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不回答，微微俯身，大片的阴影砸了下来，身体被轻轻的圈住，尹西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目光呆滞。
“想抱抱你，顺便和你说抱歉。”
呼吸间萦绕地全是属于他的冷香，尹西整个人被他圈住，莫名的安全感似乎已将她包围。顿了两秒，尹西吸了吸发酸地鼻子，怒骂，“你这个人渣。”
“嗯。”
“说好的高富帅没了就算了，你泡妹不管我也忍了，救我时耍帅我也无所谓了，但你居然——”
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哭了，这会儿被自己的眼泪呛到，重重咳嗽起来，后背被轻轻拍着，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你居然还要嘲讽我找男人的品味，我又不认识他，我还是受害者……你这个烂人！死渣男，死海王，我咒你泡妹被扇巴掌，上床不举——”
“这可不兴咒。”宋也缃急忙制止住她，转而认真解释：“我就是想说两句玩笑话，让你别那么害怕……”宋也缃一顿，语气讪讪，“我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
尹西一触，自动忽略他最后那句话，骂道：“你他妈说的那都不是人话！”
“对对对。”宋也缃连连点头，将她拉开，轻轻吻了一下她眼尾，柔软的触感让她眼睫一颤。
抬眸看着他，泪水糊住的眼眸自动给他上了一层柔光滤镜，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一阵凉风钻来，尹西打了个哆嗦，抽了一个哭腔。宋也缃低头，这才看见她脚上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已经冻得毫无血色。
宋也缃轻轻叹了一声，从后面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双黑色的单鞋，取掉鞋撑，宋也缃半跪在地下，给她穿鞋，刚抓起脚，就被尹西躲开。
“凑活一下，到市里再给你买暖和的。”
“这又是给谁挑的礼物？”尹西双腿锁在椅子上，“就穿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再挑，算了。”
“给你的新年礼物。”他举着鞋子扬了扬，手上一道可怖的痕迹和指尖的温润格格不入。
尹西一怔，心像被针蛰了一下。
他低下头，抓住她的脚，轻轻套进鞋子里。
在大三的时候，尹西曾参加过自家堂姐的婚礼，堂姐夫是个木讷的男人，长相更是毫不起眼，放在人群里会自动糊成马赛克的那种。
但当堂姐夫给堂姐穿上婚鞋时，堂姐夫突然从一堆糊着的马赛克里脱颖而出，即使是尹西这个着急开席的看客，也有一瞬感动。
“我的眼光真不错，。”他把尹西的脚放平，感慨了一句，“明天再买去。”
尹西回神，本能地避开他的视线，轻轻动了一下，将脚缩回暗处，随口岔开话，“还是新年礼物？”
“当然不是。”宋也缃把车门关好，迅速走到驾驶位点火，“是赔礼，谁让我惹你哭鼻子了。”
尹西竭力忽视他手上的伤，“想不到我的眼泪还挺值钱。”
“是呢，你的眼泪很值钱。”
“那我多哭哭，你岂不是要破产？”
“哈哈哈……”他大笑，偏过头怂恿道：“你试试。”
尹西觉得多半试试就逝世。
系好安全带，他手握住钥匙往前一转，整个手腕都在抖，发动机轰鸣了几下，再度熄火，“靠！”他破口大骂，立马换上没受伤的手，准备再来一次。
尹西覆住他手上的伤，瞥了一眼后匆匆移开，说：“要不我来开？”
他怀疑，“你有驾照吗？”
尹西沉着地思索了一会儿，“有吧，高中毕业考的。”
“还有吧？”他气得哼哼，下巴对着窗外漆黑的公路扬了一下，“这可是盘山公路，你个小趴菜敢？”他怒而说完，又突然换上笑容，凑过来说：“咱们双双上新闻，让网友编一些风流趣事，也挺不错。”
尹西严肃拒绝，“您请。”
“左手不顺，你帮着我点儿呗。”
“嗯？我来点火？”尹西凑过去，被他一手拦住，指导说：“你就握着我的手，然后——”
“你帮我当傻逼？”臭流氓，这会儿还不忘占便宜，痛死得了，尹西冷漠地拍掉他的手，快速转动钥匙，没过一会儿，车子顺利往前。
前路漆黑，山间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徐徐往前，尹西看着幽深的树林，头也不自觉地发晕，把窗户打开，冷风吹进来之后，舒服不少。
到山脚下的时候，程玉打过来一个电话，宋也缃没过多解释，只说不好玩，惹得程玉在那边抱怨没把他捎带走。
“这大晚上的，不会又把妹妹送回家里吧？”
宋也缃瞥了一眼副驾驶，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睡得天昏地暗。对向忽然出现灯源，宋也缃把车子调成近光，随口反问说：“不然呢？送去哪儿？”
“我——”程玉噤声，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宋也缃父母过年会去西大的房子看看，和同事们打几圈麻将，而宋也缃自己市中心的房子，他不可能带姑娘过去。
“那就让人家妹妹一个人过年，有点惨啊。”程玉感慨完，突然兴致冲冲地说：“要不你让她去我家呗，正好和越菲一起，说说话。”
“再看。”
车子拐进一个加油站，宋也缃推了推旁边的人，半天没得到回应后，他整个人探过去，神色严肃地在她额头上碰了一下，滚烫的温度让他面色彻底沉下来。
油已经加满，宋也缃付好钱之后开出加油站，在路边停车，又加大力道推了她，尹西这才不情不愿地动弹了一下，发出细若蚊讷地声音：“别闹。”
宋也缃沉声叹气，把导航改到附近的医院。
他还以为她睡得香，没成想是晕过去了。
半扶着把人抱进医院，怀里的尹西被这么折腾，懵懂的眼底升起怒气，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奶猫儿似的声调。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是急性肺炎，高效率的挂上水之后，宋也缃替她盖好被子，坐在陪护凳上，一边叹气一边看着床上人惨白的面容。
生了病的她不见丝毫张牙舞爪，脆弱得像是小时候买的糖人，碰一下就碎。
在过年和晚上的双重buff在，找看护是不可能，水还没挂完，宋也缃并不能睡，开了把游戏提神，一局结束，他被猪队友气得肝痛，手机丢到一边，彻底没了睡意。
宋也缃抱着胳膊，静静看着她，整个人兀自出神。
*
尹西是被闹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眼，忽视手背传来的那点儿痛楚，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怒气冲冲地看着叶湘，口中碎碎念：“你这个老公也太不负责任了，你老婆嘴巴都干起皮了你都没拿水润润，手放在外面也没盖被子，你来做什么？睡觉还压着病人的手，现在的年轻人……哎，也太不知道疼人了，和我们那会儿可比不得……姑娘你醒了正好，擦亮眼睛吧！”
几双眼睛看向她，尹西无视叶湘无奈的眼神，嘴角快咧到耳朵根，最终在他快要生气之前，哑着声音解释，“阿姨，这不是我老公，是我同事，一个人在异地，多亏了他热心送我来医院。”
“哦哦哦……”阿姨得知自己闹了乌龙，也很不好意思，给宋也缃道了歉后，借口打水溜之大吉。
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尹西瞧着翘起二郎腿，表情冷漠的叶湘，噗嗤笑出声，伸手推了推他，“干嘛，我不是帮你解释了嘛。”
宋也缃抱着胳膊，分了一个眼神给她，“比起称呼和关系，我更希望你说明一下我半夜陪床的辛苦。”
尹西嘿嘿一笑，“我不是没看到嘛。”
他表情恢复平常，惋惜道：“那真是失策了，早知道我应该把你摇醒，看看我是怎么照顾你的。”
宋也缃说完，倒了两杯热水，自己喝下一杯后，将另一杯递到她唇边，“润吧，我累了一夜，背不动锅了。”
“挺娴熟啊，没少照顾妹妹吧。”
“咳咳咳……”喂急了，尹西被水呛到，些微的水撒到床单上，他抽出两张纸给她擦干净，“这可是我的第一次，都奉献给你了。”
尹西有些不相信，再度确认，“真的？之前和你在一起的女孩，都不生病的？”
他抿唇，语调随意，“请看护。”片刻停顿，他又凑近，热气舔过她的锁骨，“但昨晚我突然福至心灵，就想照顾你了，西西，我可能对你动心了，怎么办？”
尾调被他微微拖长，像是弦乐震颤的余音，明明是虚弱缥缈，却又让人万般遐想。指尖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扯到留置针，疼痛让她立刻从遐思中清醒。
“切！又来这套，我是运气好。”尹西看着窗外的过年氛围感慨，“碰上年假还有大晚上，找不到护工，这才——”她特意一顿，偏头对他莹莹一笑，“得此殊荣啊。”
他悠悠叹息一声，语气有些微苦恼，“真的，我不让高富帅来见你，就是因为我吃醋了。”
心跳漏了一拍，尹西抓紧被褥，强迫自己不要上头，毕竟这厮说谎话的技术简直信手拈来。
可是……
他看向自己的眼里满是苦恼，好像在自责自己的动心，也好像在控诉她的不信任。
要不……
尹西闭上眼，深呼吸，“别套路我，过年这种好日子，我不想骂你。”
良久的对视，他倏地粲然一笑，玩世不恭的调调立刻上来。一瞬间，尹西像是被取消了暂停键的影片，重新恢复秩序。
“宝宝，你可太精了，真拿你没办法。”宋也缃摸摸她的头，过了会儿，又不甘心地反问：“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儿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没有。”利落又违心的否认。
“这招果然还是太老了啊！”宋也缃感慨完，扫了眼手表，拿起桌上的外套。
“你去哪儿？”尹西本能地问。
他的动作不停，“今年年三十哎，我不去吃年夜饭，会被骂死。”
正因为是年三十……尹西环顾病房，只有她一个人，阿姨打水后，可能是尴尬，再也没有回来，空荡地让人多看两眼都觉得孤独。
“行吧。”她不情不愿地回答。
“别担心。”
尹西升起一丝希望。
“我给你请看护了，放心吃喝睡。”
尹西：“……倒也不必。”
“好好照顾自己，走了。”
“嗯，拜拜。”
病房门合上，病房内彻底归于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