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

“时哥，你这就不对了，怎么没有奉献精神，大姑娘上花轿也没有你难请。”

伏知时不想听，手抬起来捂着耳朵，弯腰把脸埋进书里。

如果没有这个动作，其他人反而不太敢硬来，见状直接动手把他从座位上架起来：“上花轿！走你。”

卓越挡在后面防止他逃跑，嘴里在乱唱：“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我知道她等我的大花轿，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呵呦呵哟，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应悄、伏知时：“……”

一帮人牺牲吃晚饭的时间也要去意见箱塞纸条。

没想到还要排队。

都准备先来文的，不行再想想怎么来武的。

“塞进去了？”

“没。”伏知时说，“排队没轮上我们，想提意见的太多了……你写的什么。”

伏知时拿起那张A4纸，纸上写着几行字：青春是一张单程票，十载寒窗，只争今朝。离校前最后一个晚上（6月2号），会有一场活动纪念我们的三年，活动时长大概一个小时，活动内容……

备注：如果有老师来抓我们，不要掉队，也不要害怕，要一起奔跑、一起勇敢。

“武的。”应悄弹了弹那张纸，“在你们准备来文的时候，我们已经把武的想好了。”

伏知时拿过那张纸，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起。”

签字的A4纸传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传的，传两天直接传没影了。

所有人心惊胆战，生怕惊动校方。

校长办公室。

无数张小纸条和写满整个高三年级学生名字的签名纸摆在桌上。A4纸不够写，纸的后面拿订书针订起来几张草稿纸和作文纸，每一页都签满了名字。

贾济威坐在办公椅里，办公椅缓慢地转动，停下来的时候终于做好决定。

“通知下去……”

“都安静，我说个事，说完不准吵，别的班都在上课不能影响别人，”李秀峨敲了敲黑板，“明天最后一节晚自习不上，学校同意组织活动……”

大家憋着笑狂点头。

伏知时觉得挺遗憾，凑近应悄说：“不能偷偷做坏事了。”

应悄来了点兴趣，想知道他在大庭广众下能做什么坏事：“做什么坏事。”

“牵手。跑。”

听起来一般，但他一直想当着所有人的面，不避讳地做这件事。

应悄正想笑他“牵手跑算什么坏事”，就听下课铃响了，伏知时侧过来看她，眼尾荡开一点笑意，然后猝不及防地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现在做也是一样。”

书没收拾，书包也没拿。

伏知时直接牵着她跑出教室，也没管李秀峨还在讲台上，背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手，然后更用力地牵紧她。

直到和他一起跑出校门，应悄还有点没回过神，她低头看了看：“这什么。”

伏知时隔着她的手指按上小羊肚子，两边羊角炸出线条烟花，还有声音——

“应悄小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呀。”

“我自己买材料包缝的。”

说完又弯下腰，两只手抓紧她的手腕，然后低头撞了撞她的额头：“快说你喜欢，快点。”

应悄只要想到自己打算说什么就想笑：“你喜欢。”

“？”

应悄说完就跑，跑也跑得放水，没两步就停下来，抬手抓紧他的衣领往下拉，贴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往后撤的时候无意识蹭一下，然后又说：“看班群了没？王翔传话让你明天去老班办公室一趟。”

伏知时随口乱说：“……回去就让王总帮我请假。”

次日，去完办公室回来的伏知时完全没受影响。

“虞小满，老班找你。”

虞小满正背对着柯宁让她在自己班服上签字，闻言让她动作快点，班服是高三秋季运动会上订的，白T恤。

“最后一笔，别乱动，以后我要是成书法大家了你就赚了……”

即将毕业，班服基本上没有再穿的可能性，虞小满决定废物利用留下彼此的痕迹。

“老班找你说什么了，”应悄瞥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你挺开心？”

“老班把以前没收的东西都还回来了。”

难怪他开心。

在校最后一天的氛围没那么压抑，各科老师都想着怎么帮学生减轻压力。

晚自习更是直接不让他们学了。

赛跑第一次没有追赶时间：“高考考的就是两个字，心态。别到时候紧张的丢三落四，又是准考证丢家里了，又是找错考场，心态放平，不要把它想得太重要，你就把它当成一场游戏……”

胡子涵举手说：“老师，我紧张怎么办。”

“紧张啥，刚说心态又忘了？实在紧张就做点转移注意力的事……”

话题绕到怎么在考前放松心态。

“你紧张吗。”

应悄正在品鉴伏知时最近写的东西：“紧张什么，不就是考试吗，三中不是一直在考试。”

心态早就练出来了。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班长站起来说：“老师，我发一下东西。”

“行，你发。”

班长发的是晚上活动要用的荧光棒，班里班费剩下不少，还多买了一袋荧光棒棒糖。

伏知时拆开糖纸咬进嘴里，声音含糊地说：“还有三分钟。”

临近下课，教室广播里响起胡旗的声音：“听我说，全体同学听我说，马上准备拉闸，往外走的时候千万小心，同学之间不要推搡打闹……”

话音未停，高三整栋楼同时暗下去。

黑夜在沸腾、燃烧。

整个校园回荡着《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旋律，后排几个男生跟着唱起来：“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我的未来不是梦——”

伏知时往边上看，想催一催应悄准备出去了，却闻到一股淡淡的牛奶糖味。

某种心思跟着黑夜一起燃烧。

“应悄。”

看她笑着转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应悄垂着眼看他，心里也烧起一点心思，她抬手把嘴里的荧光棒拿开，也伸手把他的拿出来。

“哥，闭眼。”

应悄伸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力量朝里收紧，仰头的同时，颈线随着动作绷紧。

碰上的那一秒，伏知时无意识地蜷起手指，然后闭上眼和她纠缠。

应悄本来只想碰一下，没想到伏知时的定力太差，于是借着着荧光棒的亮光睁眼看他，他闭着眼，睫毛轻颤，眼尾染着红。

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样沉迷。

感觉他有些收不住，应悄侧头躲了躲，哑声提醒：“哥，在教室。”

出去的时候活动正好开始，走廊上的好位置早就被人占据，两个人个子不矮，一前一后站在靠后的位置看表演。

高三楼下正在进行舞狮表演，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每层楼都挂着横幅，高三9班这一层挂的是——

玩吧玩吧，尽情玩吧，真考上理想大学谁去烤红薯啊。

反向劝学。

楼上楼下分别是：十二载寒窗苦读，争今朝金榜题名；魁星文曲玄妙无穷，赐我高考六科满分。

“高一高二听我口令，倒数三个数从顶楼的横幅开始往下喊，给你们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加油打气！三！二！一——”

无数高一高二学生扯着嗓子喊“十二载寒窗苦读，争今朝金榜题名”，荧光棒亮成一片闪烁的海，人群拥挤的走廊上有着最滚烫的梦想。

“金榜题名！所向披靡！”

卓越摇着荧光棒嗓子都快喊哑了：“所向披靡，舍我其谁——”

柯宁那句“三模三百一怎么就所向披靡了”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咽下去了。

算了，给他留点面子。

漆黑的夜被梦想点燃。

呐喊声是来势汹汹的海，浪潮一浪高过一浪，震得操场上的老师们耳朵发麻。

活动马上结束了，高三年级的所有老师把车开到学生们放学的必经之路上，在抓紧时间调整位置。

……

被瞒在鼓里的高三学生们还在狂欢，在黑夜里把无用的卷子扬起一场大雪。人群没有最开始那么拥挤，应悄站在走廊边，仰着头和伏知时一起看那场雪。

白色卷子被风折出一道锋利的弧度，短暂地遮住月亮。

越来越近是卓越的声音：“没用的试卷留着干什么，扔了，你不扔我帮你扔。”

然后是学霸的声音：“滚啊，扔你自己的。”

“他自己的扔完了，”王翔笑着接过话茬，“不然也不会惦记你的。”

“朋友们，看我镜头，茄子！～”

柯宁扭头往走廊看，嗑着瓜子喊了一声：“两位大佬，进来拍照了。”

应悄说：“走了，进去拍照。”

伏知时进教室的时候随口问：“怎么站？”

“就随便抓拍一张，3、2、1——”

说着，相机“咔嚓”一声，画面永远定格，冉诗雨站在镜头的最前面，自拍杆伸出二里地，教室里的课桌凌乱，地上的卷子被踩出几道脚印，所有人当前的动作被定格。

王翔一个人坐在角落的课桌上，晃着桌子往边上看，边上的卓越搂着彭湃，彭湃笑得眼睛眯起来，张着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柯宁难得正经地摆好姿势看镜头，却不知道虞小满笑着对她比出一个小枪的手势。

……

最后的最后，门口走进来两个眉眼带笑的少年。

身穿黑色T恤和灰色卫裤的男孩子抬手比了个兔耳朵，站在他边上的女孩子抱着手，嘴里叼着吃完的荧光棒，样子懒散。

“收工！杀青！”

随着冉诗雨的口令，所有定格动作瞬间解禁，应悄笑着说：“杀什么青，又不是大明星，高三九班永不杀青——”

卓越中二病似的站到椅子上嘶吼：“永不杀青——”

“回见，朋友们。”

大家笑着闹着往楼下走，走出教学楼的时候不禁愣住。

通往未来的必经之路停满了车，老师们坐在车里，为即将迎战高考的高三学子点亮未来的路，车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少年们三五成群，有人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曾经遥不可及的未来触手可及。

也将再次成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