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

“爸爸！”

她迈着轻巧而快乐的步伐冲上去，从对方手里接过还在往外冒着热气的袋子。而来人也任由她拿走手上的塑料袋，神色疲惫而困倦，不过眼神当中充满了慈爱。

“我给你打了肠粉，”来人一边收好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一边回过身去把门关紧，说，“加蛋加肉的那份是你的，我让老板给你又加了一个蛋，还有一点辣椒……我还让他多装点汁，你看看够不够？”

在他说这么些话的工夫里，梅琳已经把肠粉从塑料袋里取了出来，又拆好了包装，把两双一次性筷子摆好了，正在低头往塑料袋里面拿包装好的酱汁。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正好把两包酱汁拿出来，看了一眼。

嗯，真的挺多的。

梅琳满意地把酱汁倒进肠粉里。两人吃了一顿温馨的早饭，接着便各干各的事情去了——梅琳去写她没写完的寒假作业，而梅爸要去睡觉。

听上去很奇怪，但这就是梅琳昨天晚上敢嚣张地熬夜而不必担心被家长发现的最重要的原因——家里除了她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她就是在客厅披着被单假装自己是皇帝然后对着一堆玩偶假装她正在上朝也没人会来打扰她（当然，她已经有很多年不干这种幼稚的事情了）。

梅琳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其实主要做的就是把打包的塑料盒连着塑料袋和一次性筷子一起丢进垃圾桶，然后再拿抹布擦擦桌子），看了一眼主卧关上的门，就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认为她最好还是不要发出什么声音打扰自己爸爸的睡眠比较好，因为对方说不定刚刚才在高速公路上把油门踩到底和同事一起逼停了一辆刹车失灵的小轿车，又或者一路鸣笛给救护车开道以试图从一场连环车祸中拯救几条人命（最近正值春运，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最好的一种经历是他只是忍着困意坐在工位上过了一整夜……

不过到底是哪一种，梅琳也不知道。他一向不会给孩子讲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只会讲些路上遇见的趣事，比如说两辆连号的汽车刚好发生了剐蹭，而两位车主惊喜地因为这个巧合请求他为他们俩和车来张合影之类的。

刚才在吃肠粉的时候，他也给梅琳讲了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他处理了一场因为前方车辆突然刹车而造成的追尾事故。幸好事发时他们刚上高速，速度还没来得及提上来，而后方车主的反应也足够及时。但这个故事最有趣的一点不是这些对他来说寻常的事物。

“我们一接到电话就去了，等我们到了，开始了解情况的时候，”他说，“那个突然停车的车主，他说他是因为看到了一匹黑色的马才走神了的。”

而当时的梅琳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好奇地问：“高速公路上为什么会有马？”

梅爸：“我的同事也这么问。然后他说那匹马‘嗖’一下就飞出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你们去晚了，马已经跑走了？”

“还‘跑得飞快’。”梅爸摇摇头，“现在的人真是……我们后来去查了监控，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马，而且我们查出他属于酒后驾驶。”

梅琳咂舌：“罪加一等啊。”

梅琳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仍在因为这件事情里面“罪加一等”的酒驾部分cos邓布利多摇头晃脑。但这不能怪她，因为转述这个消息的人自作主张地缩减了这件事情的当事人的原话，用自己的语言说了一遍，因此产生了歧义——当事人的原话其实是“那马飞走了”。

梅爸被女儿这幅人小鬼大的样子逗笑了，又开始讲起一些别的事情。他们俩谁也没意识到这个信息在某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上是有差错的。

——直到群聊里出现了一条由群主发送的@所有人的消息。

[格兰芬多宝剑展示架（群主）：@所有人你们有谁看到一只夜骐了吗？]

……

梅琳花了几秒的时间意识到，哇，原来那匹马是夜骐啊。

夜骐，一种骨瘦如柴、头像龙、长着巨大蝙蝠翅膀的黑色飞马的神奇动物，只有见过死亡、并且理解死亡的含义的人才能够看到它。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监控为什么拍不到它了，因为机器是无法意识到自己见证了“死亡”的，他们也就不可能见到死亡，然后看到夜骐。

虽然梅琳仍然对为什么在那位车主的描述中夜骐的翅膀无故缺席这一点感到不解，但她觉得这十有八九就是那只某人正在寻找的夜骐了，于是她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机就是一顿按。

[马猴烧酒梅琳酱（管理员）：我这里可能有点线索]

就差在消息后面缀一个“在线等，急”的群主兼社长马上回复。

[格兰芬多宝剑展示架（群主）：更详细的我们私聊]

反正也不想写作业，梅琳在思考了片刻后愉快地决定一起加入这起临时起意的抓捕夜骐特别行动。

在聊天软件里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梅琳快乐地把作业一丢，写了张字条贴在餐桌上，接着带好东西穿戴整齐就如同一阵无声的旋风般飞出了家门。

当她到达接头地点，一个地铁站，的时候，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闸机的边缘，正低头捣鼓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地铁站内涌出的人群。

梅琳仗着自己的身高矮（有时候劣势也能转化为优势）藏在人流里，悄悄靠近目标，然后镇定自若地伸手试图拍拍对方的手臂——

没成功。

高琅珏，也就是群主兼社长，在她得手的前一秒突然停止捣鼓他的手机，把头转过来，视线精准地找到了梅琳的手、然后落到梅琳脸上，眼里的戒备一闪而逝。

他微微一笑：“早上好，梅琳。”

梅琳抬起的手丝滑地在空中挥了挥：“早啊，社长。”

他们一起往外走。

“我们走吧。你说的地方在哪？”

“我也不太清楚，事发地点是在某一段高速公路上。”

“能确定大致范围吗？”

“我知道大概范围。”

梅琳还是对自己爸爸在哪块地方工作心里有数的。只是她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

“但是夜骐的移动速度很快。它可能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个问题高琅珏早就考虑到了：“我们沿着公路走。只要找到根毛就能进行追踪了。”

追踪魔法是非常实用的一类魔法。

“或者更好的结果，它就站在这里等我们找到它，”梅琳说，但是现在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我们怎么去？”

她说：“我们既没有驾照也没有车。而且在没有老司机陪同的情况下开车上高速需要满一年实习期。”

高琅珏不说话，他的目光落到地铁站边上的某个地方。梅琳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一堆在地铁站外守株待兔、正在试图拉客的摩的。

“我们不一定要上高速。到那附近就行了。”

……

最后，出于安全的考虑（梅琳坚持认为他们没有头盔不能坐摩托车），他们还是放弃了摩的，转而打了辆车。梅琳负责规划一条沿着高速公路走的路线，而玩不转导航软件的高琅珏则负责让司机相信他们俩确实需要这么走、他们并没有在耍对方。

“我感觉我们还是需要时不时去学校看看。”下车后，高琅珏小声嘟囔，“这空间裂缝开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他们学校里总是会开各种空间裂缝，要么把人吸进去、要么把随便什么东西吐出来（从康沃尔郡小精灵到狼人，出来的东西数不胜数，有一次甚至蹦出一名西里斯·布莱克）。平时上学的时候还好，他们能够及时发现并处理，但放假的时候难免有疏忽——比如这次，就漏了一只夜骐出去。

“这也是个问题，但是考虑到我们还有一个更新更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就变成小问题了。”梅琳弯腰捡起一根什么，仔细辨认，同时嘴上也不停，“你看了昨天晚上群里的消息吗？”

“你指的是一起床就发现自己不仅放跑了一只夜骐，还背上债了吗？是的。”高琅珏说，“但其实作为一个亲历者，我觉得世界意识的援兵搬得还挺及时——是吗？”

“是。”梅琳终于辨认完毕，向他展示手中的夜骐毛，“你来还是我来？”

“都行。”

然后他们成功找到了一只正在睡觉的夜骐，并在把它惊醒之前把它塞进了高琅珏带来的带有无痕伸展咒的袋子里，和它的其他夜骐朋友们欢聚一堂。

高琅珏把袋口扎好，拍拍手，正想说我们打辆车回去吧，就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飞速划过他的心脏，让它不自觉跳快了些许。

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再看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已经大变样了。

熟悉的感觉。这回又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