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西三中这个月的黑板报主题和高考有关，班里几个学美术的女生利用晚自习放学后的时间画完黑板报。

齐天大圣肩挑金箍棒微微侧头，云霄之上的九爪金龙若隐若现。

金光万丈，一往无前。

“大家往后看，中间那块位置我让空出来了，”李秀峨特意拿了一盒彩色粉笔过来，“现在，上来领粉笔，拿着粉笔在空的位置写上最想考的大学。”

桌椅响动连成一片，大家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下理想的大学。

——淮北师范大学。

——北京电影学院。

——景德镇陶瓷大学。

……

空白的位置渐渐写满，边上写着八个大字——乘风破浪，金榜题名。

“离高考还有最后46天，”李秀峨说，“最后一个多月，不止你们累，各科老师在陪着你们一起累，办公室的灯亮到十一点以后，有问题去办公室问随时有人……再咬咬牙，老师等着你们金榜题名。”

李秀峨简短地说了一些加油的话，然后把剩下二十分钟时间让给数学老师讲卷子。

高考，好像真的要来了。

在盛夏的第一个月，在无数汗水、无数张卷子堆起来的题海里。

在未来，也在过去。

“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明天应该不用跑操，爽。”

高三学生学习压力大有目共睹，不少学生翘跑操，最近几天胡旗挨个班级检查，想翘也没机会。

次日，教室广播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紧接着，胡旗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校园：“紧急通知，跑操取消。”

班里正准备欢呼，数学老师就抱着一摞卷子进来了：“课代表抓紧时间上来发卷子，教室过道两排桌子搬出去，课桌拉开，动作加快，三十分钟，到点就收。”

小测都是数学老师亲自出的题，战线短、频次高，三十分钟考完一场，一场结束卷子收上去总结学生薄弱的地方，有针对性地查漏补缺。

题海战术，管用。

柯宁刚才还在咧着嘴乐，心想终于可以休息休息，迎头一棒敲清醒了。

考试开始前随手改掉原来的个性签名，“勉强活着”改成“有事烧纸”。

这就是高三。

高三除了秋季运动会以外也没有别的活动，大课间，班里几个男生去操场上晃了一圈就晃回班里。

“卓哥，你帮我问问我三模成绩能不能上五百。”

没有课余活动，只能苦中作乐找找乐趣，缓解一下学习的痛苦。

卓越最近迷上了AI算命，给出一个问题，AI会根据数据库算法给出答案。数据库包含传统梅花易数、小六壬、紫微斗数……准得吓人。

“根据答案来看，努力了就有可能，不努力就没有可能。”

“……感觉像骗子软件，怎么回答都是模棱两可。”

“放屁，我上次给时哥算就很准。”

应悄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她凑过去看了一眼：“你给伏知时算什么。”

“跑操结束了？”

“没，”应悄说，“回来刷题。”

卓越翘跑操是为了休息，对比之下有点惭愧，惭愧两秒就恢复原样：“算他在感情里有哪些缺点，算出来容易胡思乱想，不考虑现实那些东西只想浪漫……他说挺准。”

彭湃：“我也要算感情……”

“你有吗你就算。”

三十分钟大课间结束，下节课是英语课。

临近下课有点走神，又想起AI的算法，竟然真的有些准。伏知时确实容易乱想，感情最开始的时候容易乱想，不在身边的时候也容易乱想……现在两样都解决了，这位小朋友也被她惯得越来越有底气。

“认真听。”手指隔着校服戳了戳侧腰，“醒醒，怎么回事一直走神。”

“你再走神我要打小报告了。”

“……”

可以，很有底气。

早上，应悄进班看到柯宁站在黑板前改高考倒计时，数字37改成36——

离高考只有36天。

伏知时跟在她身后进班，整个人没睡醒似的撞上来，然后直接弯下腰，不太清醒地往她颈窝拱：“困，想睡觉。”

应悄没什么反应，喝着王总订的羊奶往前走，支撑点瞬间撤走，伏知时反应不及整个人不受控地晃了晃，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跟上去。

回到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报复”。

半扎起来的黑发被伏知时散开，发绳也被他藏起来，藏完还在偷笑，可能又觉得自己很会报复。

“……幼稚。”

这人报复心确实强，总干一些他觉得很报复，实际上别人根本不觉得有什么的事。

伏知时等了半天发现应悄根本不在意，也有点坐不住，他以手指为梳拢起女孩子的头发，动作生涩地绕两圈，结果发现发绳的设计有问题。

绕两圈太松，绕三圈太紧。

试了几次才满意。

闹完还是困，闭着眼趴在课桌上补觉：“我睡会儿。”

应悄每天到班的时间很早，五点十分的样子就到了，二模成绩有提升，但还是不够，三模马上要出成绩，不确定考得怎么样。

伏知时二模成绩很稳，不需要到班那么早，借口说要监督结果过来大睡特睡。

“课代表来把语文卷子发下去。”

各科试卷差不多同时改完，课代表发语文卷子的时候，蒋雪优抱着数学卷子进班，和语文课代表错开发：“卓越，49分；王翔，53分；应悄102分……”

卓越：“一定要念出来吗，朋友。”

王翔说：“大佬怎么学的，教教我。”

应悄接过卷子：“找小时老师，让他辅导你。”

闻言，几个男生腻歪得不行，同时叫了一声“小时老师”，伏知时听得难受，拒绝的不留一丝情面，但真有人来问还是会斟酌着按照自己解题的思路教一遍。

晚自习开始，数学老师拿着一张试卷进班，人还没进教室，声音已经进来了。

“抓紧把试卷拿出来，讲卷子。”

卷子讲到一半，教室上方的灯管同时闪了闪，紧接着，整间教室陷入漆黑。几乎在同一时间，高一高二两栋楼集体爆发一阵欢呼。

不同声音揉成的吵闹传过来。

拍桌子声、大喊声、吹口哨声——都在庆祝难得一遇的停电。

“课代表，”数学老师说，“去我办公室抽屉把手电筒拿来。”

蒋雪优拿着手电筒回去的时候顺便试了一下，灯一开，整个走廊都亮了。

“来个人站教室后门帮忙举着，”数学老师很得意，“前两届高三就全校停电一次，我特意备着，两年了，总算让我逮着机会了。来，继续讲卷子。”

九班众人：“……”

有他的未雨绸缪，整堂课几乎没受影响，直到下课还没来电。

高一高二那两栋楼隔得不远，能听到又一阵欢呼。

大概是提前放学了。

高一（9）班。

“你快点收拾，”黑T恤男生兴奋地拍打着同桌的肩膀，“抓紧时间赶紧跑出去啊，别跑到一半来电就尴尬了，快走走走。”

同桌“嘶”了一声，加快动作收拾书包，然后和大部队一起冲出去：“自由啦！”

另一栋楼的高二学生也冲下来，都在拼命地往校门跑，有少年边跑边回头，笑着招呼同伴：“快点跑！防止突然来电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回应声响彻各个角落。

“跑——”

“我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哎！陈墨凡等等我——”

“让他放学别走，我必干死他——”

站在高三的楼上往下看，少年们回头望，有人嘲笑彼此跑得慢，有人一阵风似的追逐时间，风里写着意气风发的青春。

永远有人正年轻。

跑动带起来的风扬起少年的头发，女孩子书包上的挂饰随着她一起跃动，她笑着回头喊同伴再快一点，仰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高三那栋楼，漆黑、安静。

走廊上站满了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样子，视线一转，高考班亮着一团团微弱的光。

心里一闪而过的动容，很快被另一个闪念覆盖。

“去藏拙小吃吃米粉呀！她家米粉很好吃——”

高三（9）班。

“想起我们高一停电的时候了，”应悄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

伏知时站在她边上，也低声重复一遍：“时间过得真快。”

一眨眼，就跑到了未来。过去和现在重叠，他们站在未来，仿佛看到了那群迎着风自由奔跑的少年们的未来。

卓越在这次三模荣获倒数第三，没心情想什么未来过去，他拿手机照亮卷子，正在虚心请教问题：“我还是没懂，你刚才讲太快，我脑子转不过来，你慢点……”

“哎！那个玩手机的！”停电巡班的胡旗一路收上来不少手机，“手机交上来。”

卓越天都塌了，还想挣扎挣扎：“我在学习啊，我真的在学习——”

九班久违的集体笑出声。

五月下旬，气温逐渐升高。

白衬衫的袖子折上去一截，露出清瘦的小臂，应悄写完一页，往后翻页的时候随口插了一句嘴：“请歌手？知名吗？”

“不清楚，”胡子涵说，“反正二中那边打算组织一场喊楼活动给高三学生加油。”

卓越：“怎么没听咱们三中有什么活动，柯宁她妈就在学校任职，也没听说啊。”

彭湃：“别慌卓哥，说不定过两天就有通知了。”

两天后，整个高三期待已久的通知来了。

胡旗吹了吹话筒，语气严肃地说：“马上就要高考了，三中禁止任何喊楼活动，检验你们学习成果的时间快到了，所有人不准动歪心思……”

教室里，卓越低声骂了个脏字，然后问其他人怎么看。

“禁止？禁止什么？”

“在学校最后几天了。”应悄选择把伏知时那句话解释得更直接一点，“还怕他？”