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椅子上还搭着那件衬衫，酒醒之后的尹西差点就忘了昨晚发生的事儿。

指尖轻轻碰了碰唇角，昨晚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水，疯狂涌入尹西的脑海，昨天自己在叶湘面前的那些举动，可以称得上是放飞自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出来端倪。

打开手机查看，她之前把叶湘的好友取消置顶了，这会儿顶部全是昨天加上一些酒友，尹西滑动之后，总算找到叶湘。

看着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尹西轻咬嘴唇，放下心理的那点儿怅然，觉得没发消息，倒也符合叶湘的行事风格。

毕竟自己昨晚都大声宣称他为前男友了，他要再发消息就太舔狗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昨天还是喝狠了，这会儿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尹西走出房间，从冰箱里拿出自己做的百香柠檬蜂蜜。

端详了好一会儿，她生出疑问。

这不是自己才做的吗？怎么就剩三分之一了。

用温水冲调过后，尹西坐在餐桌上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喝水，一杯水喝完，尹西的头痛缓解了不少，思绪也跟着清晰起来。

“昨天我的性格对叶湘来说，肯定是反常没错，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好像也不太正常啊。”尹西对着空玻璃杯呢喃，越回想越觉得叶湘奇怪。

昨天自己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了没错，只是那些借口，好敷衍，后来他们去蹦迪，叶湘也是全程含笑，没有一点儿不适的模样，仿佛——

他对此习以为常。

尹西神色凝重的咬唇，心里一个大胆想法一跃而出。

叶湘该不会被自己伤太深，从而变成玩咖了吧，这样的案例，七七曾和她分享过一个。一个刚上大一的男生，和七七在一起无果后，选择和七七一样的生活，开始渣其他女生，名曰报复。

“妄想！”

咖啡厅，张凯杯碟里散落的糖袋，对着尹西“狠狠”敲了几下，“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尹西斜眼看他，咬牙道：“说重点。”

“七七那前任几岁，你这前任几岁？”张凯白眼快翻到天际，“你凭啥认为，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能影响一个快三十的成熟男人，他上大学的时候你还在小学里流鼻涕，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天真！”

尹西不满反驳，“你上小学才流鼻涕呢，而且你也就比我大两岁，你很了解二十九岁男人怎么想吗？”

“这是重点吗？”张凯敲了两下桌子，恨铁不成钢，“年长者是无法被打动的，没听过？”

尹西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我也没想打动他啊。”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张凯凑近她，神情神秘，“他也是海里沉浮数十载的海王。”

“是比你跟更加游刃有余的——玩咖。”

尹西抱着胳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不偏不倚地看着张凯的眼睛，语气异常平静，“那又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张凯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尹西又回到公寓，开门之后，和室友四目相对，室友手里拿着熟悉的玻璃罐，正往外挖蜂蜜。

“我、你怎么回来了啊！”室友笑着掩饰惊慌，“我最近看医生，他说我嗓子需要润润……”

尹西没工夫和她计较这些，点头之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和房间格格不入的男式衬衫格外显眼，尹西拿起来，酒气儿滔天，烦躁地丢进垃圾桶，过不了两秒，她又捡起来，放进了外面的洗衣机。

手机里，叶湘依旧没发消息过来，这让尹西有些烦躁。

昨晚自己的反差那么大，这个人都不好奇的吗？

洗衣机的声音轰隆隆，尹西坐在客厅，下载了各个社交软件，准备找找叶湘作为“海王”的证据。

叶湘是比自己更游刃有余地玩咖，这只是张凯的猜测而已，海王又没有组织机构和会员注册，他的话不能作为佐证。

各式交友软件下载好，尹西却没什么头绪，她唯一有的只有叶湘的微信，里面除了有几条看不出喜好的朋友圈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他好像还和自己说过公司名，自己压根就没记住。注册的投资公司浩如烟海，尹西略略一浏览就选择放弃。

电话、头像、个签……把所有有关联的关键词全都搜索了一遍，尹西仍然没在各种交友软件找到叶湘的足迹。

要不是精夜那胖子酒吧和自己有过节，她真想打电话过去问问，叶湘的脸是否脸熟。不过这倒给尹西提供了一个思路，她在群里PO出了叶湘的照片，这些常混酒吧的玩咖们，给出的答案都是否。

难道想错了？

洗衣机停了下来，尹西把皱皱巴巴的衣服拿出来，嘴角抽了抽，晾晒的时候亡羊补牢般扯了扯衬衫梅干菜一样的下摆。

晒好之后，对着头顶被风吹动的衬衫发呆。

以前她觉得叶湘透明的像是小石潭记中的水，一眼看穿，但现在认真想想，自己好像，对叶湘这个人，并不了解。

调查开展好几天，结果仍是颗粒无收，聊天界面没有新消息弹出，阳台晾晒的衣服不成样子，尹西拿去干洗店补救后，勉强能看。

她给叶湘发了还衣消息。

【不是嘻嘻：你的衣服我洗好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还给你。】

她特意挑的下班时间发，三五分钟后，叶湘回复。

【夜宵：最近比较忙，你看着处理就行。】

都是成年人，尹西就不相信叶湘听不出自己想见面的弦外之音，所以他的回复，尹西也默认拒绝，放弃纠结他是不是海王这件事，权当是那天叶湘被酒吧的环境影响，放大了欲望。

秋意渐浓，领导还是一如既往地压榨人，室友找了个男朋友，终于有了节食的想法，不再嚯嚯尹西的东西。

刷到挂渣男帖子那天，尹西刚从办公室挨骂回来。

这是一条半年前的帖子，不知道怎么推送给了自己，可看着屏幕里熟悉的头像，她还是点了进去。

粗粗浏览之后她本来还不太确定，看过主页贴主的照片后，她想起之前在餐厅见到的女人，她果然是叶湘的相亲对象，同时百分百确定，这贴子里要避雷的渣男，就是叶湘。

尹西细细浏览了文字和图片，看见自己也友情出场了一把后，在午后的办公室笑出声。

“许妍，清纯温婉漂亮。”尹西冷笑，“格式和我一样，还真是个天才。”

尹西握着手机，和他曾经的相亲对象周琴聊天，随着对方抛出的信息点越来越多，叶湘身边的迷雾逐渐退去，她看到一个清楚的叶湘，他身上和贴着一个“高岭之花”全然相反的词——海王。

想到自己在一个海王面前，装纯玩套路好几个月就为了睡他，尹西就气得想笑，有种鲸鱼渴了，于是跳上岸把海水吸干的荒诞感。

“傻逼。”尹西自嘲，她找到当初自称叶湘同班同学的女生，把对方的信息发给周琴，发现这也是叶湘的曾经的鱼儿之一。

至于为什么骗自己叶湘是高岭之花，大概是因爱生恨。

不知道叶湘把自己伪装看出了多少，但现在尹西回想自己当初做的种种蠢事，就很想买块豆腐撞死自己。

不过，在撞死自己之前，她还要再做一件事。

【不是嘻嘻：我要见你。】

叶湘没回，这也在尹西的预料之中，冷处理嘛，自己深谙此道。

【不是嘻嘻：今晚十一点，暮色酒吧见。】

【不是嘻嘻：我想了想，在一起没仪式感就算了，分手了得有。】

上次自己没让他吃到就溜，现在投其所好，就不信他不上钩。

【夜宵：妹妹，我是真的忙。】

【夜宵：下周五吧，我来你公司接你，你想吃什么？我来定。】

尹西没想到他到这时候还在装，老男人定力就是不一样，这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地装，不过尹西现在没心情配合他，她满心满眼地想扳回一城，想看他被拆穿时，破防的模样。

【不是嘻嘻：就酒吧见。】

【不是嘻嘻：我喜欢你真实的样子。】

这次他没有秒回，像是思考了几秒，深思熟虑后，回了一个“好”。

有了和叶湘见面约定，尹西这一周上班都格外有精神，即使挨骂都是斗志昂扬，这状态估计把老板吓到，减少了找她的次数。

周五尹西早早下班，回家找出许久不穿的黑色亮片裙搭配细高跟，头发被她卷成大卷后，随意披在脑后，画了个强调眉眼和红唇的妆容，遮盖了清纯和温婉，显露出美艳和凌厉。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满意地拍了几张照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后，穿了件黑色的大衣外套，打车直奔暮色。

抱着砸场子的想法去的，尹西自然要选在相熟的场地，暮色老板娘她们认识挺多年，算是老友，有她在，万一叶湘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也能有个帮衬。

不过尹西觉得叶湘应该不会这样。

酒吧里人声鼎沸，老板娘特意给她开了个最里侧的卡座，相对清净。

叶湘几乎是掐着十一点到的，他一出现，尹西就立刻注意到，外面似乎下雪了，他进门后脱掉了大衣，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抖了几下大衣，才迈步往里面而来。

他的视线很快锁定尹西，避开他的笑容，尹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进来后，宋也缃坐在尹西对面的沙发，朝她递过去一个纸袋，“Merry Christmas，圣诞快乐。”

尹西愣住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圣诞节。

“拆开看看，喜不喜欢。”他盯着自己，语气不容置喙，仿佛这里不是欲望泛滥的酒吧，而是安静的高级餐厅。

尹西接过袋子，本想放到一边，却又想起什么般改了主意，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首饰盒。

卡地亚的LOVE手镯，闪烁着微暗的光芒。

取出来放在手上比了比，尹西抬头，笑着问：“不错嘛？很有经验，你今天批发了几个？”

宋也缃并不意外她语气中的嘲讽，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棕色的液体见底，他轻轻放下酒杯，“妹妹，这可是卡地亚，你以为我是暴发户呢，还批发。”

装，还在装。

尹西看着他冷笑，难怪自己没看穿他是个海王呢，就这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事，够张凯学半辈子。

宋也缃取过放在一旁的手镯，抓起她的左手，轻轻替她带上。

“我看到周琴在网上发的帖子了。”

宋也缃的动作顿住。

尹西没错过他这个小动作，心中得到了鼓励，继续幸灾乐祸地说：“就是你那个客户——哦不，相亲对象，周琴。”

入目是她如白玉般的手腕，他把手镯带上去摆正后，松开她抬眸，眼底似笑非笑，指尖轻轻抬起，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声线赞许，“真厉害！”

尹西有点儿摸不清他的路数，不过——该说还是要说。

“她在贴子里说，你是一个渣人无数的海王，所以在我面前，你别装了。”

宋也缃手撑着沙发，低头失笑，“妹妹，你觉得什么算渣？”

尹西觉得这问题有些耳熟。

“男未婚女未嫁，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就叫渣？”宋也缃笑，给她和自己各自满上一杯酒，“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绑在一起到老，这就不渣了？”

尹西望着他的眼睛，事实上，用不上他这番话，尹西也赞同他的观念，但今天来是抬杠来的，不是聊三观找朋友来的。

“不对。”尹西在脑中想着表达的话，“你的观点没有问题，但一开始，你应该把你是海王的信息告诉我，而不是装成良家妇男欺骗我的感情！”

说到最后，尹西觉得自己像在状告罪犯，说的一脸正气，然而，对面的男人，非常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良家妇男，你是会形容的。”他笑得眼尾都有些湿，气得尹西很不满，当即踹了他小腿一下。

“严肃点！你这个爱情骗子。”

“骗子？”宋也缃笑意还没彻底消散，语调轻慢地反问：“我的好西西，你难道没有骗我？”

尹西怔住了。在之前的演练中，依稀记得自己是占理的，怎么到了现在，反而被他一同拉下了水。

对面的人还在不紧不慢地吃水果，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她看了就烦，心一横，脱口而出：“就算我骗你，也没你骗我多！看过《前任3》吗？”

宋也缃笑着点头。

“里面男二女二玩过一次坦白局，咱们也玩一次，怎么样？”

宋也缃视线没从她身上离开过，闻言完全赞成，“OK。”

“那你把程玉叫来，不然你说谎，我也不知道。”

宋也缃很快打电话，没过一会儿，程玉出现在暮色，后面还牵着一个女生，尹西和她四目相对，双方都是一愣。

“西西。”罗越菲神色有些尴尬，“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有些私事儿。”尹西对她的出现仅仅是惊讶，她无意探究别人的私生活，罗越菲和程玉怎样，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宋也缃脸上并不意外，笑着对尹西说：“这样咱们的真实度都有保证。”

“行啊！”尹西无所畏惧，“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