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是一片勉强算是人迹罕至的森林，隐约可以从边上底下露出来的一点土壤痕迹中看出偶尔会有人走过这里。但这条小路上仍然倔强地长出了绿草，即使当中掺杂着些许因被踩踏而枯黄的部分，这些野草依旧顽强地占据了这条小路。

这片森林原本算是人迹罕至，不过今天似乎来了许多新鲜的客人，让森林的内部都多了点喧闹的感觉。

有着一头金色柔顺长发的女巫穿着拉文克劳的院袍站在道路中央，浅蓝色的眼睛四处打量一番，脸上是因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的而产生的茫然表情。

“这是哪儿？”

瑞利斯特·奥利凡德问道。

——不要问她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问就是她爸在取名一事的审美上堪称惨绝人寰。她本人也对这个名字表示过抗议，并给自己取了个昵称用作平时的称呼。

为了称呼方便，我们后面将一直将这位年轻的魔杖匠人称作“瑞利”，这是她自己取的昵称，平时周围的人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不要问这个昵称为什么这么奇怪，问就是她在取名字一事上的审美不幸地继承了她的父亲。不过她本人倒是坚称这是“瑞利斯特”这个名字不好取昵称的缘故。

总之，看见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的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本人也展现出了茫然。根据前面六万字的经验，想必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没错，瑞利也是这个原本要给世界意识打工，现在更是要靠穿越还债的穿越专业户社团的其中一员。

瑞利左看看又看看，还是看不出来这里到底是哪里，作为制杖人的专业眼光倒是看出了这里的树木不太适合做魔杖。

刨去气候和树种的区别，全世界的森林感觉都一个样，都是些树木参差不齐地长成一堆，有些小动物组成食物链和食物网。没有特定的地标性树木或标志，随便找片不熟悉的森林一丢，哪怕你是有二十年制杖经验的专业制杖人都认不出自己在哪，更别说瑞利的制杖经验根本没有二十年。

“我更好奇这回世界意识要我们干什么。”一旁的人说道。

毫无疑问，从他的出现地点和与瑞利说话时的熟稔程度来看，这也是位社团成员。只是从外貌上来看，他的外貌跟起社团的其他成员比起来，更加“东亚”一点，不那么“欧美”。

他的名字叫佐藤直哉，穿越后生活在12世纪的日本，是社团里除了三个中世纪巫师和梅林之外，出生年份最早的一个。

“我和萨萨去看看情况。”另一个声音说。

顺着声音看过去，能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巫师。

兜帽在他们俩都没注意到的地方被拉了起来，投下来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只有没扎上的白色头发从边边角角露出来，前侧发的发梢微微弯曲，在锁骨处打了个卷。

此时一阵风吹过，将脸颊两侧的斗篷吹得鼓起来些许，瑟潘·斯莱特林的那张精致但面无表情的脸，就这么连同那双平静的湖绿色眼眸短暂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从手臂攀上肩膀处的萨萨贴心地用牙咬住兜帽的一角，不让兜帽飞走——虽然本来也不会飞走，这样蛇怪的牙齿反倒在上面留下了两个小小的孔。

但瑟潘对萨萨很是溺爱。一件兜帽，破了也就破了，再弄一件就是了。

“你们在这里别乱跑。”

瑟潘交代完这句话，又用蛇语嘶了几声，不知道和萨萨说了什么。接着他用手拢兜帽的时候，萨萨乘机顺着手臂往上爬，最后再把手往前一伸，小蛇怪就利索地往下跳。

瑞利本来想问要不要她也去帮忙的，但想了想如果这样的话直哉就要一个人行动。这样的行为在电视剧或电影里一般都是出事的标配。

“……也行？”瑞利想了想，为了避免这样的经典桥段出现，还是在这等着吧，反正瑟潘也只是看看周围的环境，“那我和直哉在这里等你和萨萨？”

她说完，想起什么，又加上了一句：“顺便等等看世界意识让我们来干什么。”

——瑞利的祖母是一位特里劳妮。

虽然她那位“著名”的亲戚西比尔·特里劳妮曾经锐评过比起她的祖母，她本人根本就毫无天赋，甚至还不如一些学生，但她依然有预言的血统。

正如西比尔所说，瑞利在预言方面毫无天赋，在作为瑞利斯特奥利凡德的过往的十五年里根本没做出过一个预言，甚至连占卜课都没选。

但这点血统偶尔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如果世界意识要主动联系他们的话，偶尔也会选择直接上瑞利的身，借她的口说出预言，与他们沟通交流。

直哉，是个社恐，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对瑟潘的安排没有异议。

瑟潘点点头，不置可否，和萨萨转身离开了这里，边走还边用蛇语交代些什么。

他走后，瑞利等了一会，没等到世界意识，无聊地盘坐在地上扣枯草。

一边扣一边和直哉聊天：“你和贺一诺不是同桌吗？”怎么不敢说话？

虽然社恐，但和社团里的人还是能聊上两句的。

直哉小声说：“我没意见。”

瑞利“噢”了一声。

直哉更小声地说：“而且……瑟潘不一样。”

瑞利充分明白直哉想要表达的观点：“你说得对。”

虽然明白是同一个人，但是瑟潘斯莱特林看上去就是比贺一诺气势足很多。本来就社恐，这下更不敢和瑟潘说话了——她指的是自己。

瑞利觉得自己其实也挺社恐的，但是和直哉一比就完全被衬成正常人了。

直哉深以为然地上下摇晃了两下自己的头，接着蹲下来帮瑞利从一片绿草当中挑拣出枯黄的部分。两个人把收集到的枯草团成一团，接着把中间的部分往旁边扒开，做了个鸟巢的形状出来。

片刻后又想到这完全没有黏合剂纯靠人类的蛮力压出形状的鸟巢压根住不了鸟，恐怕风一吹就要散架，于是又给用属于人类的蛮力打散了，伸手一挥让枯草四处飘扬，让它在来年的时候变成肥料滋养这份土地。

此时两个颇有闲情逸致的巫师并未能预见到接下来的事情将会如何发展，还天真地按照前两次社团成员的经验，认为这是一趟简单的公费旅游，在参观平行世界或异世界的同时顺便拯救一下世界——再有空的话说不定还能顺带把暑假作业给写了。

最先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是萨萨。

爬行动物柔软的腹部大面积地覆在地上。靠着腹部爬行的小蛇怪在对地面震动的察觉上远比双足直立还穿了鞋的人类灵敏。

聪明的萨萨整条蛇趴在地上，一边感受一边朝着瑟潘嘶嘶嘶：【有人来了。有马。好多。】

瑟潘面色不易察觉地往下沉了沉，伸手握住自己线条流畅的银椴木魔杖。

好在他只是在边上转转，并没有走远。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瑞利和直哉的方向走去，人未至声先行。

“有人来了。拿起魔杖，做好战斗准备。不要放松警惕。”

瑞利愣了一下，反应及时地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悬铃木魔杖，顺便还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直哉闻言也从腰间拔出了打刀——12世纪的时候，欧洲的魔杖文化还未传入日本。当时本土巫师的武器可谓是百花齐放。

虽然后来瑞利和奥托一边争执一边合作着给他做了根魔杖，但直哉用得最顺手的还是刀具。

“敌人在……”

直哉的话还没问完，他就比萨萨要迟一步地察觉到了这阵动静。

地底传来隐约的震动，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瑞利站在道路边缘向尽头望去，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旗帜上面的图案瑞利不认识，但她能认出上面有十字架的元素。

瑟潘面色一变——瑞利发誓她穿越了那么多次还从没见过瑟潘脸上会冒出这样的表情——捞起地上三两下爬过来的萨萨就戒备着后退。

“走！”

瑞利握着魔杖，眼里盛满清澈的疑惑，颇有种“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之感，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瑟潘的脚步走起来。

走了两步，突然变成小跑，又仿佛原型进化超进化一般超进化变成了疾跑。瑞利稀里糊涂地跟着跑步，感觉自己借口生理期逃掉的晨跑一下子全还回来了。

而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股混杂着金属、血、战马、以及战马身上的人类的气味。嗅觉超人的萨萨嗅到风中传来的、被混在一堆气味当中的某个记忆过的气味，终于明白过来来人是谁。

萨萨的尾巴因为紧张紧紧地缠着瑟潘的手臂，同时尖声尖气地喊了一。

【……是威廉姆斯！】

……

威廉姆斯骑在为首的一匹高头大马上，穿着扣子排列紧密的神父装，从远处看，看不清面容，但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上充满一股悲天悯人的圣洁感。

他驱使着马向前跑去，而他的身后跟着的则是一群骑士和骑士侍童。一行人粗略看上去约有十来个人。

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放缓了些许，打头的人拉住缰绳，身下的高头大马便在他的牵引下顺从而丝滑地停下，在路中央优雅站立。

身后身披盔甲的骑士却没有他那样好、如臂使指搬的骑术，只能粗暴地拉住缰绳，勒得马和自己同样青筋暴起，才勉强没能撞上去。等到停下的时候，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即使快要被撞上，威廉姆斯也只是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士。确认他们没摔成一团后，又收回视线，扭头看向路边的杂草，眼神看上去似乎是在辨认些什么。

如果任何一个社团成员在这里，都能认出这张脸和后世的哈利·波特有至少七八分的相像。除了威廉姆斯的眼珠是黑色的，他们只在面容的边角处有所不同——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气质上的不同。

随行的骑士侍童一时不慎，身后的骑士停马的时候被对方的盔甲不小心蹭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但见状还是忍住了狰狞的表情，关切地出声问道：

“怎么了？威廉姆斯阁下？”

威廉姆斯暂时没有回答。他正专心地辨认着草丛中的不知道什么线索。

两秒后，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抚慰人心的笑，率先骑马踏入森林当中。同时，挥手示意身后的众人跟上，语气温和地鼓励他们。

“是件好事，孩子。”他的声音仿佛是在温水里浸泡过一般，能够给予人心灵上的抚慰，令听众不由自主地安心下来。

“我们找到了。”他说，身下的高头大马跨过那片被瑞利和直哉坐过的草地，“接下来请各位注意安全。”

周围人均是精神一振，连忙驱使着马匹跟上这位令人如沐春风的新晋大主教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