就没问题，又会在等待家里回来人时紧张，可能这就是老人，因为只能依靠他人，会失去原有的安全感，会害怕因为自己，给孩子带来麻烦。

但老人似乎是徒然担忧，王茂和黄秀媚回来时，根本没时间管她是不是出去了，而是一进门就忙着收拾家，直到客人上门才停下。

“茂哥你真娶了一个好嫂子，这家叫她打点的，干净利索。”客人拎着礼物登门，换鞋的时候客套就出。

“哪呀，今天你嫂子跟我出门，才回来，家里都没怎么收拾。”面对家人与客人，王茂完全是两副面孔，笑容始终挂在嘴边。

“小嫣，书琦出来打招呼，你杨叔来了。”黄秀媚也是热情接待，人刚落座在沙发上，就来到楼梯下，呼唤自家儿女出来打招呼。

而就在楼梯口的王书译，黄秀媚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就将他排除在外。

听到声音，王嫣第一个出房间，路过王书译时点点头，没说什么就快步下去，而王书琦则瞥了王书译一眼，特意撞着肩膀在他身边过去。

“杨叔，你来了。”脚步轻快的走近客人，王书琦站在客人身边，语气是王书译从没见过亲近。

“嗯，小琦才半年没看见，都长那么高了，小嫣也更漂亮了…”闲话家常在欢笑中聊起，对方又拿出给每个人的礼物。

众人称谢中，王书译拿着给奶奶东西下楼，一瞬和乐融融的气氛被打破，看到这陌生的面孔，客人有些愣怔：“这是？”

“我大儿子。”尴尬沉默，面面相觑的结果，还是王茂开口解释，只是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众人瞪着王书译的眼神，也是有冷漠有怨怼，仿佛因为王书译的出现，破坏了这个完美的家庭，他就应该识时务的藏在角落，等着他们接待完客人，才能出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